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睢阳,忘忧馆邹阳舍馆内。
傍晚,天色昏暗,积雪在瓦砾、檐角及回廊、栏杆之上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
掌灯时分,一双又一双穿了布鞋和布靴的脚,尽都踏着厚厚的积雪陆续而来。
芷兰与枚乘俩人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过来。芷兰今晚特地穿一件蓝孔雀羽毛做成的披风,样子像个鸟界仙家似的,枚乘却是一副斗笠,一件蓑衣,发誓要把自己装扮成渔翁的模样。
芷兰一进门就喊:“婉兮,听说你家官人输给了韩内史一席酒,我们可跟着凑热闹来了!”
婉兮赶紧迎出来:“恭迎姐姐圣驾!姐姐来了就好了!别管他邹阳哥哥输给谁,我们总是有酒喝的。”
芷兰:“那是!可说好了,没谁喝的酒也得有我的!”
枚乘跟着打趣:“别忘了,还有我呢!”
邹阳此时也走过来,朝着芷兰和枚乘一拱手:“欢迎二位光临寒舍!”
枚乘和芷兰刚刚坐定,婉兮正在忙着上茶,就听外面咯吱咯吱声一片杂阵……
婉兮拉着邹阳:“哥哥快去,外面又来人了!”
随着一阵嘈杂的喧嚷声,一群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韩安国走在众人前面,还没进门就在门外说:“本史可听说,今儿这里有好酒,闻着味儿咱就来了!”
婉兮正在里面忙活着摆放几案和茶具,一听韩安国的声音隔着两道门就接话道:“韩大人,我家邹阳哥哥跟您打赌,不幸输给您,我来替他还赌债可好?”
韩安国:“当然好!不过,你可看好了!我这个赌债可是加倍的!你看我都给你带了谁过来?”
邹阳在里面接话道:“还能有谁?你的左膀右臂公孙诡和羊胜呗!”
韩安国:“猜的不错!除了他俩,还有呢?”
邹阳:“还有?不会是你把大王也请来了吧?”
刘武带着公孙乘在门外笑起来:“本王驾到!”
邹阳和婉兮双双赶紧迎出来:“哎呀,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刘武笑啊啊地说:“恕的什么罪?你刚才就说了,不知本王驾到,不知者无罪嘛!”
△公孙乘则在一旁忙着向诸位行礼……
韩安国进来看了看:“即是这样,咱们不妨今晚好好赏一回雪,这里地方小,景色也有限,我看干脆,咱们还是到曜华宫那里去吧!”
刘武:“这个提议不错,曜华宫秋季才新落成,宽敞明亮,地势也高,正好适合我们大家赏雪!”
众人皆说好,于是韩安国便一声喊:“移驾曜华宫!”
一群人便相跟着,又鱼贯出了忘忧馆。顺着一条长长的回廊,一路奔曜华宫而去。
6、睢阳,忘忧馆至曜华宫的长廊上。
尽管雪下在地上已经厚厚的一层,将十数个宫馆和凉亭连在一起的长廊下面,仍是干爽宜人。一群人走在这样蔽风又挡雪的长廊上,一边观赏着廊外的雪景,一边说说笑笑。
长廊上有点昏暗,侍者走在前面打起了雪灯,雪灯与灯笼相似,一种麻布围起来的防风的膏油灯,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被灯映出一片一片的火红,在雪色和灯光的映衬下,四周的竹园、假山、亭台、水榭、回廊,园中的苍松,老树,湖石……俱显得玲珑剔透,烟波飘渺……另外还有一些看不清水面的湖泊,远远地望去,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山石和楼檐上,显得更加神秘与朦胧……
这时,走在前面的刘武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大王,据长安的探子来报,说那废太子刘荣死了!”
刘武:“啊!刘荣死了?怎么死的?”
公孙诡:“听说是因为占了太庙的地,被郅都关进牢里,自尽而亡。”
刘武:“自尽而亡?这孩子心眼也太小了!这样子就算不死以后如何继任大统?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是陛下的长子,太后的长孙……太后对这件事一定很难过吧?”
公孙诡:“那是当然,一定要让陛下对那郅都治罪呢!”
刘武:“逼死了皇子,他也是活该倒霉。”
公孙诡:“大王,有句话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武也不回头,只吐出一个字:“讲。”
公孙诡:“下臣最近一直在想,刘荣被废之后,太子之位空悬,陛下其余的儿子又尚年幼,不足以担当储君之位,满皇宫看来看去,也就大王最为合适……”
刘武听到这里,急忙喝斥道:“快闭嘴吧!”
刘武身后的一行人,刚才还都在说笑,一听到刘武这个低沉的喝斥声立刻都噤了声。婉兮立刻挽住邹阳的臂膀,朝芷兰使了个眼色。
韩安国则一脸凝重地盯着刘武的脊背。
刘武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破坏了大家的情绪,方缓和些,安抚那公孙诡道:“公孙爱卿,这种事不是随便说的,今晚我们只要赏雪,赏雪之外的话什么都不要讲!”
公孙诡只得在刘武身后拱手道:“下臣明白……只是下臣想,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大王可千不要坐失良机呀!”
刘武低声自言自语地道:“那又能怎么样呢?”
公孙诡听到此话像是受到了某种暗示,急忙紧走两步来到刘武近旁,小声说:“以下臣看,大王应当多与朝廷大臣接触……”
刘武没有回头,只严厉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朝有严格的律法,诸侯王是不许结交朝廷大臣的,这个禁违犯不得,免得受人以柄,动不动便是谋反大罪!”
公孙诡笑着说:“这种事哪里用得着大王亲往,大王只可派身边其他人替大王前去说项就好,比如韩内使,比如……”
刘武:“你就别再瞎操心了,藩国大臣结交朝廷官吏,那也是不成的!”刘武说着话,朝前紧走了几步,公孙诡看了看前后,亦紧赶了几步,使二人离得众人远了一些。
先前还跟在刘武他们身后的邹阳、枚乘、芷兰等人,一见刘武与那公孙诡似有私密话要讲,早已知趣地将步子慢下来,与刘武、公孙诡、韩安国等拉开了一段距离。
芷兰虽然与婉兮、枚乘走在一起,心思却在公孙诡与刘武的对话那里,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婉兮远远地瞧着公孙乘的身影,感觉他走在刘武身后的样子有一些孤单。
枚乘则不时地朝芷兰投来一两束探询的目光,她却似是无意地摇了摇头,一时显得心事重重。
公孙诡这时竟有点着急地说:“韩内使作为梁国大臣,出入长安,向朝廷奏事,应当也是很正常的。”
刘武叹息一声,低声咕哝道:“可惜韩内使要有像你这样心思就好了。”
公孙诡闻言有点吃惊道:“怎么?韩内使难道与大王不是一条心?难怪……”
刘武:“最近,长安的那个童谣在民间还在流传么?”
公孙诡:“是的大王。”
刘武:“民间最近的反应怎么样?”
公孙诡犹豫了一下:“这种流传也像风一样,猛一阵弱一阵,紧一阵松一阵的。”
刘武:“怎么?最近这个童谣的风声已经平息了么?”
公孙诡:“平息倒是没有,只是在表面上不那么强烈罢了。”
刘武不禁轻轻吁出一口气:“这个事到此……还是听天由命吧!”
公孙诡:“大王,事在人为,失之分毫,拗之万里,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刚说到这里,走在前面的刘武便朝他举起一只手,坚决地制止了他:“就此打住!”
前面,雪与灯的映印之中,像琉璃世界一般的耀华宫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