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卫默感觉身子骨有了些力气,便打算起来走走。
幸而见得小白并未在房内随侍,卫默心中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这几日瞧见小白的手因冬日水冷而冻得通红,些许地方更是有些皲裂,心中不免得多了愧疚,只是碍于身份不好表达。
如今自己的身子已然好转,便也不能再这么让小白服侍了。
想及此处,卫默心中也轻松了些,起床穿戴了衣服,想到如今方才二月,便取了一件长袍披在身上。
推开房门,便是一座小院,此时二月初春,一株垂柳立于池畔,微风袭来,荡起些许涟漪。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卫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清爽之感散布全身。
书房内,卫伯道正坐在桌前,翻阅着刚到手的一卷新书,巨幅的桌案也完全被书卷和纸张盖满了。卫默跨进房门,行了个礼,道了个安。
卫伯道闻声抬起头,目光从书卷转到卫默身上,目光中满是欣喜,并未说话,只是看着。
卫默反而有些局促,他还并未能适应如今这位父亲,只是心中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让他颇感亲近。
卫伯道看到卫默的身子仍有些虚弱,连忙出声让卫默坐下,
“默生,坐,坐。”
卫默一愣,记忆中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自己了。
默生是他的小名,因当年他娘生他的时候,院内的一条大黑犬也生了崽,而当时人们的习俗就是给小孩取个贱名好养活,黑犬生,也就是默生了。
只是当他入学堂后,父亲便以“默儿”来称呼他,不再唤他小名。
“身子可好了些?”卫伯道关切地问道。
“已经好了很多。”卫默应答道,他在想着一会怎么向父亲提起功名的事。在他记忆中,父亲对他期许良多,若是被他知晓了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想必会很失望吧。
“我观你气色还有些虚弱,让福娘炖只鸡,也是食补。”卫伯道仔细观察后出声道。
卫默唯唯,心一横,这一关总是要过的,趁如今还有点同情关爱分在,先说个清楚。
“父亲,儿子有事要说。”卫默坐直了些身子,屁股也向前挪了挪,说道。
“是什么事?”卫伯道问道。
“儿子觉着自己的学识还不够,再加上耽误了这一年多的时间,以前所记所背的微言大义也是忘了许多,明年的秋闱还是先不参加的好,等下一科再去也不迟。”
卫默遣词酌句,把的就是一个‘托’字诀,先把眼前的这一关过了再说,至于下一科,那就是四年以后了,再学也来得及。
出乎卫默意料的是,他的父亲没有反对,反而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文章还需打磨,再加上这一年时间实在赶紧得很,确实还是留待下一科去考的好。”
卫默松了口气,却听得父亲笑眯眯地接着说道:
“你也稳重了许多。为父与未央府的国学钱博士素有来往,待到你的身子骨好了以后,你可去钱博士那求学。”
卫默连忙称是,表决心,一定努力,定不负父亲的一番期望云云。
内心却在暗自腹诽,这是给咱弄了个特别款的个人辅导啊,这一过去,咱什么都不记得,岂不是会被人说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脸都要丢大发了。
不过转念一想,我家不是医学传家么,怎么父亲不让我来继承他的衣钵?
快速地回忆了一下,想起以前确实背诵过一些医经,只是后来专注于科考,就放下了那些医书。
想到此处,卫默便打定主意问一问,也可以借此机会翻阅一下家里的藏书,按他的记忆来看,现在的卫家似乎源远流长,若是能从藏书中发现点神仙轶事-----
卫默装作漫不经心的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
“父亲,这几天我能拿几本医学著作来看么?”
卫伯道听了愈加欣喜,笑问道,
“怎来了此心思?以前让你看也不看的。”
卫默有点尴尬,敢情以前是自己不愿意看来着,大概那时候更在意功名?卫默连忙急智想了个借口出来,
“此次大病之后,儿子便想着能多了解一分是一分,到时候即使不能金榜题名,也好去做一个悬壶济世的良医。”
卫伯道闻此言甚是欣慰,推荐了几部书,尔后又叮嘱了句身子虚,切勿劳费心力。
卫默自是点头应允。
待出了书房后,卫默便朝着后院的藏书楼走去。
说是楼,其实不过是一间二层高的小楼,以前是为了观赏院内的风景而建,旁边再置一座假山,院内再挖一条小溪,引府外活水进来,颇有情调。
只可惜刚建完小楼,家道就中落了,后续的假山,小溪都未能出现,只好移栽了点花木,也算是相映成趣。
而这座小楼也渐渐的被历代家主用来收藏一些字画传记,其中最为宝贵的,就是历代家主收集的医学药典,以及他们自己留下来的笔记字帖等。
卫默推开门,只见门上的桐漆已经掉落了许多,斑斑驳驳,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修葺,只是屋内的情况倒甚是整洁,显然有仆人经常来此打扫。
阳光透过窗纸映射进来,洒在书架上,泛起一片尘光。卫默放轻了呼吸,唯恐打扰了此处的宁静似的。
此时他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与历史融合,身处过去,这一切都不再像是云遮雾罩般,而是有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到了此处,卫默也就不再着急,时间总是多得很,先是略微地逛了一圈。
藏书楼虽说不大,但光是一楼就放置了十几个书架,其中有一半的书架上放置着卷轴,想必应该是收集的字画,而剩下的一半则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书籍。
卫默心中赞叹了几句,没想到自己家还是挺有底蕴的,不过心中也吐槽那些书籍的摆放。
一本本书都没有书脊,还是叠着放的,想找哪本书还得一本本地找过去,岂不是累死人。
此时卫默机智地想到了一个办法,脑袋上响起了“叮”的一声,
“小克,我能用眼睛扫描然后存到数据库里面去么?”卫默在脑海中向小克询问道,若是可以的话,咱就有了一目十行,不,一目一页的能力。
“可以的,不过扫描以后储存的是数据是以图片形式。因此无法以文字形式检索。”小克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而卫默觉得很不合理,你都能在我的脑海里互动了,连个图片识别文字都做不到吗?
