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么一闹,王家算是消停了。
凤念与这边收到宫中来信,倒是未提及王歆一事。
毕竟在凤云眼中,这只不过是蚂蚱蹦出笼子而已,抓回去,再换笼子便可。
只是,凤云要她三个月后便离开安顺,前往南福。
至于为何……
当然是凤云得知,少时旧友有一子。姓莫,名庭,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身有七尺八寸长,周有诗书气,又有傲梅骨,浑然一个玉树临风,倜傥风流美少年。
旧友已故,独留此子,凤云于心不忍,特派凤念与三月后前往南福,将莫庭接入宫中。
其实,这种小事凤云派遣个无事大臣,顶多加上几个宫人便可,但她偏偏将这事儿交给凤念与,其意,凤念与自明。
唉,这边的花还没搞定,那边凤云又给她塞。
“主子,主子!”桑闲在门外轻声唤道。
凤念与从袖中拿出一根火折子,将书信燃着。
待燃尽,轻轻将纸灰吹去,这才幽幽开口:“何事?”
桑闲推开门,将折来的桃花插.入房内花瓶。
“将军邀您一同去赏花,春天到临,百花都开始绽放了。”
赏花?
整日呆在府里也着实有些烦闷,倒不如出去走走。
凤念与点点头。
余光一扫,远远看见桌上摆着件不知名物件。
“那是何物?”凤念与指着桌上。
看那托盘,应当是将军府的东西。
桑闲望了望,随即笑道:“那衣装,是将军今早差人送来的。听小厮们说,那是将军好不容易找到‘鬼手绣郎’绣成的,花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主子可要试一下?”
“鬼手绣郎”是凤兮国唯一一位会金云绣的绣郎,素日里,就连凤云想请他出手,也得费一番工夫。
那秀郎不爱金银财物,也不喜名望爵位,尤其厌恶达官富贵。
可见,许嘉庆这衣服的确是用了心。
凤念与思索片刻,便让桑闲净手后为她换上。
片刻后,只见面前的女子一身红色长裙,外罩富贵牡丹纹薄衫,袖口处绣着银丝边祥云金线滚边。
挽飞天仙云髻,簪有一支金粉桃花簪。
朱唇轻启,贝齿微露,两颊扫有一抹娇羞的粉色,额上一朵桃花开得正盛。
许嘉庆眸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温润一笑。
他今日亦是一袭红衣。
但,与凤念与那身不同,他这一套红得张扬,红得热烈,红得夺人心。
“你今日的这身行头,可是让我眼前一亮啊。”凤念与不禁夸道。
许嘉庆素日总是一身白袍,清新温润而又淡雅,但也寡淡了些。
许嘉庆似乎是读懂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
她不知的是,当年那一句“一身白衣的你,让人很想娶”烙在了许嘉庆心中,永生难忘。
自此,许嘉庆整日着一身白衣,为的自然是……
只可惜,她不知。
今日这一袭红衣,衬得他皮肤更为白皙,眉眼中也不单是那寡淡的清雅,还有了几分恣意与活力。
凤念与最爱穿的便是红色,许嘉庆为她备了这一身,在意料外,也在情理中。
至于他今日的着装,凤念与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想改换一下风格而已,并未想太多。
许嘉庆:我恨啊,为何看上这么个榆木疙瘩。
这边,桑闲本欲乘马车前往,凤念与却嫌那车太慢,坚持独自骑马前行。
许嘉庆见状,也骑一马跟其后。
他必须抓住每一个可以和念与独处的机会,凤念与,他势在必得。
他绝不会再让那人得逞。
赏花会设在了馨卉苑,离着将军府并不太远,没多久,凤念与二人便到了。
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许嘉庆支开,凤念与才细细观察这馨卉苑。
许嘉庆从出门起,就一直盯着她看,虽无恶意,但也让她觉着有些怪。索性,将他支开片刻。
许嘉庆:嘤嘤嘤,还不是你太貌美。
凤念与:都是我不好,我认罪,我不该如此貌美,不该如此迷人。
绮子(一脸嫌弃):醒醒吧你,脸都掉地上了,赶紧捡起来。
假山,竹林,池塘,几条肥美的红鲤鱼摇曳着尾巴,自在地在水中游动。
常规布置,没甚乐趣。
凤念与摇摇头,叹息一声。
穿过重重回廊,百卉才出现在眼前。
开得最盛,种植最广的便是牡丹——当今女帝凤云极爱牡丹,民间便也兴起了“牡丹热”,凡家中较富足者,皆养牡丹。
皇家园林大多占地极广,搜集各国仙草奇葩。
每当花开时节,微风过处,皆弥漫有祛浊涤魂、舒神缓心之香气。
依山傍水,顺自然之地势造湖就渠,灵禽异兽充之,常可闻仙鹤之鸣。另筑有专门的狩猎场,供皇家人员骑射练习。
今日这馨卉苑,不过是青年男女筑来游乐的,自是不比皇家园林有趣味,凤念与一会儿便也兴致缺缺了。
话说,是否该去找一找嘉庆了?
