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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去自己的星球。

天空中有多少颗星星,你有试着数过吗?如果你试着去数,那么,至少要花六千年才能数清银河系的星星。宇宙中又有多少个星系呢?科学家得出的结论是比1250亿还要多。所以,在这么多行星中,极有可能在某个星球的某个地方,有和我们长相一样的人,和我一样试图登上他们的月球和火星。他们也在寻找我们,寻找地球……

这是我最近在一部非常喜欢的印度电影里看到的话。

它可不是凭空瞎掰出来的台词,而是确实有很多类似地球一样适合居住的行星在不断地被科学家们发现并命名。如果按照这样去推理的话,在那许多个另外的行星上面,有可能真的居住着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是或许他们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衣服,吃着和我们不一样的食物,说着和我们不一样的语言,想着和我们不一样的事情。

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护士小安写的那些关于精神病院的事儿。

在她简单直接的叙述中呈现出一个又一个极具个性的人物形象,他们时而温顺时而狂躁,时而胡言乱语时而道破天机,看得我也是一时狂笑一时叹息。有一天读到最后,我突然觉得那些人也许都没有病,他们都正常着啦。他们大概只是走错了地方而已,他们说着自己星球才听得懂的话,做着自己星球才会做的事儿,我们又怎么能看得明白呢?大部分地球人看不明白的事儿和搞不懂的人,多半都会被否定,或者被视为异类孤立起来。

梵高在画《星空》的时候,正在圣雷米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那是在与他的好朋友高更的一次激烈争吵过后,他用刀割下了自己的一只耳朵,并把它包在手帕里送给了一个妓女,然后他就直接被送进了疯人院里。有人说,世界总是把自己的癫狂最先传染给了去创造艺术的人,因为他们最接近灵魂,也最容易被灵魂诱导。就像写出动人诗句的海子,最终也没能生活在春暖花开的大海边,而是让火车轻易地就把自己碾碎了。

直到现在,仍然有许多人在揣测梵高画里的寓意。每个艺术家,甚至每个平凡的人都有着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和见地,表达出来的观点自然也会大不相同。我不会画画也不懂画,可是我愿意这样去想,他也许只是单纯地画出了抬头时看到的那一片星空,就只是在那种巨大的苦难和折磨之中,抬头看到的那一片素净的星空。说不定,他大概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星球吧。

小安写到:“多年来,我一直把自己看成一个疯子,疯子才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待在那里,习惯性地、懒惰地在那里,我不敢去其他什么地方,我感觉自由自在。”读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很难理解,一个让我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群体怎么会让小安觉得自由自在呢?后来想了想,她也许是因为看懂了那个世界,一个不同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世界。

《尘埃落定》里土司对太太说过的那句话大概可以解释小安感受到的那种自在——土司说:“我宁愿相信一个傻子的话,有时候聪明人太多了,叫人放心不下。”傻子眼里的世界也许比我们的更加清澈,他们毫不避讳地哭和笑,他们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感受。所以小安说她不敢去其他的什么地方,这似乎让我有些理解了。

当我天马行空地把这些没头没脑的想法和身边的朋友说出来的时候,她顺手敲了一下我的头,姑娘,你该回自己的星球去了。

说真的,我很想回去。

有时候真是觉得这颗星球的规则实在太多了,完全没有精力去迎合。就连怎么开口说话,步子要怎样迈出去,衣物要怎么穿戴,遇见谁该做什么样的面部反应,都有太多太多的规矩。好像刚刚才明白了一个,又开始不懂另一个。

你原本觉得活着就该是简单纯粹的,可是很多人都耗尽了力气往复杂里过。我想在地上打滚骗糖果吃,不高兴了就噘嘴,饿了就耍赖,讨厌就打喜欢就爱。可是对不起,地球上的成年人是不允许这样做的,除非你是小安笔下的病人或者是另一颗行星上的人。

我们大多数时候总是要考虑别人的感受,甚至要将别人的感受作为标杆来塑造自己。可事实是除了你自己,别人又怎么能把你捏成你自己喜欢的样子呢?不会排斥在喜欢的人面前变得更好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其实最开心的是你自己;也不排斥要努力地做得更加出色,从而看到家人为你骄傲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开心其实也就是你的快乐。

