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送傅清若的车夫来自京州医馆——千方堂,千方堂现任堂主叫颜岑,早年曾与傅知鉴一同学医,算是傅知鉴的师兄,傅知鉴虽是傅清若的爹,却也是师父,所以傅清若便唤颜岑师伯,此次去京州,便是在千方堂落脚,她不仅是为弄清对季临川的感情,更多的,是为增长医术造诣,傅知鉴虽医术高明,但常在雁山,死记医理又怎能比得上亲手实操呢。
雁山到京州不近,紧赶慢赶,到京州也已经是十天后了,进城时却是遇到了一个熟面孔,那人似与城门守卫相识,有说有笑的。
马车里装了许多从雁山上带下来的药材,昨日里下了一场雨,虽早已做好了干燥处理,也不免有些味道,便打开了两侧的帘子通风散气,傅清若嫌车里湿闷,再加上快到京州了,想快点见见京城风光便坐到了前头,车夫下了马车,拉着缰绳跟上前面进城的队伍,傅清若正想着感慨进京的人可真多,谁知道一抬眸就撞上顾长轶看过来的目光。
二人目光相撞,倒也不躲避,傅清若看着他和守卫关系挺好的样子,心下一阵奇怪,他不是通缉犯吗?
轮到傅清若时,顾长轶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傅清若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缓缓把目光移向别处,顾长轶偷偷一笑,对着正在查看二人通关文牒的守卫道:“这是我朋友,雁山来的,没问题。”
那守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文牒,确是雁山所在的洛州县,便挥挥手放了行。
进了城,傅清若便下车与车夫一道走着,现在京州城内的琳琅满目于她而言倒失了几分乐趣,更让傅清若上心的是方才顾长轶的行为,为什么要帮她说话呢?目的何在。
那车夫见傅清若一脸思虑,便发问道:“小姐可是与方才那人相识?”
“相识倒是相识,只是仅见过两次,而且双方都不怎么愉悦,我也不知为何他要帮我们说话。”
“他能与守卫相识,怕也是官门中人,小姐还是小心点好。”
傅清若点点头,又想了想道:“他应该不会是官府的吧,他身上还背着一桩命案呢。”话刚落地,耳边便立马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说:“谁身上背着一桩命案啊。”
傅清若一个激灵,吓得半死,光速闪到马车的另一边,对着顾长轶道:“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顾长轶看了她一眼,说:“如果你是指去年宋远山查的那桩案子的话,凶手已经缉拿归案了,不过是一群求财谋利的山匪罢了。”
“那你劫镖的事情怎么解释?”
顾长轶撇撇嘴说:“江湖的事,朝廷可管不了,况且,那趟镖是私镖,本就见不得人,我只不过是顺手罢了。”
傅清若沉默不语,还是一脸警惕,顾长轶见她的样子,觉得好笑,道:“小姑娘,我刚刚可还帮了你诶,怎么,你都不感谢一下我。”
“谢谢你。”傅清若冷冷道。
“真没诚意,”顾长轶摇摇头,又问道:“你这次来是直接去你太子师兄的府邸?”
“不,去千方堂。”
“不错嘛,你还挺有追求。”
傅清若眼皮都没抬,十分漠然地弯了弯嘴角,算是个回应。
顾长轶自觉无趣,连车夫都替她尴尬,只好自己打圆场道:“那就这样吧,你这么不领情我就先走了。”瞬即又转过身对傅清若道:“京州城不比雁山,万事小心,不要轻信他人,包括你那些师兄姐们。”说完便纵身一跃,消失在巷口。
傅清若皱了皱眉头,想着他方才的话,连师兄姐也不要信,那她在这京州城还有谁可信?
经时行街左转进入仁新巷,往里不过百步便是千方堂,仁新巷路段闹中取静,药石店家颇多,从小儿科到耳鼻喉各家多有专攻,其中以千方堂最为综合,若哪家有疑难杂症多会送到千方堂来,常有几家大夫在千方堂围着一个病例相互探讨的场景。
傅清若刚走到千方堂门口便见几个眼熟的大夫从里面出来,嘴里还嘀咕着“堂主回来”“难题”“厉害”云云。
“师伯出门过吗?”傅清若转身问车夫。
车夫点点头道:“堂主约莫半年前与小堂主和云初姑娘去了西密国,我去雁山接您时他们还未回来,大概也就这几天刚到吧。”
车夫口中的小堂主是颜岑的独子颜赐,母亲早逝,自小便沉默稳重,而车夫提到的云初姑娘则是颜岑的养女,数年前西南利州闹旱,夫妇二人行医至此,救下一孤女,颜夫人见她生得乖巧,手脚麻利,便收她为徒,云初心有恩情又勤恳好学,时间久了,夫妇二人便干脆认她作了义女。
千方堂求诊问药的人络绎不绝,傅清若轻车熟路地往药房走,果不其然,颜岑正在药架边检查新上的药材,傅清若刚想悄默声儿地走过去,就听见颜岑头也不转地道:“你爹终于舍得把你放下山了?”
