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的另一边,戴着斗笠面纱围帽的芷兰和杏儿一起走在街头上,忽儿听到背后有马蹄声,不禁回头。怀王坐在车里挑着车窗往外看,一眼看到芷兰竟叫起来:“太傅,瞧,芷兰小姐和杏儿姑娘。”
贾谊从车窗伸头看了一眼,虽然也认了出来,却还是笑着说:“人家挂着面纱,你怎么就瞧出来是她们两个了?”
“嗨,不用看,一瞧走路的样子就猜出来了!”怀王说着话,就叫车夫勒马:“停车!”便从车窗内向外对芷兰招呼:“是芷兰小姐吗?”
芷兰其实早已经发现了他们,听怀王叫起来便侧身行礼:“王爷殿下!贾太傅!”
“芷兰不必多礼。”
“太傅和殿下刚从城外回来?”
怀王看着贾谊:“太傅陪小王到城外转了转。”
贾谊说着话早已从车上跳下:“芷兰小姐今天这身行头,真的好淑女。”
芷兰竟少有的有些羞涩:“偶而为之,让太傅见笑了!”
怀王则显出几分孩子气:“芷兰姐姐,别看你挂着面纱,小王还是一眼就看出是你来了!”芷兰朝怀王一拱手:“王爷殿下如此称呼真是折煞臣女了。”
“快别如此说,小王来梁国就感觉同李爱卿一家很是投缘,若从年龄论,芷兰当是长姐的。”
“臣女不敢高攀。”
“快别这么生分,小王早在代国也是随意惯了的,后来进了长安,到了长乐宫里,才感觉拘束了许多,这回被父皇封到梁国,远离长安,就像回到童年时的代国一样,无拘无束,我想大家也都不拘束、随意些才好。”
芷兰屈膝行礼:“芷兰谨遵殿下钧旨。”
贾谊岔开话题,问芷兰道:“你们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芷兰有点支吾:“哦,我……”忽儿转移话题:“太傅做什么呢?”
“哦,本太傅刚才在跟殿下说起学骑马的事。”
芷兰歪着头:“臣女看殿下乘车就极好的,为什么还要学骑马呢?”
怀王一本正经:“梁国很大的,光是大小郡县就有二十多个,往东往北面还有些山路,车子走不到的。”
芷兰瞧着贾谊,佯做嗔怪:“走不到就不去嘛!王爷年纪还不大。”
贾谊笑着摇头:“本太傅也这么说,可是殿下是一定要把整个梁国所有郡县都走上一遍的。”
“王爷,是吗?”芷兰朝怀王问道。
贾谊则一脸忧虑地说:“今年旱情严重,边界地儿有几处,地里庄稼几乎没有收成,殿下这两天急得不行,要亲自去边地赈灾发粮呢!”
“赈灾是朝廷的事,太傅和王爷不必太辛苦自己才好。”
怀王则一脸庄重:“朝廷的事就是小王的事,皇上让小王来这里做这个梁王,小王就要为梁国的子民做主,无论丰年灾年,小王都不许饿死一个百姓!太傅常教导小王,为人君者敬士爱民,以终其身。”
芷兰吃惊地望着怀王,目光里不禁流露出敬重之意。
说着话,贾谊重新上到车上,示意车夫继续前行,向芷兰招手:“芷兰小姐,告辞!”
芷兰施礼:“殿下和太傅慢走。”
车子拉着怀王和贾谊在街头渐行渐远,芷兰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都说当今圣上偏爱这个小儿子,难怪了,年纪这么小,就有这样的志向,长大以后一定是位有作为的仁义藩王。”
杏儿先前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芷兰和怀王、贾谊说话,这会儿见他们走了,方走过来,说:“人都走远了。”
芷兰回过神来:“我们也回吧。”
梁王宫殿内,怀王刘揖坐在大殿的正位面对着朝臣,朝臣有轩丘豹、睢阳侯、韩安国等俱在殿堂内就座。身着玄端衣袂带有冠冕的怀王显得有些少年老成,就见他端端坐在几案后面朝着大臣们款款说道:“各位爱卿!过去梁国是不是也经常遇到今年这样的旱灾?”
