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睢阳。城外官道驿站旁。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赶车的已显得几分焦急,一直朝来路上张望着。
芷兰终于陪着枚乘来到车前。车夫打开车帘,枚乘坐在车上向芷兰挥手。
芷兰:“一路平安,路上小心。”
枚乘:“回吧。”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向前驶去,枚乘立刻掀开车窗帘子,将脑袋伸出窗外,向芷兰挥手告别,直到车子再望不见踪影。
芷兰看着马车再也望不见,方转回身,竟意外地看到邹阳和婉兮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芷兰:“你们也来了?”
邹阳:“兄弟一场,我们也怕再见不到枚兄,所以特来相送,不期人家正与佳人临别私会,愚兄就再没眼色,也还知趣,不敢打扰则个。”邹阳说着话,先还憋着笑,后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芷兰也憋着笑望向婉兮,就见婉兮朝芷兰一笑,方点头说:“邹阳哥哥所言甚是。”
芷兰笑着朝二人粉拳相击,邹阳只得接招:“君子动口不动手!”
婉兮在一旁早笑得弯了腰。
芷兰便朝婉兮扑来,一把扭住她胳膊:“我只找你说事儿,这死丫头!”
婉兮大呼冤枉:“姐姐与人私会,妹妹这里给你望风,哪里不对了?姐姐还要骂我,岂不冤死了!邹阳哥哥替我作主。”
邹阳:“好了别闹了,我那里还有一坛西凤酒,朋友给带的,趁着大王、韩大夫、枚乘和庄忌他们都不在,我们就全给他喝了,不然等他们都回来了,人多就怕不够分了。”
婉兮:“正好我新谱了一首曲子《梁王克阵曲》,请姐姐一边吃酒一边帮我听听看有没有不妥处,给斧正则个。”
芷兰:“这个我可不懂,只有欣赏的份儿。不过嘛,只要有酒喝,什么都好说。”
邹阳:“敢情我们的千金大小姐也要成酒徒了不成?”
芷兰:“有你们几个酒徒带着,想不成酒徒也难啊!”
4、长安,梁国官邸。
梁邸室内,韩安国正独自守着一坛酒自斟自饮。
门侍忽儿传报:“枚乘将军到——”
韩安国抬头朝窗外看去,果然就见枚乘出现在官邸前厅,便起身相迎:“枚先生怎么这时候来了?”
枚乘进到室内瞧了一眼几案上的酒水,笑着施礼:“在下莽撞,惊扰了韩大夫雅兴,罪过罪过!”
韩安国忙命侍从:“再备套酒具来!”转身又对枚乘:“正愁好酒无人陪呢,枚先生快入席吧!”
枚乘一拱:“不知大王在否?”
韩安国:“大王自昨儿去了长乐宫一直便没有回来,想必是太后留他在身边说话了。”
枚乘:“太后好久不见爱子,母子相聚总是不舍得放手也是有的。”
韩安国将一杯酒递与枚乘:“先生快饮一杯洗洗风尘,大老远的来了,想必一路劳顿,还未及进膳吧?”
枚乘接过酒摇摇头,随手掂起那酒坛看了一眼,见是杜康,不禁笑道:“好酒。”
韩安国:“枚先生还未回答韩某,先生怎么这个时候到长安来了?”
枚乘笑了笑:“人都说韩大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来也有个顾不到的时候——在下此次是奉召进京。”
韩安国:“奉召进京?哦!想起来了——先前是有人说起来着——说陛下看中了我们大王门下的几位平叛中立过赫赫战功的文武客卿,要召之入京为仕呢!果不其然,陛下好眼力!先生当是几位将军中之翘楚,为陛下选中拜官入京原也在意料之中,只没想到皇上下手会这么快!在下恭喜枚先生了!”说着朝枚乘举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然后才又问:“但不知所拜何职?”
枚乘:“弘农都尉。”
韩安国:“太好了!择日在下一定重摆宴席,为先生一贺!”
枚乘摇摇头:“不必了!”
韩安国惊讶道:“怎么?有变?”
枚乘:“实不相瞒,在下这回来长安却不是来赴任的。”
韩安国:“难道先生不是奉召入京来履职的?”
枚乘摇头。
韩安国看着他,半晌亦摇头道:“那还能是什么?叫在下猜谜了!”