身后云初也来了一句:“我就说这个背影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傅清若尴尬地“嘿嘿”一声道:“我刚刚才落脚。”又四周看了看问道:“阿赐哥哥不随你们一并回来吗?”
“阿赐他在西密还有点事情,估摸着要等到今年年底才能回来了。”云初边把药筛放到架上一边回道,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从山上带药材下来了吗?”
“那当然,好几箱呢,秦叔去后院马厩了,都是我亲眼看着我爹挑的。”傅清若显得很得意。
颜赐已经在一旁挑挑拣拣了好一阵,听到这话笑开了眼,说:“那正好,就当是你的学费了。”
“师伯您果然还是我印象中的师伯。”还是那么斤斤计较。
晚些时候,云初带着傅清若去了她二人的房间,傅知鉴在之前已经提前给堂里的人去了信,因为这次来是要常住的,堂里便把云初之前的房间换到了另一个大一点的,床铺也换了大一点的,其余各式用品都添成了双份。
云初正在整理被子,坐在一边的傅清若冷不丁地问道:“云初姐姐,你和颜赐哥哥什么时候成亲呀?”
云初正在整理的手僵在半空,支支吾吾道:“我······还没问过他的意思。”
“等阿赐哥哥那个榆木脑袋开窍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你还不如直接去问师伯呢!”
云初乜了她一眼道:“我一个女孩子,问得那么直接未免太失礼数了。”
“我师姐就是这样做的呀!”傅清若回答得一脸真诚。
此话一出,云初非但没有开心,反倒面露忧愁,在她旁边坐下道:“她和你二师兄两情相悦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可是阿赐他······”
傅清若看着她,又想到颜赐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她家师姐师兄即便有情在一起也难,这里云初又是一片痴心不敢表露,她自己对于大师兄的感情也不甚明朗,这世间的情事可比开药难多了。
“行了行了,这些事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秦叔说京州的夜市很热闹,以前来都没有好好看过,晚上带我出去吧。”
云初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二人吃过晚饭后便请示了颜岑出了门,傅清若还特地带上了娘亲给她做的小包包,她的宝贝可都在里面,她可得随身带着。
戌时未到,天色早已是一片昏暗,各色食店皆陆陆续续放上了入夜的招牌,路边的小摊小贩、买精巧玩意儿的都开始吆喝起来,走过时行街不过半晌,二人手里已是攒满了各种吃的,云初看着她吃得那么开心,不免笑道:“你比小时候更能吃了。”
傅清若口里含着丸子,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云初无奈笑笑,说:“去承运街吧,那里吃的玩的更多。”傅清若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从时行街往北,过正阳大道便是承运街,里面美食古玩,酒楼瓦肆,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傅清若被华灯迷了眼,翻着她的小挎包半天翻不出银子,干脆直接拿下来翻,正好翻到钱袋时,不知谁突然喊了句:“抓小偷!”下一秒,傅清若就感到一阵猛烈的撞击,好在及时抓住了旁边的云初才不至于摔倒,傅清若刚想看清那人,忽的背后又来一下,又跑过去一个,嘴里还喊着“别跑!”
她本来就是半弯着腰的,这回真是直直往地上栽去,她也没站路中央啊,怎么连着被撞,正当她以为自己要和大地来个亲切的拥抱时,一双大手把她从离地面不到三寸的地方捞了上来,傅清若惊讶抬眸,正想道谢,却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才更让她惊讶。
云初见是季临川,刚想行礼,后者却是摆摆手道:“在外就不必多礼了。”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傅清若既震惊又有点兴奋。
“我住在京州,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倒是你,都过去一年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伤到哪儿吗?”
傅清若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看着抓在手中的钱袋恍然道:“我的布包不见了。”
云初看着她手里的钱袋问:“你的钱袋不是在这吗?”
“这是我刚刚从包里拿出来的,下一秒我就被撞了,是不是被撞我的那个人拿走了?他不是小偷吗?”
“那包里有什么重要之物吗?”季临川问。
“嗯······应该算是重要吧,”傅清若为难地抬头道:“就你和师兄姐们送的那堆破铜烂铁。”
季临川面容呆滞,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心神道:“你的布包长什么样子?”
“素色白底,上面有竹子的花纹,大概这么大······”说着傅清若便用手比划起来。
季临川立马转头吩咐身后的随身护卫简渊道:“立刻去找,叫几个暗卫协助,今天晚上必须把那个包带回来,绝对不能落到他人手中。”
简渊点点头,心中还在疑惑,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刚想运功起身又被季临川叫住说:“刚刚追小偷那个应该是宋远山,你找一找他。”
“属下遵命!”说罢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