苑子并不甚大,凤念与没多久便寻到了那抹火红的身影。
“李影腿一软,整个人便跌倒在地,泪珠即刻涌出眼眶,原本生气的王芳见状,将手中物件随手一扔,慌忙将他抱起……”
这是……苦肉计?
难道说,这样可以激起女子的同情心和保护欲?
那岂不是,他用了这招,念与就会……
简要一分析,感觉瞬间找到了成功的捷径,凤念与仿佛就在路的尽头向他招手。
嘴角扬起一定弧度,许嘉庆的脑海中浮现起一帧帧美好的画面。
肩膀被人猛然一拍,许嘉庆心下一跳,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了一下,听到那人的声音后,慌忙将手中的话本子藏起。
“嘉庆,你在偷看什么呢,分享一下?”凤念与粲然一笑。
“没……没什么。”许嘉庆结结巴巴,眼神闪躲,随即理了理衣袍,假意镇定。
绝对有问题!
凤念与偷笑一声,莫不是大白天偷看春宫图让她发现了?
看着反应,应当是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许嘉庆。
此时凤念与心中已经认定,许嘉庆方才看的就是春宫图。
许嘉庆还不知,自己在凤念与心中,已是大白天偷摸看春宫图的形象。
“想必你也逛无趣了,不如去芳华楼,继续观赏?”许嘉庆下颚微抬,日头已高悬,时候不早了。
那日无意听小厮说起,这芳华楼是赏花会最值得一去之处。
还未靠近,乐声已随风飘至耳边,各种脂粉的味道在空中相互交织,乘着清风,袭面扑来。
凤念与同许嘉庆皆掩面轻咳了两声,有一种踏入青楼的既视感,不,这脂粉味儿着实有些重了,不是青楼可比。
凤念与多年前曾携许嘉庆去满月楼游览过一通,那满月楼是京都最大的青楼,去的都是些权贵人家,金银捞得多,成本自然也是高。
所用熏香脂粉皆为京都最佳,姑娘郎君们的服饰,也都是尽着名贵的挑。
而今日来的,大多都是普通官宦子弟,每月仰仗着家里发一二两银子①,那用的脂粉自然也俗气了些。
凤念与倒宁可人人都素着面孔,不抹涂脂粉,也不愿闻这腻人呛鼻的香味儿。
搞不明白这些人,明明难闻的很,为何还涂抹?
余光一扫,看到被一名女子站在高台,被围绕,不知在说些什么。
待走近,二人才从嘈杂的谈话声中听到几句。
“今日,才学最佳者,获仙花一朵,解囊相助最多者,获娇花一朵。”
凤念与轻笑一声,饶有兴趣,走上前去。
没想到,这群姑娘公子如此有闲情逸趣,将花作为奖品,也是别出心意了。
改日回到京都时,定将那些整日在寻欢作乐的姑娘公子们教训一通。
同为青年人,他们整天际为了那金银奖赏争得头破血流,而这群公子姑娘却从不贪慕这些俗物。
人家爱的是天然雕饰,慕的是明月清风。
瞧瞧,人家这是什么境界。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凤念与正感叹着,几个身体粗壮的丫鬟“呈上”几朵花。
看清那花,凤念与面色逐渐僵住,一层薄薄的冰霜在面上凝结。
此刻,像是有人站在她面前,“啪啪”甩给了她两耳光。
真是……
好啊,好得很!
好一群会玩的姑娘,竟还拿男子作为赏花会的诗赋比赛奖品!
方才还夸她们有闲情逸趣,可当真是“闲情逸趣”。
凤念与衣袖一甩,转身便离席而去,许嘉庆面色也发白,紧跟其后。
他也不知,这赏花会竟是如此赏法。
许嘉庆自幼读遍圣贤书,平定东部霍乱时也常常挑灯夜读,只为陶冶情操,修养品行。
虽说被凤念与拉着去过一两次青楼,但顶多是听了个曲儿,也并未看见什么,更别提做了。
今日看到那花台中央几名男子,单穿的一件外衫半褪,胸膛不经意间露出,白玉皮肤掩藏在那一层薄纱下,抹着市面上最常见的“情意生”,不时抛几个媚眼。
那情意生,乃是催情之物,只有……
许嘉庆叹了口气,赶忙去追赶凤念与。
今日出门前,应当先看黄历的。
席上一朵“花”眉眼带笑,目光不时流转而来,注视着凤念与这边。
这位姑娘,气度不凡,同安顺唯一一位皇室贵胄,那位“东靖将军”站在一起,竟也险些盖过他的气势。
此等贵人,断不会是安顺人士,那便极有可能是……京都人士!
那朵“花”微微眯眼,嘴角勾起,眸中滑过一丝算计。
倘若,他取得那位京都姑娘的芳心,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吗?
只要攀上这株高枝,他看谁还敢瞧不起他。
轻轻转动手中杯盏,一计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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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朝代不同,一两银子的价值不同。少至150元,多达4500元。
此处1两银子≈3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