于是这样看起来,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在乎自己的感受。当你自己都感觉不到那种愉悦时,你当然没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杵在那儿傻乐。

一个朋友结束了五年的恋情,神情恍惚,完全静不下来做任何事情。她挂着黑眼圈憔悴地说,她其实本来没有很伤心,只是没有办法甩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纠缠着她,无所不在,起床睁眼就在那里,吃饭也在,坐公车也在,还打扰到了工作,甚至萦绕在梦中。

她说的那个影子其实很多人都背负着,可能不是恋人,而是其他别的什么人。在乎别人胜过了在乎自己,这样的情况是会自然而然发生的。好比别人随口否定了你,或狠毒地贬低了你,你的心就开始为此难过起来,折磨自己,抓住每个人都在问:“我真的很差吗?”当你吃到一盘好菜的时候都会想:“我这么差,配吃这口菜吗?”别人做的事、说的话在你心中实在太重要了,以至于时时刻刻都影响着你。这就是那个让人讨厌的甩不开的影子。

在现实中生活,难免会被别人的言行所伤到。以前我会立刻警觉地跳开,并保持一种安全的距离,尽量不让人伤害到自己。慢慢却发现,躲避仍然是不太高明的一种方式,因为内心还是会去分辨和摇摆,就好像总是自嘲长得不好看的人,其实听到别人真的说他丑的时候,还是会非常非常难过。很多人不明白一个道理,就是那些可以无下限自嘲的人并不表示你也可以轻易地拿着针去刺他的痛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道底线,他们都会试图在一种安全的范围内让自己保持尊严。

我以前也是非常缺乏自信心,总是怕别人来评判自己所做的事情。直到后来开始不断地旅行之后才发现,世界虽然很大,但相同的人其实真的很多,太多的人在同一个模子里被制造出来,你都分不清他们到底有哪里是不同的。那么,你和别人不一样,也就注定了要被别人所评判。这也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特点之一。

所有人都结婚了,你没有,你一定有问题。所有人都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你死守自己的原则,你一定有问题。所有人都在为功名利禄奋斗,你却跑到田野上种菜养花去了,你一定有问题。这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事儿——你怎么能和别人不一样呢?怎么能呢???

有人也不信这种邪。别人说把电影取一个俗点儿的名字就能大卖,他偏不!你说稍微牺牲一些原则或者放低身段就能一步登天,他偏不!他似乎很傲慢,他说爷不缺心眼儿,缺的是精神。这种人宁愿丢了天下也不愿意丢了那点儿气节,他们不会觉得金钱和名利是体现价值最重要的构成部分,放在世俗的世界里,别人当然就觉得他是傻帽儿一个。但是谁更傻,又是谁说了算呢?

这样与众不同的人一旦被摆出来,必然会招来漫天的口水。就像王菲,你们爱说说去吧,爱骂骂去吧,谁浪费时间跟你们去计较谁就输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欢喜自在,你却活在她的世界里徒增烦恼。谁是赢家,一目了然。

还有一直被议论着的另类才子姜文。大部分人会觉得他拍的电影看不懂,而且是越来越看不懂。他才不在乎你有没有看懂,他说:“我的电影可能什么毛病都有,但就是没有低俗。”这大概是想说,平时你们都看了些什么片子啊,反正我是不会去迎合大众的口味的,我怎么痛快怎么来,你们爱谁谁吧。

看不明白一个东西的时候,不是想着要去了解其本身,而是一上来就批判、否定。如果身边存在这样的人,那么你就必须要具备这两位的心态。为自己活并不难,难的是摆脱那些莫名其妙想要看管你生活的人。

大部分人对你的认可其实都特别表象,他们只会看重摆在外面的东西。

比如你出书了,你拍了部电影,你上台领了个什么奖,你怎么着了怎么着了……他们就会觉得,噢,你的东西拿出来被社会普遍认可了,那么你就算是一个成功的人。不然的话,你即使做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事情,坚持着一直以来的理念和道路,但没有人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不知道你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那么你就还是一个有问题的人。他们一定不会知道,地下室里住着多少个崔健,龙套里藏着多少个刘德华,茫茫车流中酝酿着多少个舒马赫。