轩丘豹趋前道:“梁国这地方各地不太一样,南边几处郡县靠着睢水,与别处比较起来也还算能够保住些收成,不至于颗粒无收,北边良山一带靠近山地,三年两头不是旱就是涝,遇着灾荒年,有时候的年景比眼下还不如。”
怀王转头朝韩安国问道:“韩爱卿,小王记得您祖籍就是这梁国的吧?你说说看,这些年来,梁国都是怎么一种状貌?”
韩安国朝怀王拱手道:“回王爷殿下,听老辈人说,咱们梁地这一带过去不是这样的,秦以后因为连年的战争,再加上灾荒年,一时饿殍遍野,甚至人相食的惨相也还是有的。我朝开国以后,梁国几任国君丞相,俱都苛尽职守,平年成时,百姓也还能饱腹,除了春荒,不至于大批灾民外出计饭,若逢灾年,也只好靠皇上赈灾的救济粮款勉强维持了。”
怀王听着点点头,又朝睢阳侯望过去:“李爱卿!”
“老臣在。”
“小王记得您老来这睢阳也有好几年了。”
“是的,殿下。”
“过去灾荒年的时候,老百姓都怎么过的?”
“回殿下,老臣以为,说到梁国这地方,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怀王颇感兴趣:“呕,这上是哪里?下又是哪里呢?”
“上嘛,说起江南吴越富庶之地,咱这里是比不了,那些地方是鱼米之乡,随便在哪里洒下一颗种子就能发芽。咱这里一年四季总是旱涝不均,因这里自古有这么几条河,睢水、汴河,涡河,沙颖河……就算老天不下雨,总还能浇上几亩地,不至于都饿死。好在咱这地方自古人心向善,民风向好,往年除了朝廷的赈济,一些大户人家也争相设粥棚,别的不说,请就看咱这里的地名:张饭棚,朱饭棚、李饭棚……那都是一些灾年,整庄整村的百姓都死绝户了,十里八乡,就只有这大宅门前设的粥棚还在,也都是百姓活命的地方……”
怀王听到这里摆了摆手,神情庄重:“明儿起,咱王宫门前也要搭粥棚,搭最大的粥棚,咱梁国最大的粥棚,支起最大的一口锅,我们王宫所有臣工要和灾民一起用粥饭!”
众臣工伏地叩首:“王爷千岁!千千岁!”
一身男装的芷兰来在睢阳街头,不由自主地去追看那些偶尔从眼前经过的马匹和驭手,看那马身四周的装饰和驭手身上的道具,一心只想着贾谊和怀王骑马的事。在一家卖马具的店铺,指着那些马鞭、马刺、鞍鞯和辔头,大大咧咧地问店主:“这些物件都做什么用呢?”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他先拿眼打量了芷兰身上那奇怪的装束,上前来对她一一介绍说:“这位小哥,是要备马么?这些都是少不了的!瞧这副马鞭,用了上好的麻料和皮料,别看它不够粗重,可是结实,甩起来也有份量,要备马这个自是少不了的……这个马刺,刺马嘴用的,瞧这棱角,再怎么不听话的马拿这个一刺保证不敢发飙!这个马鞍……瞧这鞍架,这可是咱们睢阳城里最好的铁匠铺做的,当然了,如果哥儿能有个可心的人给绣个鞍垫装上,那就更显标致、气派了!”
芷兰瞧了那鞍架一眼:“掌柜说的鞍垫,这里有卖么?”
店主急忙答道:“当然有的!好几种呢,有麻布的、织锦的、丝帛的……哥儿想要什么样的?”说着话,店主随手拿了几件鞍垫过来,芷兰看了,果然颜色和式样还有质地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