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楚玉已经在章台宫三月有余,宫中倒是与她想象的不同,本以为在秦宫中要费尽心思的活下去,没想到人人都十分和善,没事的时候便到处走走,比之前自由闲散多了。
华阳太后性子慢,做事不急不躁,和华阳祖太后相处久了,楚玉身上的戾气也都被磨光了,人也话多了不少。
华阳祖太后日日在宫中侍弄花草,时间久了,楚玉也对太后养的花草上心起来,每日浇水除草,一时不忘记挂着。
如今后宫之中没有王后,太后又移居雍城,只有华阳祖太后坐镇,每日都有许多美人前来请安,她们大多都是各国公主或贵女,自恃身份高贵,都对下人端着一副架子。
其中只有郑美人不同,她性格温婉贤淑,待人和善,且怀有身孕,将来诞下的无论是公子还是公主,都是秦王的第一个子嗣。
这样的女子本应该是众矢之的,是众美人艳羡、嫉妒的对象,但因为秦王并没有因她怀有身孕而对她有所不同,便使得后宫之人对她放下了戒心,甚至不屑一顾。
有孕都不能博得大王的青睐和半分偏宠,这样的女人谁会去嫉妒,谁会去在意呢?
楚玉心里不明白,为何这样美好的女子大王却处之若平常,甚至更为冷落她,只有在章台宫碰到她才会关心几句,也只有关心几句而已。
她喜欢郑美人的性格,素来与郑美人交好,也因此更为郑美人感到不平,甚至对此心生怨怼,在她心里,嬴政便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每次见到他,总要在心里恨恨的吐槽一番。
这一日郑美人照常来章台宫,入了门便在园中看到了在花丛忙忙碌碌的楚玉,她笑着走上去:“阿玉?”
楚玉回过头,看到是她便笑了,服了服身道:“美人。美人今日来早了,华阳太后还在休息,早上露重,美人有身孕,要多穿些,照顾好身子。”
郑美人走上前两步,握着她的手道:“我本就是想早来一会儿,来找你和阿晓说说话,我看你整日在章台宫也不出去,一准闷。我又要安静养胎,除了一早来祖太后这,其他时候也不出门的,便来早些与你和阿晓多待一会儿。”
楚玉垂眸笑起来:“亏得美人还惦记着我,再过些日子,太后可要连你的请安都免了,那时候我才是真的闷了呢!”
“阿晓平日里真是白对你好了,就只记得我,忘了日日陪着你的了。”郑美人装作嗔怪的模样,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两人说话间,阿晓便捧着一个小花盆走过来了,疑惑地问道:“郑美人怎么来得这样早?”
“我和阿玉刚还提到阿晓,你人便来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阿晓举了举手里捧着的花盆道:“美人说这个啊!这是前几日发现的一株要枯的芽,单独拿出去养,养活了再种回来。”
“你们倒是上心,祖太后得了你们两个,定是开心了好一阵儿。”
“美人就别打趣我们了,是我们沾了祖太后的光,才能这样清闲自在。”
楚玉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出声问道:“前几日我路过兰池宫,那边的侍卫好像都换了,还有好几处也都换了,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
郑美人垂眸一笑,低声道:“大王刚刚亲政,自然有许多要改的地方。”
阿晓连忙扯了扯楚玉的袖子:“以后这种事情可不敢乱说。”
“好了好了,以后不敢了。”
“反正也是众所周知的事,问了便问了,又能有什么?”
“美人,你还替她说话?”阿晓急得跺了跺脚。
楚玉垂着头,努力的把笑收回去,道:“好了我以后都不敢乱说话了,这总可以了吧?”
阿晓还要再叮嘱两句,便有人传唤祖太后醒了,几个人便进了殿。
等到天已经大亮,众人才散去,秦王下了朝便到章台宫来了,这是每天唯一不变的事,这也是章台宫的婢女每日最认真的时候。
“阿玉,祖太后唤你呢,快去快去,别耽搁。”阿云从殿内快步走出来,可以压低声音催促楚玉。
正在给花培土的楚玉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起身,慢蹭蹭的进了殿,一手的泥来不及洗,只得把手藏在背后。
“大王,太后。”楚玉俯身行礼,低垂下眼眸。
华阳太后点了点头,说道:“你前几日不就吵着想出宫吗?今日芸姑随常侍大人出宫,你也一起去吧。”
楚玉有些诧异,她瞪大眼睛看着华阳太后,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雀跃的道:“谢谢太后,阿玉这就去了。”
楚玉全然忘了大王就坐在旁边,转身要走时余光才瞥到他,又连忙回身行了一礼,这才兴高采烈的去寻芸姑了。
“哈哈哈,政儿,哀家觉得这丫头就这样也挺好的。当年文王为公子时,我幸得恩宠,年纪尚轻,性格开朗,也如她一样爱笑爱闹。如果她能这样无忧无虑一辈子,那该多好啊!”
嬴政也笑了笑,知道祖母意有所指:“寡人会尽我全力护她,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华阳太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恐怕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你不知道她刚来章台宫时什么样吗?她太向往自由了,她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也就是在章台宫,才把她性子磨成这样。如果她一辈子都带着残缺的记忆,那你想把她留在这里一辈子,倒是不难。若是她哪日想起来,你还能留得住她吗?她不会恨你吗?”
他莞尔一笑,轻声说道:“寡人不知道,但是我想接近她,想保护她,想护她一辈子,寡人想纵容自己一次,任性一次。”
华阳太后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但愿你不会后悔,有些事,又是何必呢?”
“若祖母是我,您会怎么做?”
华阳太后沉默一阵,终是没有答案:“哀家怎么做又有什么妨碍?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又何须问哀家。你既然放不下,那便是死局无解,无解的局,便不需费尽心思。”
“无解吗?难道真的不能善终吗?若不试试,寡人又怎会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