急着去评价你的那些人,都只是因为看到了所谓的结果,而不会在意你的过程。莫言在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以前卖不动的书后来都卖到断货,还无数次加印,为什么呢?因为他被认可了,他被全世界文学领域几乎最高的奖项所认可了。换句话说,谁在乎你在干吗呢,谁在乎你到底写了些什么样的东西呢?你只需要把东西摆出来大家评判一下,大部分人拍手了或者被那个领域的高端阶层认可了就是好的,要不然歇菜去吧。你就是比莫言写得再好又能怎样,你没有被所谓的评判标准所认可,那就是不行的。

可那些看客们,又真正看明白了什么呢?他们有可能连莫言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

有一次去参加老同学的聚会。分别了很多年后,各自从事着五花八门工作的同学们非常难得地又聚在了一起。这其中有人做了老师,有人做了机关领导,有人做了职业经理人,有人成了老板,有人还在超市打工……有人快乐,有人困顿,有人很穷,有人赚了钱。可是谁才是真正幸福的人,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评判标准。

有人会轻易地表达出来,哇,买房又买了车,你真是成功耶。哇,还在打工啊……蛮辛苦的哈。大部分人不会立刻说出真心话,他们会先通过自己的直觉分辨出合适的人群,会成为一个聊天的群体,一开始会不知所云地传授一通生活经验或者闲扯往事,然后才会慢慢进入安全的距离去谈论别人。谈论和判断别人才是聚会最重要的一个主题,很多人总是善于在相互的比较之中去发掘自我的存在感。

他们试图旁敲侧击地了解到其他人混迹于社会的层次和水平,以便建立起更加良好的人际关系。当然,明谈暗谈的人都不会认为在超市打工的那个人会是过得好的。读书的那些年,我们可以一起趴在地上不分贵贱地玩游戏,可以用脏脏的小手互不嫌弃地分享各自的零食。但是现在,却非要拿出一个标准来衡量各自的生活指数,这个标准也许是银行卡里的数字,也许是职位的高低以及权力的大小。

我和那个在超市打工的同学独自坐在一边聊天,因为我们的身上同样不具备被人注目的身份标签。他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打工者,我是四处游荡还有点儿倔脾气的另类。一个是大家不愿意浪费时间靠近的,一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靠近的,于是我们倒也省了心,轻松自在地聊了起来。

他跑到角落去拿了两瓶汽水过来,分给了我一瓶。那天他刚刚打完羽毛球,穿着运动服,身上还有汗水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喜欢锻炼,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人也显得很阳光。他是那天聚会的男同学中唯一一个没有发福谢顶的人。

读书的时候他有个外号叫“悟空”,以前个子很小,总是在课间上蹿下跳的,像是得了多动症,虽然学习不太好又很调皮,但从来不欺负女生和比他弱的同学,有时候还会帮着受欺负的女生伸张正义,替女生从文具盒里把毛毛虫拿出来,帮个子矮小的同学擦黑板。于是经常会遭到男生们的调侃和嘲笑,他们有时还会孤立他,可他倒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也能玩得很开心。

他说选择这样的工作是因为自由,一周上四天班就能休息三天,这样的话有更多的时间陪老婆孩子。他们一起去上健身课,去打羽毛球,一起学习下围棋,一起带着孩子去郊游。他曾经尝试租下一个小小的门面卖进口的糖果,结果赔了很多钱。后来去了保险公司做业务员,三个月也没有签下一个单。最后到超市做了一名小小的主管,每天负责货物的交接和清点,他需要时刻留意产品的期限,要查看包装的完整,这是一份需要很强责任心的工作,他很喜欢,并且做得很开心,他说大概每个人都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才会变得快乐。

有当了领导的同学对他说,以后单位的采购会照顾他。他很憨厚地回答说:“你们单位附近其实有一家更好的超市,东西应该会更全一些。”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按照自己的思路生活,也不在乎别人怎么去评价他。他说:“我可能没有能力赚太多的钱,但我至少有能力让家人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当渐渐地看清了一些事物的真相,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应该去坚持的,就会特别轻松地跳出那个怪圈子去做一个普通的观众。到最后你可能连争辩都不会有了,你只会想,呵,他们又开始评判了,他们可真有时间啊。

很多人重复着每日方寸之间的生活,逃不开的都是每天面对同样的人和事,分辨能力自然会降低,目光渐渐趋于短浅。

有时候会和一些很久不见的朋友出来聊天,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有时会让我非常尴尬。几乎所有的重点都在自己的工作、人际关系和配偶的身上打转儿。我有时实在无趣,会忍不住打断一下,咱们能聊点儿别的什么吗?对方会立刻双手一摊,大家不都是聊这些吗?那还能聊些什么呢?

