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已到,宾客具位,傅清若由嬷嬷牵着穿过中堂,去往前厅,一身水红软缎衬得她腰身婀娜,乌发雪颜在晨光下更显明丽,自一只脚踏入前厅大门的那一刻,季临川便已是再也移不开眼,顺着她的身影穿过长廊来到众人面前。
叶维实看着傅清若一脸心痛,悄悄道:“当初应该早生娃的,真是人生一大败笔。”
沈昭月抬眸看似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叶维衷感觉到了,连忙赔上笑脸并呵斥了他老弟一声。
傅清若恭恭敬敬的跪在皇后面前,沈昭月一脸慈爱,温柔地为她插上那只早已准备好的碧玉簪子,又为她理了理额边的发才说道:“若儿也长大了。”
接着,傅清若便献上自己的女红,是一个香囊,上绣青竹,竹干修挺,枝叶纤细,淡雅却不失力道,一如主人的气质,沈昭月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说:“和你母亲一样。”
笄礼结束,傅清若便退到了一边,主宾也换成了傅知鉴和沈净秋,季临川、沈亦书和叶锦瑶在二人面前跪下。
“今徒季临川,”
“沈亦书,”
“叶锦瑶,”
“承蒙恩师教诲,经年数月,徒余铭记在心,不敢懈怠。今别师归家,定不负师恩,不辱所学,正修其心,造福苍生,特请拜别。”
三人一并躬身,手贴额前,行拜别之礼。
傅知鉴与沈净秋看看着三人,眼中也满是欣慰。
正事结束后,长辈们留在大堂商议其他事,小辈们倒是落了个轻松,方天铭刚出门儿就只往山下跑,今日上巳节,山下镇子有灯市,他早就等不及了。
季临川刚想问问傅清若要不要去,就被叶锦瑶拉走了,还不忘看着他道:“我先借一会儿啊。”剩下二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季临川问道:“师弟,你和锦瑶的事有着落了吗?”
沈亦书摇摇头:“自父亲来那日我便提过,可是父亲只是敷衍了事不愿与我再谈,父亲的性子一向果决,何况叶家......上个月你也看到锦瑶她二叔的态度,我现在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季临川拍拍沈亦书道:“你二人两情相悦,即便各家长辈都有顾虑,相信也不会至你们的幸福于不顾的。”
“也只能期待如此了。”沈亦书无奈一笑。
叶锦瑶匆匆将傅清若拉进房间,还顺带关上了门。
傅清若疑惑地望着她道:“师姐你干嘛。”
叶锦瑶看着她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说:“喏,上个月说了要送你的。”
傅清若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是一枚金簪,设计精巧,枝蔓生动,簪尾镶着一颗硕大的琉璃青玉,外缀五颗小的红宝石,光影之下,更是炫彩夺目,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傅清若左右翻看一遍后面露嫌弃之色,又重递回给她道:“我不要,花里胡哨的。”
叶锦瑶敲了一下她的头骂道:“嘿,你还嫌弃上了,这可是我们叶家的传家宝,青花钿,这颗琉璃青玉是我祖父早年随皇商入南越时南越皇室所赠,世上仅有两颗,另一颗镶在他们的传国玉玺上。你拿着这个可以去我家任意一家票号无息借贷,所辖经营不限消费。”
“啊?那我可不能收,万一掉了那得多亏!”
“没事,”叶锦瑶挑了挑眉:“我们家比这还值钱的又不是没有。”
傅清若给了她一个微笑。
“哎呀你收着吧,这是我想到能给你最好的东西了,二师兄都给你送白琉扇了我也不能落下,这玩意儿对我没啥用,我以后要自己造一个。”
傅清若撇撇嘴道:“你们老喜欢把一些自己没用对我也很累赘的东西送给我。”
“好啦好啦!”叶锦瑶嘻嘻一笑,摸摸她的头说:“去看灯市吗?”
“去。”
嫌弃归嫌弃,灯市还是要逛的,傅清若乖乖将青花钿和之前收的白琉扇、飞羽令放在一个小匣子里,盖好盖子好好保管起来。
五人在山下逛到宵禁,又采买了些日常用品才返回山上。
明日便要下山,昔日里闲逸的气氛也变得伤感起来,季临川拉着傅清若去了山庄不远处的晚竹亭,沈亦书也送叶锦瑶回了房间,方天铭......自己回去睡觉。
晚竹亭内,傅清若坐在石椅上,拎着个小灯笼摇啊摇,季临川则背对着她站着,姿态笔挺,洒满一身清辉,看在傅清若眼里,倒真像是在欣赏一副画。
“若儿。”
“嗯?”傅清若抬头。
“你想不想嫁与我为妻。”
“想啊。”傅清若漫不经心地答道。
季临川坐到她旁边,柔声道:“我已问过母后,她说师娘让你在山上再留一年,我并非是等不及,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抛开婚约和父辈的关系,你真的愿意和我厮守一生吗?一生很长,我的身份也......”
