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睢阳城外,曜华宫内。
一行人行至曜华宫,宫内早已是灯火通明。
有侍者数人候在宫门口迎接着大家,先是一人拿拂尘为一个个宾客拂去身上细薄的雪花,再有人递上一块块细麻布,帮诸位宾客擦了手脸,然后才有另一位侍者引领着众人踏在铺了苇席的小径上进入宫殿……最后一个个入席者才在各自的席塌上入座。
入座后,刘武举起酒杯说:“今天是梁园落成后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哈!这场雪是个好兆头,预示着来年我们梁国诸事吉祥如意!”
众人于是举杯同声应贺:“大王吉祥如意!”
刘武看着大家的酒杯说:“这场酒呢,原本是咱们的邹郎中打赌输掉的,因为应了雪景,大家就都来凑趣了,寡人看这样,韩爱卿,这酒呢,也就别都让邹阳将军拿了,还算本王的,从你那里拿几坛杯康来,我们一醉方休!”
大家都齐声叫好!
庄忌举起手来:“大王,你们都喝杯康,本夫子喝什么呢?”
众人一听这话就都乐了:“夫子,喝点白酒毒不死你!”
亦有人说:“夫子啊,喝酒这玩艺儿跟读书似的,也需要循序渐近呢!你跟着我们大家从少到多,慢慢就会了。”
刘武则笑着:“本王不喜欢强人所难,这样,请问庄夫子,葡萄酒是否可以来一点?”
庄忌笑着朝刘武一拱手:“行啊!大王!本夫子早听说这一带的百姓喜欢酿造一种好喝的葡萄酒,听说像是琼桨玉液一样珍贵又养身,在下正想寻机会找来一尝呢!大王既是如此体恤下臣,夫子怎么敢不领情?在下这里恭谢大王了!”说着一揖到地。
刘武:“夫子免礼!各位爱卿四面八方冲寡人而来,是我梁国贵客,既是贵客就得上宾对待,真正让诸位感觉到如家如归。”
公孙诡:“大王真是当年的周公在世!即有这样的待客之心何愁不见天下归心?”
众人又是一片赞叹声:“大王真的是英主仁君、明主在世啊!”
于是众人恭贺之声不绝于耳,一时热热闹闹,不知觉间,便酒过三巡。
刘武看看大家都有些酒了,便举杯宣布:“咱们今天晚上,别的诗啊赋啊,我看就都算了!要来点新鲜的!联辞!联是串的意思,一个接一个,辞么?就用楚辞那种形式,七言八字,或者九字十字都可以不拘,在座的会的不会的都得联上,不求联得好,但求不隔人,不落地,哪个实在联不上的,咱也不用客气,除非你有别的绝技,可以在众人的共同允许下放你一码,否则,每人每回联不上者罚酒三杯!现在,从寡人开始,本王就起个头,来一句那啥……啥呢?”刘武说着,兀自挠了挠头,众人就都笑了。
韩安国:“大王,咱可不能一上来就被罚酒啊!”
刘武:“寡人刚才已经想好来着,这一说话就忘掉了……”说着又挠了挠头,正这时,公孙乘在他耳畔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那刘武忽然一拍案子,说:“想起来了——若有人兮雪中君……”
公孙诡:“大王这个头起得好!”
枚乘点点头:“是不错。”
刘武一派天真地呵呵笑着向众人俯身道:“不错吧?不错就接着开始往下走!”
刘武的下面就是韩安国,太突然了,韩安国有点措手不及,于是连忙将身体撤到邹阳的后面去,推着邹阳往上去。
刘武虽说是笑着的,却也不乏严肃地训斥他:“韩安国!亏你还是一国大内史,上了阵也是大将军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这要是打起仗来,你也拿他邹阳给你当挡箭牌?真是胡闹!”
韩安国并不惧刘武的训斥,只做出一脸苦相:“大王饶了臣吧,大王知道臣是粗人一个,原本就不擅长这个,现在大王又把臣推到头里,不会是有意让臣死得很难看吧?”
大家听了他这话,又都笑起来,公孙诡乘机攻击道:“哎呀,想不到他堂堂一国内史竟能说出这样耍奸卖蒙的话来!”
韩安国脸皮一抹,根本不顾大家的嘲笑,只一味地讨饶:“大王好歹饶过臣这一回,叫邹阳先上个阵,就这一回,下不为例!”
刘武无奈,也只得作出一脸苦笑:“好吧,大家都听着呢,下不为例!那邹爱卿,你就先接替了他吧。”
邹阳经过这一阵子推让,心里早有了,于是便接道:“被雾氤兮著白裙。既如絮兮又飞棉……”
刘武赞了一声:“好!”便对韩安国说:“这回可该你了吧?看你还有啥说的!”
韩安国只好上阵,又挠了一会子头,好歹编出来一句:“子慕予兮又凝睇。乘大风兮自远来……”
大家听了这一句,虽然直白也还应景,便都笑着点头,算是放他一码。
接下来是公孙诡,他倒是干脆,也不推让,上来就是一句:“铺天地兮浑昼夜,蒙山川兮蔽四野……”
下面接着的是枚乘,倒是个反应最快的,公孙诡那里的“野”字刚落地,枚乘便就接上了:“填沟壑兮平坎坷。余处幽冥兮难觅天……”
众人叫出一声:“好!”
接下一个是羊胜,枚乘那里刚一停顿,他便接了上来:“不知何处兮是归路。独立高台兮茫茫间……”
到了芷兰,她原本的心思在别的一些事上,然而还是极快地接上一句:“貌如琴弦兮丝丝绵。杳冥冥兮神入晦……”
再往下就到了婉兮,她刚说了一句:“心飘飘兮地似天……”往下,再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刘武这里便替她解围道:“婉兮是乐府中人,她么,作不出来也是正常,但不能罚她酒,寡人听邹阳说她是个不胜酒力的,那么,就罚为大家弹首曲子好了!”
这个提议很合大家的心思,于是婉兮坐在席间,一手抚琴,一手击鼓,为大家弹了一曲《平沙落雁》。那曲子自是行云流水,鼓瑟铿锵。
景是雪景,酒是美酒,琴亦是名琴,加上婉兮娴熟的弹技,人们的心就像被细细的羽毛轻抚着一般,自有说不出的快意与微熏……
夜深了,大家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空中云开雾散,一轮明月在渐次散开的乌云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