是啊,还能聊些什么呢?难道聊梦想吗?你是想故意惹人笑场吧。

他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我们都没有问题。问题大概出在我们生活方向的罗盘指向了不同的地方,所以判断事物的标准也就不一样了。于是慢慢地你会发现,和很多人之间的共同话题会越来越少,可你的内心却越来越清晰。这清晰,是付出了代价的。

有人迷恋都市的小资,奢靡丰足的生活。有人钟情于广阔的天地,野马般驰骋的自在。这些也许都是注定的。

费勇先生曾经深刻地诠释过“别人笑我太疯癫”中“疯癫”的核心。

他说疯癫也许是这样的:一,你并没有按照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所要求的那样去生活,你的形象不符合人们的期待,而你丝毫不在乎,也不太会去考虑别人怎么看你。二,你对这个社会不以为然,是因为你觉得每个人的生活都应该是自己的生活,应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过,生活应该是有趣的,而非乏味的。三,你不想去改变这个时代和社会,因为你知道这很荒谬,你只想改变自己而已,别人说什么你也不去反驳或指正,别人不理解你的话也罢,你还是乐在其中。你不过是有些与众不同,不过是太过热爱自由罢了。

我觉得他把“疯癫”这个词理解得太过透彻,真像是活透了一般,以至“我笑别人看不穿”这后半句都完全不用说出来了,因为这里有没有“别人”似乎一点儿都不重要了。不管是第几次读到这些话,即使躺着也要坐起来,即使坐着也要站起来。发自肺腑的认同,让人忍不住想要起立鼓掌附和。

那么你是那个疯癫的人吗?

大李子说,是!我一直都是!

大李子除了是一个非常疯癫的人之外,还是一个酷爱看电影的人。他推荐我去看了1996年拍摄的一部法国电影《第八日》。

故事非常简单,说的是两个男人的相遇。

一个是事业成功非常繁忙的哈里,一个是整日思念母亲患有“唐氏综合征”的乔治。哈里虽然事业有成,生活却过得一团糟,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他。乔治一直生活在福利院里,母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接他回过家,他的姐姐也不想让他再次打扰到他们逐渐恢复平静的生活。可是他对家的思念驱使着他悄悄地跑出了福利院,想要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两个陌生人就这样在路上偶然相遇了,并随之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儿。哈里一开始很想甩脱这个给他惹麻烦的包袱,可是后来却慢慢被乔治孩童般的行为所感染。乔治教会了他如何去享受简单的快乐,去拥抱该拥抱的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整个故事没有特别惊艳的地方,却真诚地诠释出了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态度。一个智力上有缺陷的人,却教会了一个正常人如何去享受单纯的快乐,去发自内心地笑,去勇敢地生活。看上去似乎挺讽刺的,但仔细一琢磨,可能还真的会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一些类似哈里的影子。

大李子说这个世界上活得最简单纯粹的人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孩子,一种就是疯子。

大李子一直都自嘲像个疯子。

大李子现在的职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

这是他的第几份工作,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做过装修工人,做过办公室职员,做过西餐厨子,当过广告公司的企宣,还曾经是一家家庭客栈的老板,现在是出租车司机……他刚刚过完三十五岁的生日,未来可能还会不停地尝试其他的职业。

他十六岁的时候,他爸问他,希望未来能做什么样的工作?他说,不知道。他爸又问,那你最喜欢做什么?他还是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感兴趣的事情似乎很多,若是只选择一样作为终生的职业,他实在为难,也觉得很亏。他爸有点儿生气地训他,你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不确定自己的人生目标,又怎么去开始第一步呢?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未来做规划和打算。他当时愣头愣脑地回了一句,难道不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事情统统都做一遍吗?

