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众人整装待发,在庄外道别,准备下山。
沈亦书本想与叶锦瑶说些什么,后者却全程不看他一眼,倒是傅清若从后面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儿,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沈亦书无奈一笑,看着叶锦瑶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辈们推搡了一阵,又说了些临别的话,才陆续开始往山下走。
送到山脚时,季临川捏了捏傅清若的手,轻轻道:“我在京州等你。”
“嗯。”
等到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傅知鉴才带着傅清若和方天铭重新返回山庄,嘴里喃喃道:“诶,家里这回要冷清了。”
“爹,四师兄可没走呢!”傅清若笑着接道。
“哦,也是。”
方天铭在一旁气得跳脚,凑近傅清若幽幽道:“大师兄他们走了可没人会护着你了。”说着便伸出双手作势去扯她的发髻,傅清若连忙捂着头三步作一步地朝山上跑,看着二人嬉闹的背影,傅知鉴一时觉得好笑,却又生出恍然之感,不过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也到了该离开家的年纪了,仿佛昨日,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季临川开始进入朝政,**王之术,沈亦书在会试中也拔得头筹,入仕翰林,叶锦瑶由她家二叔带着,陆续开始摸索从商之道,已经在京州的黄金地段拥有了自己的铺面。
山中岁月长,自三人走后,的确是清净了不少,方天铭也时常不在山上,当年之约期限将至,各家掩藏锋芒,作为武林一派的方家,守约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也没必要非等等到行冠礼,再者,方天铭作为方家的少主,也到了该增加历练,展露头角的时候了。
下山的前一晚,傅知鉴和沈净秋拉着傅清若谈话,沈净秋开口道:“若儿,明天你就要下山了,爹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人生很长,很多事你需要自己去经历,很多道理需要自己去领悟,爹娘只希望你能追随自己的心,不为世俗所绊。”
“您是在说关于大师兄的事吗?”
沈净秋点点头,说:“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不需要你去结识权贵,为家里带来什么好处,只希望你能幸福,若儿,你真的想嫁给大师兄吗?”
傅清若皱眉,犹豫道:“我喜欢大师兄,我觉得他很好,可是......我不知道,我觉得我要到京州才能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想嫁给他,娘,谢谢您让我自己选择,但我也不想因为一些偏见就错失掉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听了这番话,沈净秋心中震动,原来不知不觉见,她也暗自产生了偏见,欣慰道:“是娘亲多虑了,你能这么想,心中定是有了分寸,娘就不再多说了。”
“对了。”沈净秋忽地又想起什么,对傅知鉴道:“之前你说要给若儿的药呢?”
“哦对。”傅知鉴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小瓷瓶,说:“这是之前紫兰仙茱制成的药丸,可解百毒,这里有两颗,你好好收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
傅清若接过那瓷瓶,说:“就是上回二师兄摘的那个?”
“嗯。”傅知鉴心痛地应道:“那臭小子,总共就三朵,两朵开的一朵还是花骨朵,他全给摘了,偏偏这花只有全开的才有解百毒的功效,气死我了。”
傅清若讪讪一笑,乖乖收好。
“好啦。”沈净秋笑笑着安慰傅知鉴,又对傅清若道:“好了,你就先回去吧,总之,万事小心就好了。”
“放心吧!”傅清若起身很自信道:“有这个宝贝和师兄姐们送的一堆破铜烂铁我会很安全的。”
“他们都送了你什么东西啊?”傅知鉴随口一问。
“四师兄送了飞羽令......”
“什么?”上一秒还在难过的傅知鉴突然一愣,一旁的沈净秋也试探着开口问道:“是代表方家少主的那个飞羽令吗?”
“应该是吧!”傅清若思考了一下说道:“他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
沈净秋内心复杂,这小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若儿了?难不成他也对若儿有心思?平时嬉闹就常和若儿混在一起,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想法来,想到这里,沈净秋又看看傅清若,转眼又想到,天铭那性子,也并非良配呀,要不是因为是表亲又心有所属,其实沈亦书才是最合她心意的人选呀······正当沈净秋神游到天外时,傅清若插了一句话:“这个有什么问题吗,四师兄说作用挺大的,虽然我并不怎么觉得。”
“若儿啊?娘问你,你觉不觉得四师兄对你有什么不一样啊?”
旁边刚喝下一口茶的傅知鉴惊得被呛,连连咳嗽,傅清若忙去拍拍她爹的背,傅知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家娘子一眼,后者回了他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并默默点了点头。
傅清若一边拍着她爹的背一边答道:“没什么不一样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可是他好像和你玩得比较多啊。”
“那是因为师兄姐们嫌他闹腾,所以他只能抓着我这个老幺玩咯!”傅清若漫不经心地答道。
“嗯······”沈净秋也不愿与她解释过多,只道:“总之,这令牌贵重得很,你一定要好生保管知道吗。”
傅清若点点头,应声道:“我知道的,我把师兄姐们送的东西都放在一起呢!”