“师兄,你到底在思虑什么?”
“我在考虑未来,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那日我二人不是已经在爹爹面前许过诺了吗,我会遵守的。”
季临川无奈,道:“你还是不懂,也许师娘是对的。”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拉过傅清若的手,放在她手心。
“又是什么?”傅清若捏着手中的令牌道。
“苍云佩,千年玄铁所制,上面有我的名字,是太子的私令,可号召东宫所有护军暗卫,我把它给你,往后你下山,它能护你周全。”
傅清若悄咪咪地嘟囔了一句:“又收了个破铜烂铁。”
“什么?”
“没,没什么啊!”傅清若乖巧的摇了摇头。
“往后我不在的时候,它就代我保护你。”
“你为什么不在?”
傅清若皱了皱眉,看向季临川,却发现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在清冷月色下也不减分毫,看得傅清若面颊发烫,季临川握着她的手,慢慢靠近她,道:“若儿,闭上眼睛。”傅清若脑子忘了思考,乖乖闭上。
二人的呼吸缠绕着,就在季临川快得手时,傅清若冷不丁地睁开眼,冒出一句:“师兄要亲我吗?”
突然的停止动作收得仓促,忍得季临川心口发疼,一脸痛苦道:“你知道?”
傅清若认真解释说:“我之前看到二师兄对师姐也这样,不过他亲的是脸。”
季临川心中不免一阵愤懑,师弟啊师弟,你怎么如此胆小啊,太让为兄失望了,他现在要是吻了嘴唇岂不是有违君子之道?
“罢了,”经她这么一说,哪还有什么旖旎心思,季临川摸了摸她的头说:“回去吧。”
“嗯。”傅清若起身,径自搭上季临川伸过来的手。
微风骤起,两旁的竹林发出沙沙声,长长的青石板路绵延到黑暗深处,二人双手紧握,身影在月光下偶尔交叠,连小灯笼里微弱跳动的烛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傅清若回到庄内,刚进院子,看见叶锦瑶房间的灯还亮着,便敲了敲门,里面的女声带着哭腔,道:“谁啊?”
“我。”傅清若答。
叶锦瑶给她开了门,双眼红肿,明显哭过许久。
傅清若侧身走入房间,顺手带上了门,探询道:“是关于二师兄的事?”
“嗯。”叶锦瑶点点头,想说些什么眼泪又忍不住上来了,傅清若给她倒了一杯茶,又轻轻拍拍她的肩,柔声道:“再哭下去明天早上起来眼睛非得肿成核桃不可。”
“父亲白日与沈相谈过了,面上说得委婉,就是不愿娶,还说什么为时尚早,还要考取功名云云......就是看不上我们叶家!我爹也是,态度也不清不楚的,气死我了!”叶锦瑶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说得气呼呼的。
“舅舅不是那样的人。”傅清若又给她续了一杯,“况且二师兄刚出师,一无职位,二无功名,叶伯父也是为你考虑啊,凭师兄的才气,考取功名是早晚的事,等到你们二人都安定下来了,相信他们也没理由拒绝了。”
“真的吗?”叶锦瑶盯着那双哭肿的眼,半信半疑道。
“我又不是四师兄,我会骗你吗?”
听了这话,叶锦瑶心情才渐渐平复,道:“唉,这得等多久啊,回了京州,那些莺莺燕燕的.....唉呀,愁人。”说着便把面前的茶再次一饮而尽。
傅清若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放心,二师兄心里除了你就是圣贤之书,不会去看其他人的。”
“你不懂。”叶锦瑶一脸嫌弃道,又把面前的茶喝完,并及时按住了傅清若再想添茶的手道:“我晚上不想起夜。”
傅清若讪讪放下茶壶。
叶锦瑶看看她,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对大师兄到底怎么想的啊?”
“为什么你也这么问?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啊,还能怎么想?”
“大师兄可真可怜。”叶锦瑶摇摇头说:“任重而道远啊。”
“你们希望我对师兄怎么想呢?像你和二师兄一样?”
叶锦瑶一扫刚刚的悲痛,俨然以一个长姐的身份道:“清若,我们都看得出来大师兄对你的好是与别人不同的,但我也知道,你对师兄也许并没有到那个程度,至于这个程度是什么你以后就会懂的,你我都是女孩子我肯定是偏心你,所以我希望你的未来与幸福都由自己内心出发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师父师娘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傅清若听得恍惚,只是愣愣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