意料之中,他爸揍了他。他觉得自己很诚实地回答了问题,而他爸却觉得他吊儿郎当、不思进取。

父母想要得到的答案,其实永远都是他们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他们认为自己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要多,并且清楚生活的各种经验教训,所以只要按照他们的规划,人生必定是平稳安逸的,至少不会有大风大浪。可是他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一把尺子丈量不了所有的人。我们如果没有自己的经验积累,那么只不过是把他们的人生又复制了一遍而已。

大李子其实是这样理解这件事情的。

很多人在年轻时谋到了一份职业,然后一直工作到了老年。他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可怕,就像一辈子只吃过一道菜一样可怕。如果像熊猫一样一辈子只吃竹子,像考拉一样只吃桉树叶,那么他也应该抱着一棵树,永远都不要下来。

他的爸爸从二十岁时就进入了一家单位上班,一直干到了退休,最后还被返聘回去又工作了几年才离开。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大概会把余生都奉献在那里。

小时候每到下午放学,如果他妈妈没空去接他,那么他爸就会把他接到办公室去做作业,等着一起下班回家。

他爸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个阿姨,他们主要负责全单位的文件收发和档案管理之类的工作。一般来说,早上就能把事情全都干完了,然后他们四个人就会在下午各自摊开一张报纸,泡上一杯花茶,把报纸上的夹缝广告都看完了,茶也喝淡了,如果还没有挨到下班的时间,他们就会开始相互闲聊着打发时间,或者偶尔去逗逗正在写作业的他,直到下班铃声响起。

后来日复一日地,连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被翻来覆去地快要聊成电影大片了。他爸估计是聊得有些枯竭了,于是开始带着那种很厚的名著去上班,时间好歹也打发得比较快了。后来估计是书看得多了些,文学修养得到了一定的提高,渐渐地喜欢上了写点儿东西,时不时还会在报纸刊物上发表一些不痛不痒的抒情小文章。后来这点儿才华被领导慧眼发现了,作为特殊人才给他升了一级职位,他也就更加空了,因为连早上的事儿都不用去做了,动动嘴皮子安排下去就行了。

大李子说,他爸就那样从青年走到了老年,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四十几年的时间,好像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情,每天都过得跟复印机一样,妥妥当当、平平稳稳的,没有闪失,更没有故事。可他爸觉得,没有故事好歹强过了有事故。那个年代的人经历过一段动荡不堪的历史,所以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最后小心到把气性都丢弃了。

大李子可从来没想过以后会像他爸那样去生活,他就想过点儿不一样的。可是怎么才能不一样,他一开始还真的不知道,所以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不停地换工作,希望有一天找到那种发自内心喜欢的事儿,找到了也许就会停下来并坚持下去。

这中间他爸和他决裂过,他频繁地换工作实在让他爸觉得玩世不恭,对自己极其不负责任,有段时间严重到连家门都不让他进,后来还是他妈妈夹在中间左右调和才把他们给撮合好了。之后他爸年纪越来越大,直到不久前被查出患了轻度的阿尔茨海默病,那之后就真的没有人再管他在干些什么了。

他每干一件事儿都觉得特别有意思,能从中找到很多的乐子。他就这么找呀换呀,渐渐地却也不急于非要找到什么真正喜欢的事儿了。

就比如说开出租吧,每天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各种各样的真性情也会在车里流露,他觉得那个比电视剧来得精彩多了。还有就是在职场的办公室里,他说在那里每个人好像都给自己的心装了一道防盗门,他们大多数时候只会把那扇小窗口打开,先不断窥探你的动机,然后才会决定是否开门,当然最后很多人的门都锈烂在了心里。还有就是给自己当老板呢,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是以赚钱为目的,那么很快就会尝到苦头了。做生意的人,要以盈利为目的,如果是想要利用生意去交朋友,那么你很快就会亲自去刷马桶了。

我觉得他以后如果去从事小说的创作一定会非常精彩,因为他要塑造出一个角色完全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他总是说,如果没有从事过这么多的工作,很难体会到做人其实真的挺不容易的。

他现在从事着出租车司机的职业,只是因为一个意外。

有一天,有个路人跟他问路,他竟然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在这个城市里出生、长大,可仍然还是很陌生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去了解一下这个城市,随后就转租了刚开一年的家庭客栈,去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他的行为确实让人觉得很疯狂,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禁锢住他的。很多人都流着口水羡慕他,很多女孩儿也疯狂地崇拜着他,可是她们只是喜欢和他玩耍,却没有人愿意踏踏实实地跟他。对于这件事儿他特别释怀,没有人喜欢一辈子住在船上的,飘来荡去的多晕菜啊。

