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元柘这一闭眼对娉婷而言就很突兀了。想来也是,我这正要享用一番美食,哦不,是研究一番未知呢,你闭眼干嘛?闭眼也就算了,干嘛还露出一副你很享受的表情?这么宝贝还不想让我看嘛?小气死了...当下娉婷便悻悻地小嘴一撇,停下了掸灰的动作,然后看了看还被元柘攥在指间的另一只手,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小师弟,你的手指?”
元柘奇怪的睁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娉婷师姐的神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当下也是神色讪讪地松开了手指,说道:“我现在只有手指和脖子以上还可以动,其他地方都动不了了。”
“啊?怎会如此?”娉婷连忙接着问道。
“具体原因说起来比较复杂。”元柘想了想,忽然觉得头上有点痒,但是又没法挠,心中忍着叹了口气干脆绕了个圈子。
“那,这样应该...不是永久的吧?”娉婷赶紧又问道。
元柘刚想说自己的腿可能是永久的,但是看到小师姐眼中那种希冀的神色,一时也不忍心开口,于是一笔带过的说道:“嗯,差不多吧,很快就好了。”
娉婷心中松了口气,她料想若是因为修炼走火入魔,应该也不至于永久全身脱力,看来自己真是多虑了。想到或许不多时小师弟又能活蹦乱跳的跟自己一起去断月崖赏花作画了,心中便是一阵甜蜜,便说道:“小师弟,这几日断月崖边又开了好多没见过的新品种呢,等你身体好些了,能走了,咱们还去那里赏花,你还像以前那样念诗给我听,好吗?”
她想象中的美景也许还存在,可是想象中小师弟脸上那份开心的神色却没落了,在她疑惑间,元柘却是缓缓开口:“好是好,只是师姐,暂时你恐怕要推我过去看了。”
...
却说三日前待得娉婷与元凰儿走了以后,仁心殿又迎来了早间的第五和第六位来访者。
人未至,可是那大呼小叫的声音已经提前传到了仁心殿前,正是元柘的三师兄元问天本尊,“德先生,您慢点,等等我哎...您是不知道,小师弟受伤那凄惨的,别提多...一大早这天刚刚亮,您猜怎么着,我...”
德先生此刻脸色不是很好看,看上去一路走来像是有蚊虫在耳畔嗡嗡作响。
他眼看离仁心殿还有几步路,忽然停下脚步,打断元问天道:“既然你已经说别提小师弟的伤有多重了,那便不要再提了。”
元问天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给自己挖了个小坑,当下话锋一转道:“啊,哈哈,先生说的是。其实我只是想说,小师弟他伤得特别重,重到...不是,小师弟他这个情况很特殊,凰儿师姐和大师兄他们肯定是没想到,且凰儿师姐素来心地善良,出于同门之谊她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所以才没能按时去礼仪殿听讲,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哈哈哈,先生您是明白人。”
面对元问天的一阵莫名其妙说辞接傻笑以及那暗示性的小眼神,德先生只觉得完全不明白,很干脆地说:“不,我不明白。”其实以他的境界,当下直接能感应到仁心殿内元柘极度糟糕的状态,尤其他觉得自己可能知道症结出在哪里,毕竟昨日才见过元柘,于是当下便是忧心忡忡地直接甩开元问天,独自进入仁心殿。
元问天一听到这句话,顿时紧张起来,倒不是紧张小师弟,而是紧张他心中的凰儿师姐,生怕她被德先生责罚,连忙要跟上一道进去,陈明一下情况,顺便探望一番小师弟,结果他刚到门口,便是在德先生顺手关上的门扉处碰了一鼻子灰。
“哎呦!我的鼻子!疼疼疼...”
只见咱们这位问天师兄这下子只能闭着眼捂着流血的鼻子,在原地上蹿下跳,大呼小叫,还差点踢翻仁心殿前院门前的一个水缸,引得“咣咣”作响。
门内立刻传来仁先生苍老但是透着一股寒意的声音:“问天小子,老朽最近正在研制一种专门让人流鼻血的药,保证吃过以后你的鼻子会流血不止,直到血尽人亡,只是药性还不稳定,你要不要帮老朽试试药性?”
吓得元问天赶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素闻仁先生绰号妙手毒医,常常建议画阁弟子为其试药,出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情况。
他心中正纳闷为何仁先生一听声音便知是自己,只是看到仁先生没有拿着什么奇怪的丹药瓶冲出来,这才缓过气来,手一模发觉鼻子处流出的鲜血还泊泊涌出,叹了口气,心道为何遭劫的总是自己这张帅脸,真是天妒蓝颜。
他这下也不敢随意进门了,当下便是只得走到一边,捂着鼻子隔着窗户纸瞪大眼睛观察屋内的动静,而当他看到昏迷不醒的小师弟瘦弱的身躯之上布满银针之时,他差点要倒吸冷气惊叫出声了,好在他最后关头想起仁先生那恐怖的出血药,及时捂上了嘴。
元问天睁着大眼,一眨也不眨,还留着鼻血,心想,小师弟这次走火入魔恐怕大条了...
