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乘略一思忖,便也顺畅地吟来:
“忘忧之馆,柔条之木。
枝逶迟而含紫,叶萋萋而吐绿。
出入风云,去来羽族。
既上下而好音,亦黄衣而绛足。
蜩螗厉响,蜘蛛吐丝。
阶草漠漠,白日迟迟。
於嗟细柳,流乱轻丝。
君王渊穆其度,御群英而玩之……”
一赋吟完,刘武先自拍起手来:“不愧赋之大家,此赋硬是不同。”
邹阳与庄忌也相互一视,齐声称赞:“端底好赋。”
芷兰也与枚乘相视,点头赞许。
刘武看了看芷兰:“怎么样女将军,也来一篇如何?”
芷兰看了看大家,也不示弱:“来就来,大王不是想难为芷兰吗?咱还真不怕!”
刘武笑:“本王就知道你不怕。”
芷兰朝四下里看了看:“来个什么呢?”
枚乘小声提示她:“那天说到的仙鹤……”
芷兰:“好!枚先生有了《柳赋》,芷兰就来一篇《鹤赋》吧!
在大家又一片叫好声中,芷兰从容吟来:
“白鸟朱冠,鼓翼池干。
举修距而跃跃,奋皓翅之。
宛修颈而顾步,啄沙碛而相欢。
岂忘赤霄之上,忽池籞而盘桓。
饮清流而不举,食稻粱而未安。
故知野禽野性,未脱笼樊。
赖吾王之广爱,虽禽鸟兮报恩。
方腾骧而鸣舞,凭朱槛而为欢。”
一篇吟毕,自然又是叫好声一片。
芷兰在一片叫好声中饮了酒,也以目光监督大家都饮了酒……
在一片喧嚷声中,芷兰的眼前忽然闪出了贾谊和晁错的影子,看到他们一个个飘来又隐去,朝他摆手、微笑与告辞……芷兰的眼里不禁噙满了泪水,她趁大家都在饮酒不注意的当儿,一个人悄悄地离席,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枚乘看着她的背影,以目光追逐着她而去……
这边厢,新来的公孙乘有点拘束,在公孙诡的催促下也只好出场。
公孙诡:“诸位诸位,我的本家堂弟公孙乘,自幼读书,尤好《诗经》、楚辞,闲来写点小赋,因到此地日短,人又腼腆好羞,大家或许都还不甚了知他,来来来,乘小弟,给大家献上一赋,也算是见面礼吧。”
公孙乘在其堂兄的推介下,略显拘促出场,就见他朝众人一拱手:“各位前辈,各位仁兄,在下公孙乘,才疏学浅,尝度一首小赋,请多多赐教!在下这厢有礼!”
邹阳原本爱闹,看如此秀丽一男孩,便有意为难:“啊呵,看你长得这么细嫩,我们该称你什么呢?是这梁园的小妹呢,还是小弟哦!”
羊胜因也是新来乍到,见邹阳拿公孙乘逗乐,便出面护他:“我说邹兄,大王今儿要比的是赋,并不是沙场比武,管人家细嫩还是粗壮,只要这位乘小弟能写出赋来就好!对否大王?”
刘武便笑着点头,对公孙乘生出了几分爱怜:“羊爱卿所言甚是,乘小弟请——”
公孙乘不再客套和拘促,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竟吟出一篇《月赋》来,令众人没想到的竟又是一篇绝赋:
“月出皦兮,君子之光。
鹍鸡舞于兰渚,蟋蟀鸣于西堂。
君有礼乐,我有衣裳。
猗嗟明月,当心而出。
隐员岩而似钩。
蔽修堞而分镜。
既少进以增辉,遂临庭而高映。
炎日匪明,晧璧非净。
躔度运行,阴阳以正。
文林辩囿,小臣不佞。”
一赋诵完,引得众人同声喝彩!尤其刘武,喜欢得了不得。
刘武:“真真没想到,这位小弟竟有如此高才!真的是人不可貌样,海水不可斗量!寡人欢喜,赏乘小弟黄金三十斤,公孙将军推荐有功,亦赏金三十斤!”
公孙诡和公孙乘双双出列:“谢大王厚赏!”
6、睢阳,曜华宫一旁的池塘边。
一弯新月映照着那片池塘,池塘中央就是那片鹤洲——水池中央一片小小岛屿。
月光如水,照着水池,池中央的洲岛上隐隐可见芳草萋萋,上面有一些野鸭和水鸟,其中几只鹤在那里长久地站立,一派高雅孤傲不同流俗的样子……
芷兰在池旁的廊边静静地坐着,久久地盯着那些鹤,不期然就在这时,枚乘从耀华宫的方向走了过来。
枚乘站在芷兰身后,眼睛也望着那鹤,话却是朝她说的:“为什么不同大家一起热闹,要一个人走出来呢?是不是触景生情,突然想到了什么?”
芷兰摇摇头:“没什么。”
枚乘:“最近伯母的身体还好吗?”
芷兰:“还好吧。”
枚乘:“你没有同老人家讲一讲你我之间的事吗?”
芷兰笑笑:“你我之间有什么事吗?”
枚乘故意地将那只扇子在脸前挥了挥:“不认帐了?”
芷兰转过脸去:“一场豪赌而已。”
枚乘却又绕到她面前来:“赌徒可是不能欠帐的。”
芷兰盯着他:“下辈子再还你好了!”
枚乘:“本人不赊帐。”
芷兰:“好吝啬的庄家。”
枚乘笑了笑:“好了,凡事都有个缘字,这件事我不为难你。”说着遂转了话题:“你刚才作的那篇鹤赋,真的挺好,我听时就在想,你这是在思念你的老师,对不对?”
芷兰闻听此言立刻收了脸上笑容,幽幽地望向池塘和洲屿,望着那些站立和不时地飞起的鹤,说:“不光是他,还有别个。”
枚乘顿了一下,轻轻舒出一口气去,才说:“是的,还有晁错,他也离开我们这么久了!”
芷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上总不能容留这些高洁的仁人智者存在,他们胸怀一颗抱国之心,却往往遭人嫉恨、陷害,总不得善终。”
枚乘盯着她:“芷兰,你其实骨子里很有文人气,多愁善感,又疾恶如仇,只是你忧思太重……”
芷兰不自在地将目光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