他钟情于这种折腾的过程,老是乐呵呵地说,以后即使一事无成,至少也多了很多的手艺,可以自己设计房子,可以给家人做好吃的食物,可以亲自维修家电,可以开车载着亲朋好友出门去游玩,多好。

这样的人可能会吃很多的苦,可一定也会享到生活给他们的福。

现在大部分的孩子但凡到了该找工作的时候,父母总是希望他们能谋到一份稳定的职业,于是会逼着孩子去考公务员,或者考一个稳定的岗位,哪怕分到很偏僻的地方,他们也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工作稳定就好。

我曾经认识一个漂亮的女孩,舞蹈学校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成都的一家舞蹈培训中心工作,常常带着学生们编舞出作品,做得非常开心。我们在一次演出的时候认识,因为是老乡很投缘,还相约着未来如果有可能一起合作一部音乐剧。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离开那里了,听说是她的父母一直觉得她从事的不是一份稳定的职业,于是逼着她去考公务员,她不敢违背他们的意愿,回家乡去参加了考试,结果很争气地考上了,最后被分配到了四川一个偏僻的县上的某个行政单位供职。父母心里终于踏实了。

过了很久她在街上遇到我,叫我的名字,我一下没认出她来。曾经漂漂亮亮、清瘦的青春女孩,现在已然变成了一个正在发福的中年妇女,实在不敢相认。原来她去上班之后不久就嫁了人,然后生了孩子,一直也没有离开那个小县城。她已经很久不跳舞了,大概也塞不进去舞蹈服了。我问她过得还好吗,她很酸楚地笑了笑,还行吧,也就那样了。听口气似乎已经认命。那份所谓稳定的工作,不知道拿走了她多少的才华和快乐。

可是什么叫稳定呢?连地球和生命都不是稳定的,何况是工作呢?宇宙间大概只有一件事情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一切其实都在改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坚持自己去设计自己的人生呢?错了也没关系啊,就像大李子说的,好歹多了一门手艺。可是这些话我是不会对她说了,因为时间空间都已经不对了。

我采访过身边很多的朋友,他们中间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从事着自己不喜欢的职业。这个数据并不让人吃惊,吃惊的是他们的那种状态。

有的是迫于父母的安排,有的是因为觉得薪水还不错,有的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就干上这个了,还有人说本来开始是喜欢的,可干着干着就不喜欢了。我会问,既然不喜欢,就不想改变一下吗?他们几乎都说想啊,但觉得目前的生活已经太熟悉了,也还算稳定,也就不去多想了。还有人掰着手指给我算,再混个十年就可以退休了,似乎也没那个必要再改变什么了。这个“混”字听着足够刺耳,因为大李子的爸爸以前就常常骂他是个“大混子”。

好多人会说大李子没有责任心,说他既任性又自私。他总是笑笑说,人人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我都不知道平淡的反面是什么,又怎么去辨别它的真假?如果一直都没有挨过饿,那么吃饱这件事儿就是一件小事儿。只有挨过饿了才会知道,原来吃饱是一件幸福的大事儿,它攸关生死,然后你才会认认真真地去吃好每一顿饭。

他其实为了这样自在的生活吃过很多很多的苦,但他从不说苦的事儿,他好像根本看不到那些,眼里只有一件又一件有意思的事儿。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绝境。

“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利落,把生活逼到绝处,简单最基本的形式,简单,简单,再简单。”梭罗说这些的时候,他也已经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去到森林中生活,只与天地日月相伴,只闻虫鸣鸟叫为乐。大李子大概是懂他的,他也应该会懂大李子。他们这样的人只有找到了自己的那颗星球,才会觉得安稳。

大李子说他爸爸的病情越来越不好,糊涂的时间越来越长。犯糊涂时嘀咕的东西几乎都和当年单位里发生的事儿有关,他的脑子里可能只对那段时间有深刻的记忆。他爸有一次在清醒的间隙突然问大李子,儿子,你快乐吗?大李子说,爸,我特别快乐。他爸欣慰地点了点头,快乐就好,快乐就好啊。

他现在没有办法和他爸交流得更深,他也不想去问他爸是不是后悔过生活的单一无趣,因为他始终不能忽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个年代他爸如果没有那样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们兄妹两个人和一直做零活的母亲也不会过得这样衣食无忧,他爸那时的稳定更像是一种男人的担当。