就在仁心殿内仁先生向德先生详述元柘病情之时,另一边的元器则是全身灵魂力涌动,火速赶往画神所在的画殿后的竹林小屋之中。
可是当他到了地方时,却发现小屋内此时空无一人。
师尊怎么会不在?他这样疑惑心道。需知画神有近十年来都在此小屋深居简出,为冲刺更高境界而做万全准备,那此刻他会在何处?元器突然六神无主起来。
没有寻到画神,可是小师弟那边的情况甚是危在旦夕,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个大师兄真是没用啊...真是对不起师尊的知遇之恩,还辜负师弟对我的信任...
元器此时忽然面露痛苦之色,作为画神第一名弟子,在画阁中跟随画神学习画境修炼的时间最长,可是他却一直都缺少那种可以独当一面的气魄,其实这点在他上山学艺之后早有表征,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师尊后来收的弟子看上去天赋一个个都比自己高,饶是自己使尽全力修炼也拍马难及的那份迷茫,也或许是因为那份很早很早以前就深埋在心底的出身自山野的少年自卑之感...
就在元器觉得无法承担肩上这份重任惨然回身准备默默离开之时,却看见眼前的竹林随着狂风摆动而弯曲的样子,可当风一落下,一根根苍翠之竹最终还是保留原来的样子,或而笔直向天,或而歪斜向四面八方。
师尊是爱竹的,记得他曾经煞有其事地和自己说过。师尊他不是爱这些竹的奇形怪状之态,也不是爱那些竹的笔直凌天之气,他爱的是竹的那份固守自我的品质,宁折不屈。
当时费解的事,元器这会才恍悟过来,同样是在这山野之中,竹子的高度比不得周围那些参天大树,也不如繁花似景,虽然很淡然,但是很执着,正因为它坚持本我,它才与地上随风倒伏的野草不一样,才被师尊赏识。
而自己,如果能坚守自己的内心不畏缩,不动摇,便是那竹。若是不能,便是那草。
忽然间,元器一时间有无尽的感悟浮上心头,其实他的悟性本就极高,在画山学艺已有两年半之久,积淀深厚,借着今日的契机,想来他离破境,已然不远矣。
......
可是画神老人在元柘病危,元器来寻之时究竟去了何处呢?
原来他已经先一步在仁心殿中了。
虽然元器的步法精深,但是距离画神老人的身法则是差距太大了。
另外画神老人在自己的弟子入门之时都会留一缕灵魂力在其身上,当感应到生死危机之时,他便会知晓方位,就像定位一般。
故而早些时候,他忽然感知到自己放在元柘身上的灵魂力正急速衰弱。所以适才,画神老人已经凭借与自身灵魂力微弱的联系先一步到仁心殿中了,正好是和元器打了一个时间差。
然后就有了三人合力以封灵秘术救治元柘的那一幕。
待得元柘暂无大碍以后,画神老人便是独自回到了竹林小屋,此时元器早已经离去。
画神老人的脸色依旧不知喜悲,进屋以后随手一拂袖掩上竹扉,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之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周身灵魂力汹涌地透体而出,以一种玄奥的组合方式勾勒出一幅画卷,围绕在画神身侧。这幅画卷长不过三尺,上面净是一些普通的灵魂力样式的山水图案,有一座山,俊秀十分,看上去还和画山有一些类似,山上有一些古朴的建筑,与画阁也十分相像,山后连着一座凌空高不知几许的吊桥,吊桥后是一片山林,广阔无边。
若是三十年前参与画道天险那一战的三军将领看到这幅画,恐怕脸色就会变了。因为在当初三军大战之际,正是这一幅画卷凌空飞起,起卷四方土地不知何几,构建出今日那人人为之动容的画道天险!
而此刻,这一幅画,竟然被画神老人几个呼吸间随意勾勒出来,怎能让人不惊?
可若是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画神老人脸上隐隐有沉凝之色,想来这样的勾勒对灵魂力的消耗对画神而言也是不小。
几个呼吸间,画卷终于勾勒完成,栩栩如生,便是画山画阁,除了大小不一,其余便是一模一样,好似那核舟一般,不过此处应该叫灵画画阁了。
不知者不觉,原来眼前这幅灵魂力画卷才是画山画阁的真身所在,难怪当初的三国将领即使都已是境界大成,面对身在画阁中的画神也是无能为力,开玩笑,在画神这种绝强者自身的灵魂力构筑的世界里和他论道,难道不是笑话吗?
这时画神周身灵魂力画卷陡然一变,本是和画阁当前一致的景象忽然开始了律动,先是之前画作顶上的灵魂力太阳缓缓从东方落下直到再也看不到踪影,然后画卷的颜色则是越变越深,仿佛是又回到了昨夜夜深时分的场景。
画神此刻忽然双眼突然睁开,目中灵魂力的光芒仿佛要浓到溢出一般,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照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是画中半山腰的地方。
又过了几个呼吸,画神老人才闭上了眼,灵魂力波动散去,灵魂力画卷也缓缓收回了体内。
他并未说话,只是脸色比回来时更凝重了一些,想来这一番以灵魂力追本溯源,恐怕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