祖孙三人说了一会话,郭子铭虽然心情大好,但年老体衰,坐久了觉得有些身子疲乏,才摒退了姐弟俩,又吩咐管家明日去拜访金陵教坊的黄岭黄公公。而后一个人捧着“青霉素”药罐,思索了一小会才放心安歇。
倒是郭纵被姐姐又叫到外间问东问西地,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郭纵不敢欺瞒,再说今日行事堂堂正正,也没有什么可欺瞒的事,便事无巨细向姐姐一一说清。
郭君怡本来对宁昱极为欣赏。自从第一次拿到《增补诗集》之后,便被宁昱的才学倾倒,后来在流连坊听了宁昱与琴操合奏合唱的一曲,更是惊为天人。
只是宁昱在流连坊大出风头,本来才子佳人,一段佳话,收了琴操也无妨,自己也喜闻乐见。他却偏偏故作姿态,飘然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内心一向自视甚高,自然将自己比作琴操,推人及己,所以对宁昱的所作所为有些反感。
后来这家伙明明看破她是女扮男装,却当街大说一些敏感话题,虽是就是论事,但她又是女儿之身,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这种与陌生人大谈下流话题的委屈?
便是“偶象”也不行。
去了宁昱家求药,她心中更是气愤,这厮更是个伪善君子。嘴上说不收,行为却实诚得很。家中有两个绝色,就是那些婢女也是中上之姿,居然都还如此好色,收了琴操还显得自己为难得很,实在太虚伪。
让她更愤恨的是,自己却被这厮猥亵了。虽说是生了病,事急从权,但她就是恼恨,就想几巴掌给那张脸扇过去,或是扑上去咬死他。他做的那些都是什么事儿?
叫自己当着他这个陌生男子的面,自己动手————
摸肚子,我忍!
下腹,我忍!
胸口……
都可以忍。
又叫自己改摸为按,不住地问那些部位有没有结节或硬块,本小姐还是忍了!
这个无赖还让撩开衣服给他看看……
你以为你那下流的眼神,本小姐就看不见?反正都丢了脸,失了清白,又为了活命,本小姐以后不嫁人了便是!
最可气的是看光了我的身子,轻轻松松来一句:“没事!”
没事就完了?你是大夫,也是个登徒子!
本小姐找谁说理去?
现在倒好,刚收了琴操,又惦记着童家小姐,趁着小弟拜师,求到爷爷头上了。虽是你家管家求你的,你不觊觎她的美色,又怎会如此上心?
原来去流连坊不仅仅为了琴操,也是为了结识些人来救童小姐!这家伙下的好大一盘棋!
真是个色中饿鬼!
郭君怡想了半天,突地又醒悟:他如此聪明绝顶,难道收小弟,不光是为了童小姐,或许是冲着我来的?
灵先生口中所说的金陵六女,哪个不是才貌双全,惊采绝艳之辈。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对宁昱来说,琴操是无心插柳,至于童小姐和她,连想都没想过会发生点什么故事。
她倒不是恨宁昱,反而欣赏多过于厌恶。
心中又不住滴咕:
这个大色狼,谁看得上他……
要是他肯赔礼道歉,本小姐再考虑考虑。
哼!登徒子一个,谁要理他……
看他有没有诚意咯……
不等你功成名就,就想娶本小姐,哪有这么容易?
……
少女怀春,总会想很多问题,大多都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亦真亦假地胡乱猜测。按照后世的说法,是犯了花痴。
————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比爱恨纠结,还犯起花痴的郭君怡还要苦恼。
琴操来到宁家两天了,两人说话的次数用两只手都数得出来。
宁昱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琴操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原本对自己的身材样貌无比自信,宁昱却没有对她表现出一丁点色相来,不禁有些苦闷。
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化身饿狼,上下其手了。
就连今日吃饭,他也显得心事重重,和昨日一样,狼吞虎咽地便又去了书房。
说嫌我出身青楼吧,他对下人都是和蔼可亲,自己也出身贫苦。
说他对女人不感趣吧,每日都让小玉待寝。
再说自己来这里的时候,说得这么明显,这两日又不断暗示,两人之间却毫无进展。
琴操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自打自己决定投奔那一刻起,便认定了他。那日干爹又说了那么多,一天不是他的人,自己和干爹就没有归属感。
她在宁家的好坏,不止关系到一个人,还关系到干爹。干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报父母大仇,恩德盖天。若是自己都过得不好,在宁家又说不上话,未来又如何能为干爹尽孝报恩?
她踌躇半天,暗想:不行,我得找小玉聊聊。
刚朝房内走两步,又折身而返,找了个地方坐下。
可是又和她能聊些什么呢?这些话让我如何说得出来?再说小玉会不会认为我在争宠呢?算了,还是不要去了。
正当进退两难时,突地听小玉道:“琴姐姐在想什么呢?”。
琴操被惊了一下,看清是小玉后才道:“是小玉姐姐啊。我无聊着呢,就回忆一下以前的事罢了。”
小玉早就注意到琴操了,看她在院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才走过来搭话。她故意板着脸,眼睛盯着琴操,又突地展颜,笑道:“琴姐姐怕不是想以前的事吧,依小玉看,你一定是苦恼姑爷为什么不让你待寝……”
琴操低声否认道:“才不是呢。”
“哼哼,姑爷和我说过,哪个少女不怀春。一看你这样,就知道是想姑爷为什么不收了你,偏偏还不承认。”
琴操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突地又道:“小玉姐姐,你说公子会不会是记恨我,那天挟众人之势,前来投奔,所以才不理我?”
说到宁昱有一丁点不好,小玉马上化为死忠粉,摇头道:“才没有的事,姑爷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哪有这么记仇?他这两天那么忙,事情多得都做不完。一会又是太守大人的差事,手稿咯,书院咯……一会又是郭府的药,老爷又说让他规划庄子,方便搬进去住。今天又被方小姐和那些拜师的人烦了一天,下午又遇上个骗子,换成是谁都怕没心情谈情说爱吧。”
琴操点头道:“也是难为他了,成日里这么辛苦,我们又帮不上忙。”
“我只能做些粗活,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姐姐饱读诗书,应该能为姑爷分忧的。”
“小玉姐说笑了,我哪能帮得上什么忙?”
小玉深吸了口气,道:“小姐倒是想来帮忙,不过庄子那边也忙,又缺人手。只让我和姐姐说,姑爷是一家之主,她还没过门,请琴姐姐服侍好她。又训斥我说不要专宠善妒,要多以姐姐优先。说起来,姑爷有时候的脸比女子还薄,最初的时候侍寝,还是我鼓起勇气爬上床的……可能姑爷虽然心里喜欢姐姐,怕是又拉不开脸皮。你又不知道姑爷的脾性,我便来和你说了。”
琴操心中大喜,双目闪烁,却道:“我怕他烦我。依我看,他喜欢你更甚于喜欢凤娇姐姐,更不要说我了。”
小玉仰头看着星空,幽幽地道:“姑爷说感情是要培养的,时间长了,他便会发现小玉根本没法跟你和小姐比较。不是姑爷,我一辈子都只是个丫鬟,哪有资格和琴姐姐平起平坐。”
……
两个女人聊了一会,互相劝慰,又相对着发了会呆,看宁昱书房还亮着灯,小玉催促道:“我今日累了,姐姐去服侍公子吧。”
说完怕琴操面上放不下,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