“天铭送了你飞羽令,那其他人呢?”傅知鉴总算是缓了过来,又开口问道。
“师姐送了青花钿,”
二人端茶的手又是一阵僵硬。
“二师兄送了白琉扇,”
二人端茶的手缓缓放下杯子。
“大师兄送的也是个令牌,好像叫苍云佩吧!”
夫妻二人互看一眼,笑容略显僵硬,傅知鉴深吸一口气道:“女儿呀,礼物这种东西呢,以后就不要乱收了,尤其是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礼物,知道吗?”
你可知你口中的这堆“破铜烂铁”可是整个东临国最具分量的象征了,说你能在这片土地上为所欲为也不为过啊。
此时此刻的沈净秋已经完全打消了她觉得方天铭对傅清若有意思的想法了,苍云佩都收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二人理了理心神,还是接受了自家女儿收了这些个“破铜烂铁”的事实,一方面,欣慰众人对若儿的疼爱,一方面,也担心这些个礼物收了,可就不是想退就能退的了。
傅知鉴郑重地对傅清若道:“若儿,你的师兄姐们待你都如亲妹妹一般,如若来日他们有难需你相助,你一定得倾力而为,才能不负他们的情谊,知道吗?”
傅清若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纵然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会的。”
夫妻二人心中欣慰,却也不知揣着这些东西对她是帮助大还是伤害大,与西密国的二十年之约已经到了,各家势力表面恪守本分,私下却早已是暗流涌动。
二十年前,东临内乱,西密趁人之危,攻破西线防护,内忧外患之下,朝廷遣人北上去找北呈求助,在使者的游说之下北呈同意联合打败西密,西密没想到北呈会半途加入战局,连连败退,终于在东临、西密二国的交界地带——枯荣镇签下合约,相约二十年和平,互通商贸,为表诚意,继承人不直接接受宫廷政治教导。
但又怎会真的荒废教导呢,于是便有了傅知鉴受命入山的事,只不过为太子的教导创造一个非宫廷的环境罢了。北呈得到了发展的机会,二十年内竟也相安无事。
沈家、叶家在内乱时便护嫡有功,那次合约一下,为掩人耳目,两家也相约将自家孩子送往雁山,减少怀疑。至于方家,不过是在这国乱之中凑了个热闹罢了。
彼时西密暗探偷偷潜入东临,惊动了方家的情报网,虽不明白对方底细,但权衡之下,方啸生还是选择告知老友傅知鉴,也多亏了这一次告知,阻止了一次大规模刺杀行动。
事后傅知鉴问起方啸生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也送往雁山,那时的方啸生还是方家的少主,光棍儿一个,也还没有后来成为江湖轶事的“押镖赠妻”事件,便随口答道:“好啊,等我有了就送。”
去年本已是合约到期之年,一年时间的回火,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当年一战,北呈似成最大赢家,二十年内,国力渐强,这几年确有威吓之感。西密也让其继承人回返朝廷,边境线上的经贸竞争也变得紧张起来,此次下山,天下,怕又有一番风云涌动了。
次日一早,傅清若便启程下山,傅知鉴和沈净秋再三叮嘱,千万要看好自己的包袱,绝对不能把那堆“破铜烂铁”丢了,傅清若抱紧自己的包袱,慎重地点了点头,下山路上,傅清若冷不丁地叹了一口气,傅知鉴以为她是不舍,便道:“如若不习惯,直接回家便是。”
“不是。”傅清若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师兄姐们的身份都很厉害呢,大师兄是太子就不必说了,连仅大我三个月的四师兄也已经开始担起方家少主的担子了呢。”
“怎么?”傅知鉴挑眉问道:“嫌弃你自己家不及他们尊贵、显赫?”
“当然不是。”傅清若连忙否认,接着又低声道:“只是突然间,觉得他们离我好远啊。”
听了这话,走在后面的沈净秋倒是一阵恍惚,喃喃道:“是啊,有些你以为亘古不变的东西,也许在你不经意间就慢慢改变了。”
傅知鉴微微笑道:“若儿,这个道理,你一生不会只明白一次的,但爹爹希望你不以附带之物观人交友,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在你的师兄姐们眼里,你是小师妹,而在你眼里,他们就是疼爱你的师兄姐,而不是什么太子、小姐、少爷、少主的这些头衔,明白吗?”
沈净秋顺了顺清若的头发,表示赞同,傅清若抿了抿唇,郑重地“嗯”了一声。
在山脚临别时傅清若又问了一遍傅知鉴:“爹爹,你那个药丸真的能解一百种毒吗?”
傅知鉴有些好笑道:“这只是个泛指啦,只要你不刻意求死它都能救。”
马车走了一段又傅清若又探出头喊道:“爹爹你记得自己做饭哦!”
“你不说我也会的!”傅知鉴大声回道并无视了身旁妻子的一记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