大李子说如果他生活在那个年代,大概也会和他爸一样。可是现在生活的年代已然如此美好,总是不想去辜负了这美好。他宁愿自己后悔去做了很多的事情,也绝不愿意后悔曾经没有去做过某件事情。

时间对他来说是紧迫的,因为他对生命如此的贪婪。

有一次,在成都文殊院的门口坐着休息,一个矮胖的男人突然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一下挡住了所有的光。姑娘,我给你算个命吧。我说,谢谢,不用。他说,算一个吧,我告诉你,明年对你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哦。我说,谢谢,不用。他依然很执着,为什么不算呢?真的很准!我说,因为不光是明年,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他斜着嘴角尴尬地笑了一声,无趣地走开了。

我没有逗他,每一天真的都非常重要。

佛经里常会用“刹那”这个词去形容时间。《仁王经》里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大致的意思是讲,我们弹一下手指就有六十个刹那,而每一个刹那发生时就会有九百个生命诞生与消失。时间被如此具体地掰开来看,才会感受到“飞逝如电”的那种画面感。

总是听到有人在假想着,如果生命只剩最后几天,那么我一定要去体验以前未曾体验过的生活,去做一直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情,要更加真诚地面对自己。可如果所谓的那“最后几天”真的具备这么大的能量和意义,现在的每一天不是更加值得去体验吗?因为你根本无法计算出自己的心跳将会终结在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

我的那些所谓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球的想象,其实只是代表了潜意识里的生活观念和一种美好纯粹的愿望。我们的身体构造虽然大致相同,但其实我们都是相对独立的个体,各有各的不同,都需要拥有一个不同于别人的独立人生,因为即使是患疯病的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段假想的故事和那一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快乐。

所以,现在的你找到自己的那颗星球了吗?

你在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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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疑之父,大师之中的大师,只可模仿,不可超越的巅峰,直逼理性与疯狂、压制与抗争的心理极限,你永远都猜不到故事的结局,你也无法预想故事情节的发展!精品、经典、精装、超值价蕾遇生与死、罪与罚的灵魂拷问。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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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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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国百科全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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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尔赫斯曾在一篇论述十九世纪英国学者约翰·威尔金斯的文章中,提到一部来自遥远中国的百科全书。书中关于动物的分类是这样写的:a)属皇帝所有;b)气味芬芳的;c)驯服的;d)乳猪;e)美人鱼;f)传说中的;g)自由走动的狗;h)包括在此分类中的;i)疯子般烦躁不安的;j)数不清的;k)用精细骆驼毛画出来的;l)其他;m)刚刚打破水罐的;n)远看像苍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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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意外穿越,来到了一个和地球文明程度差不多的世界。这里有这让李云极为向往的东西——异能。而且李云还发现,自己这次穿越还带来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东西。系统?不,不,想知道是什么,点进来看吧。系统异能术法非传统升级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希望大家和我一起见证李云的成长。
  • 莫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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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这就是一个过客吧。缘生即会灭去他不会长留。
  • 魏雅华时评精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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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精选了著名时政经济评论家魏雅华先生近年来所发表的最有影响力的200篇时政评论。作者以手术刀式精准的笔触,对中国社会的痛点、难点和盲点,病灶、时弊和缺陷,尤其是对中国改革开放啃不动的硬骨头,进行了深刻的观察和病理学解剖,内容涉猎广泛,批评尖锐深刻,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掷地有声。全书分时政,国际,财经,税收,医疗,住房,法治,股市,体育,文化等10卷,共计3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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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闻,他是身手强悍的超级高手?传闻,他拥有这个世间最完美的容貌?人们耳熟能详的富豪榜上,是找不到大道无形的超级富豪们的身影的。而他,就是这“大道无形”中的一员。&&&&&&&&&&&&&&&&&&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平凡,三观正,懂得心疼人的男人嫁了。然后,生个孩子一家人快快乐乐。一辈子风平浪静,温馨如水即可。可是,当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她未婚夫一点儿都不平凡的时候。她感觉这个世界有些玄幻啊有木有!那个谁!对!就是你!你站出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平凡人生呢?说好的风平浪静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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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有天神,地有地坻,至尊隐居其后,执掌周天宇内仙,神,魔,鬼共计一百零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