枚乘淡淡一笑:“在下来长安一是面圣谢恩,二是当面辞官的。”
韩安国闻言嘴巴和眼睛都大大张开,半晌无语。须臾才重重叹了口气:“瞧我,早该明白的。”
枚乘:“韩大夫明白就好,枚乘是先来官邸拜见大王的,即是未能遇着,就烦请韩大夫转告大王,枚乘明日上殿面见陛下,若没有其他事情很快便回睢阳了。若遇到其他事情也请大王不要怪罪枚乘,索性一切等回到睢阳我们再会!如此在下告辞。”
枚乘说着起身就要离开,韩安国却拦住了他。
韩安国:“慢!”见枚乘停下,便上前一步小声道:“枚先生可知一句古话,叫做‘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
枚乘微笑:“《国语》里的吧?在下明白。”
韩安国:“既是明白,又因何违逆,因而不顾招灾之险呢?”
枚乘垂头想了想:“或许就是为了大王曾经的一个许诺吧!”
韩安国:“许诺?什么许诺?”
枚乘:“关于一座园林的许诺?”
韩安国:“一座园林?”
枚乘:“是的,她的名字叫梁园。”
韩安国:“梁园?”遂一拍额头:“本使想起来了——大王是有过这个许诺的。”
枚乘:“韩将军看来对这园子无甚兴趣。”
韩安国一笑:“枚先生眼里,咱不过一行伍粗人罢了!”
枚乘:“哪里,韩大夫最是能文能武之将帅之才,枚叔自是望尘莫及!”
韩安国:“枚先生过誉了!”
5、长安,梁国官邸。
梁邸内灯火通明。
几案上杯盏散乱,韩安国仍是一人在自斟自饮。
门侍在官邸外一声喊:“大王回驾!”
韩安国急忙站起,迎上匆匆进得官邸的刘武,双手一拱:“迎大王驾!恭喜大王!”
刘武抑制住内心说不清的喜悦、激动还有疑惑不安,尽力不让自己做出任何表情:“恭喜什么?有什么可喜的?”看了看几案上散乱的杯盏又问:“有人来过了?”
韩安国走近刘武,神秘地说:“听说今天家宴上太后发话,大王的大事已定——陛下应允了?”
刘武举起一只手臂止住他,摇头说:“只不过一句玩笑话,哪里当得了真!”
韩安国不以为然,瞪大眼睛道:“天子金口玉言,怎么当不了真?”
刘武似乎不屑,却又难抑兴奋,有点手足无措地胡乱摇摆道:“也只不过一家人私底下说了那么一句,究竟能不能成事,还很难说。”
韩安国顿住,想了想:“大王所虑,下官不及。”
刘武不过是掩饰地一说,如今见韩安国认起真来,回头看看他说:“韩爱卿也做此想吗?”
韩安国闻听此言犹豫了一下,答非所问道:“不不,下臣不过信口胡言。”
刘武见他如此亦不再发问,看看几案上的杯盏,忽儿又想起来:“你还没有回答寡人,有谁来过么?”
韩安国:“哦,是枚乘先生。”
刘武:“他怎么来了?”
韩安国:“他是奉召进京。”
刘武意味深长地:“哦……”
韩安国:“大王还不知道吧,在我们离开睢阳之后,陛下即派使者到睢阳去宣诏,召枚先生来长安任弘农都尉了!”
刘武:“哦,这不是好事吗?他人呢?怎么也没来见见寡人?”
韩安国:“他刚才专程到官邸来见大王的,可惜大王不在。”
刘武:“他从我们梁国那地方入京师为官,怎么说也是升迁,按说本王应当为他摆场酒席贺一贺的。”
韩安国:“他倒是说,他此行是特意来当面向陛下辞官来的。”
刘武:“辞官?”
韩安国:“是啊!”
刘武:“他竟不愿来长安来做官?看来寡人过去小看他了,这人还是有些风骨的!嗯,寡人就是喜欢他这样有风骨的读书人。”
韩安国:“是的。”
刘武:“可话说回来,辞官总得有个理由,为什么呢?入朝为官,这可是多少读书人以此光宗耀祖、梦寐以求的!”
韩安国:“可不是嘛,臣先前也这么以为,可是那枚先生,他不想来京城做官的理由,心心念念想的竟是大王您曾经的许诺呢!”
刘武:“寡人的许诺?”
韩安国:“是啊!大王或许不记得了,早在平乱之前,曾经有一次,大王当着司马相如和别的读书人的面,许下要在梁国的都城睢阳附近建一座大园子……”
刘武一拍大腿:“哦,寡人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