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梁王还在继继续续地向芷兰诉说着自己早年的经历:“那个时候,祖母也还经常对我说,人活一世,无论穷通富贵,只要舒心宁静就好,不与别人争高低,不与世人比强弱,祖母这一生就靠着这个与世无争活到了寿终,母亲亦是靠着这个与世无争熬过了前半生所有的无奈,所以到了寡人这里,也只想一生都与琴萧歌诗为伴,在舒心风雅中安宁淡定地度过一生……”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不知什么时候起,城墙外面忽然没有了一点声音,所有喊杀声和刀剑相击的声音都没了,只有刘武一个人的声音在娓娓道来:“如果万一本王再见不到皇兄和母后,请芷兰夫咱转告皇兄,我刘武,他的这个在别人眼里只会吟风弄月的亲弟弟没有辜负他和母后对我的期望……我为大汉江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芷兰哭着喊道:“不!”
她喊了这一声,声音之大,似乎把自己吓到了,忽然,她奇怪地站起身,一点点走近那个粘着鲜红血肉的城垛口……脸上顿时显出一脸惊愕:从城垛口看下去,刚才还正在疯狂攻城的叛军,竟然悄无声息地退去了!乌泱乌泱的叛军队伍正抬着云梯、推着战车和各种锱重,朝距离城墙和城门稍远些的地方退去……
距离城墙和城门更远的地方,远在城关的四周,她瞧见有几处飘散在半空中的烟火……芷兰的目光又朝向更远的地方,发现烟火正向更远处漫延……
她的身后,出现了其他梁兵,他们同芷兰一样,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嘴里小声地说:“退了……叛军退了……”
听到身后,隐约传来梁王的声音:“叛军停止攻城了吗?”
芷兰回过头来,声音不禁发颤地对梁王说:“是的,叛军退了……叛军退了!”
听到这话,额角上淌着血的刘武突然一声不响地昏死过去……
芷兰禁不住哭喊着扑过来:“大王!”
周围几个受伤的兵卒听到这边的叫声也都艰难地挪移过来,一起跟着喊:“大王!大王!”
芷兰哭着喊道:“来人!郎中大夫哪里?快来人啊!”
城楼上无人回应。
一个年纪稍大的士兵在一旁嘟哝道:“这个时候,还到哪里去找郎中啊!”
芷兰:“可是大王,他眼看就不行了!大家快帮帮忙吧。”芷兰说着话,一个人困难地背起梁王,蹒跚着往城楼下面走,刚才那个受了伤的老兵过来帮她,另外还有一个拄着拐仗的士兵也艰难地走过来,帮她扶着梁王的身体。
芷兰一步步艰难地扶着楼梯旁边的矮墙往下走,刚走了几步,忽然,就听到城垛下面有人喊话,她因为身上背着梁王,不好转头,听不清喊的什么,只好继续往前走,可那声音吸引着她,让她停下脚步……
蓦然,她听到城楼上一个兵士惊喜的声音:“下面是自己人!是邹阳将军和邓柏将军!”
芷兰背着梁王,十分艰难地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他们说的什么?”
就听那兵士的声音再次惊喜地叫道:“是邹阳将军!是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一直在昏迷中的梁王,这会儿突然在芷兰的肩头用微弱的声音命令:“开城门……快……打开城门……”说了这句话,刘武头一耷,又昏迷过去。
芷兰对着身前身后的兵卒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大王命令——开城门!快!快去,打开城门!”
立刻,所有在场的受伤的未受伤的梁军士兵同声高呼:“大王命令——开城门!”
石凿篆刻的“睢阳”二字的城楼下,厚重的睢阳城门,在城楼上下兵士们一致的“开城门”的呼喊当中,随着一阵吱吱咛咛的响声,两扇城门笨重地打开了!
城内和城外的人们,一涌而出……
许多的人都相互拥抱在一起……
眼泪与欢笑,还有呻吟……
睢阳城楼下面,庄忌不知从哪里跑来,从芷兰手上接过昏迷中的梁王一路背向城里……卸下重负的芷兰站在那里,朝着城门上看了看,开始晃晃悠悠地往城门的方向走……
突然,她站住了,她看到就在前面,离她不远处,站着两个穿着铠钾,浑身是血,衣服褴缕的将军模样的人。那个人也站定了,他盯着她看,看得她怔住了,也朝他脸上细看了,嘴张了半晌才叫出来:“邹阳兄!”
邹阳没等她叫出名字,便就扑上前来,两个人的手顿时紧紧握在一起!
芷兰哭着:“你回来了!可回来了!芷兰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邹阳将梁王接下,一边也哭了:“芷兰,我也真的害怕,怕见不到你了!”然后松开手,又沉痛地望着她:“芷兰,听说老将军……”
芷兰哭得更厉害了,邹阳扶着她,芷兰一下子镇定了,她抹了一把脸上泪问:“你们怎么这么巧,叛军刚退兵你们就到了!”
正这时,手臂挂在胸前的枚乘也走了过来,与邹阳二人一见,亦是紧紧拥抱,然后,那邹阳松开枚乘:“伤可好些了?”
邹阳和枚乘相互看了一眼,二人又哈哈大笑,然后又有泪在各自的眼里涌出来。
随后,那邹阳又说:“其实我等早就到了,一直在城外呢!那天我是亲眼看着你被人从那高台上射下来,虽说是远处,可别提多担心了!还好,总算又见面了!”
芷兰瞪大了眼睛:“早就到了?城外那几把火,就是你们烧的?”
邹阳向芷兰笑着点了一下头。
枚乘竟有些羞涩地说:“原来你也看见我发疯时的样子了?”
邹阳搂住他的另一只肩膀:“老兄,那怎么能叫发疯,正经叫那些谋逆的人也看看,但凡家国需要,咱们这些所谓的文人墨客也是敢拼命、不怕死的!”
芷兰站在一旁瞧着他们俩,突然问道:“对了,还有公孙呢?他在哪里?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邹阳也叫起来:“梁王,梁王怎么样?”等芷兰回答了梁王没事,才答道:“公孙现在还在棘壁守城呢!”
芷兰:“他独自一人在那里吗?”
邹阳笑了:“他可不是一个人,他还统领着一万多弟兄!”
芷兰不禁脸上露出了惊喜:“你们拉出去的队伍,倒越打人越多了?”
邹阳:“走吧,快带我去见大王和韩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