“没有这项服务。”小克的语气很确定。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造一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卫默如是所想。
万事开头难,卫默虽记得算法的原理,但是小克提供的工具很是简陋。
用一个通俗易懂的方式来比喻的话,卫默现在想要造一栋十层楼高的房子,本应该有各种大型器械的辅助,只是如今手上只有砌砖用的活计。
不得以,卫默只能从工具开始做起,先弄好几个称手的代码库,而后再慢慢开发。
实乃道阻且长。
于是,一个礼拜过去了。
“老爷,老爷!您快过来看看!少爷他好像魇着了!这几天都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话。”
小白急匆匆地跑去找卫伯道,心里对卫默担心得紧。
“发生了何事?默生怎么了?你且先别着急,将默生的情况都说来。”
卫伯道听闻后匆匆赶来,一路上询问起卫默的情况。
小白抽抽搭搭地诉说着,
“头两天还好好的,少爷从后院的书楼回来以后就偶尔会坐在床上沉思片刻,也就一两个时辰的样子。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就开始说起了混话,尽是些听不懂的,好像有什么因珀特(注:import),破赛斯一美治(注:process image)。。。
从早到晚,都是这样,连睡觉的时候都会蹦出来一两句。。。老爷,您说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上身了?”
小白说到后面急得哭了出来。
卫伯道皱紧了眉头,心中觉得可能真出了什么状况,不过此时还得先安抚一下,
“莫急,先让我去察探一番。”
与此同时,卫默正在兢兢业业地。。。运行着代码。
此时卫默在脑海中注视着一块虚拟的屏幕,上面显示着刚刚完成的测试版程序运行情况。
这种感觉对于卫默很是奇妙,没想到穿越过后居然还会重操旧业。
不断滚动的屏幕此时停了下来,卫默看到了底部闪现出的红字警告,登时一脸无奈。
“又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而小克也很应景地在脑海中飘过一句话,“又在写bug了嘛。”
卫默的嘴角抽了抽,是可忍孰。。。还是忍了。
毕竟就在此前小克已经警告他,这一段时间的测试消耗的运算资源已经超过他能使用的上限。
简而言之,就是欠费了。
现在是自己凭着一张老脸,求着小克换来的额外资源。
“小默,天赋这个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人总是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才能走得安稳,你且老老实实地背书吧。”小克以知心姐姐的口吻说着安慰卫默的话。
“且慢!让我再试一次,我已经知道问题了!”
“小默,你这又是何苦来哉?要知道你已经欠了十个标准单位资源了。”小克叹气道。
“这次真的发现问题了,绝对不会再有bug,一次过!”卫默的语气分外得坚定。
“唉,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罢了,姐姐就再相信你一次,再给你加两个单位。”
“且慢!这次要十个!”卫默两眼发红,犹如输急了的赌徒一般在脑海中喊道。
“小默啊,虽然姐姐很照顾你,但是姐姐的爱也不是无限的呀。再说,你欠了这么多拿什么来还呢?”
“我一生所求,别无他物,唯此大道尔。其余之物,凡是你能看得上的,尽皆拿去,即使要了我这清白的身子,我如何能不舍得?”
卫默大义凛然地说道。
小克娇笑一声,“要你的身子有何用。”
屏幕再一次滚动了起来,这次测试的速度快上了许多。
卫默心中也很是紧张,毕竟如今已经欠下了‘巨款’,虽然不知欠的到底是什么。
按他所想,模型本身没有问题。只是之前的测试出现的问题应该都是训练的样本数目不够,导致了自己的模型不能够精确地识别。
这次调整了训练数据集的规模,又追加了四倍的计算资源,绝对没问题了!
大概。。。没问题了吧。。。
不知怎的,卫默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心虚之感,好像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罢了!箭在弦上,不,是箭已出弦,如何还能收得回!静等结果就是,卫默如此安慰自己道。
陡然间,脑海中一股刺痛袭来,虽然不是头痛欲裂般,但颇为难受。
“默生!你这可让为父如何是好!”
一声叫喊犹如晴天霹雳般让卫默虎躯一震,更加的心神不宁。
“父亲怎么到我这来了?”卫默压抑着脑中的刺痛,疑惑着。
与此同时,脑海中虚拟的屏幕发生了震荡,并且不断闪烁着黄色的光芒,一段字符出现在了脑海:
“系统警告:高负荷运行中出现运行环境不稳定,将在10秒中后终止程序运行,系统资源将要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