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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命的彩霞

林青霞/文

从泰姬陵回到德里要五个钟头的车程,车上的人都睡了。我望向车窗外,“好美呀,月亮!”弯弯的月牙,就像画上四分之一圆圈的金边,圆圈里是透明的,像孩子们吹起的泡泡。月亮下方千层糕似的彩霞,描着银白、灰黄、金黄、紫红、鲜红、橘黄各种颜色,一层层落到印度人家的院落。

从德里到世界七大奇景之一泰姬陵的路途中,我看到的是滚滚的黄沙和破烂的民居,路边的瘦牛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真奇怪,这里的牛怎么会在街道边的住宅出现?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车窗外一个又黑又瘦的妇人抱着又黑又瘦的小孩,两个人各用五根手指碰触着嘴唇,示意他们需要吃的。路边草席覆盖着一个人,我想是个没有生命的人,周围没有谁去理会他,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里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生命?这里有美丽的彩霞,生命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们的生命就这样的暗淡?这样的悲哀?这样的没有光彩?

到了泰姬陵,导游叫我站在一个点上,前面是泰姬陵,后面是一座拱门,他要我看的是前后比例的对称、平衡和几何图形的设计,我看到的却是天堂、地狱极端的对比,前面拱门后的花园深处是雪白光鲜完美的大理石建筑物,后面拱门外抛下的是尘土般破烂的民居。

这座泰姬陵是莫卧儿王朝第五代皇帝为纪念已故爱妻穆塔兹·玛哈而建立的陵墓,一共动员了两万名世界各地的工匠、书法家分工合作,花了二十二年时间才打造成这座伟大的艺术建筑。我们走进拱门,拱门顶上有二十二个圆形小石柱,每一个石柱代表一年。进了花园,中间是长长的大理石水池,水池两旁是翠绿的青草地和树木,池里映着陵墓的倒影,仿佛置身于真实与虚幻之间,导游对着我按了一下快门,他说我的太阳镜可以反射出这完美的建筑。

主体建筑外观以高级的纯白色大理石打造,内外的花卉图案采用自然宝石镶嵌,有水晶、翡翠、孔雀石和珊瑚。导游用手电筒一照,顿时一片透明亮堂。

陵墓旁边的回廊是雪白大理石花朵浮雕,光鲜亮丽,每一朵都是雕刻艺术家的心血。人在万花丛中,天气虽然炎热,竟也感到徐徐凉风袭来,偶尔还有几声回响,令人迷惘低回。

陵寝正中央是穆塔兹·玛哈和沙贾汗的纪念碑,仿佛一对珠宝装饰的盒子放置在雕刻精美的屏风中。

“一滴爱的泪珠”

走出这有三百五十五年历史的建筑物,心中赞叹着伟大爱情的力量。他送给她的不是多少克拉的珠宝钻石,他送给她的是不朽的世界遗产。印度诗人泰戈尔说泰姬陵是“一滴爱的泪珠”,“生命和青春,财富和荣耀都会随光阴流逝……只有一滴爱的泪珠,泰姬玛哈陵,在岁月长河的流淌里,光彩夺目,永远,永远”。

泰姬陵早、中、晚呈现的面貌各不相同,早上是灿烂的金色,白天阳光下是耀眼的白色,外墙嵌着的宝石被太阳映射得七彩缤纷,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夕阳斜照下,白色的泰姬陵从灰黄、金黄,逐渐变成粉红、暗红、淡青色。

有一天,它那辉煌灿烂的光芒和七彩的颜色会不会映照着印度苦难的百姓,给他们的生命带来光彩,像彩霞一般的颜色?

二〇〇九年二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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