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沉吟了一下,才说:“那个倒不怕,吴王在芷兰临行前就曾经有话,这件事已交表妹应付,只是事到临头,芷兰感觉不是出自内心,而是受了协迫,不得已而为之似的,如此甚是不合表妹心思,所以几天来一直不得开怀。”
晁错笑:“我当是什么,没想到表妹还会如此较真。”
芷兰:“怎么,表兄以为不是么?”
晁错见她如此认真,只得收敛了笑:“事情要看怎么说。”
芷兰:“表兄不用再对此事作任何解释,芷兰其实心里也早有此想法:都是皇室宗亲,就算他不是皇太子,而是一般宗室子弟,两个打架,其中一个被误伤,也没有让另一个偿命的道理,只是感觉皇后和陛下这样子又是认亲,又是封号的,让人觉得我芷兰不过一市井小人,到这里趁火打劫,要胁来了!”
晁错听后不禁拿手指着她,哈哈大笑:“表妹你呀!要愚兄说你什么?”
芷兰噘起嘴,做不情愿状:“我倒想听听表兄要说小妹什么?”
晁错:“你呀你呀!看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到底还是小女人,心细得跟针鼻儿似的,要男人哪里会想到这些?!”
芷兰:“是吗?”
晁错:“好了,不说这个。太子令愚兄亲自来请,表妹可一定不要借故搪塞哦!”
芷兰:“表兄,我看这宴请一事就不用了!我只是回梁国小住,长安这里,我还会来的,请表兄转告太子爷,看望和送行真的就免了吧,不然,小女子更感不安。”
晁错:“这话我也对太子殿下说了,大家原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太客套,可表妹也要容许别人表一表心意不是?”
芷兰笑笑:“这个再说吧。表哥刚才说,陛下龙体有恙,但不只究竟怎么样?”
晁错:“不许再说。”
芷兰:“好吧。咱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晁错:“你本该如此。陛下么?只是偶有小恙,不算什么。”
芷兰:“小恙,很厉害吗?”
晁错:“不要紧的。那个,回到梁国请代愚兄问候表姑母和表姑父,以后等有了机会,我再前去探望二老。”
俩人刚说到这儿,就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响。
芷兰朝楼梯口那里转过脸去:“杏儿么,快上来煮茶!表少爷都等这半天了。”
脚步声却又没了。芷兰欲出门下去探看,刚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
晃错招手叫住她:“表妹,你别忙,来坐下。愚兄这几次到你这里来,都有话想对你说,可又不知当说不当说。”说着话,晁错的眼睛盯着案上刚被芷兰卷起的那卷书简。
芷兰会意地盯着他:“你我兄妹,自家亲戚,又身处异乡,自比一般亲人更亲厚些,有什么当不当的?有话直说无妨!”
晁错:“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见芷兰点头,才又接道:“刚提到的司马长卿,他不过家境比一般人家好些,家里拿钱给他买了个武骑常侍,愚兄虽与他极少交集,却也常听朝里人说,那是个轻薄狂徒,他除了一些诗词歌赋,并无甚真才实学,我们当今天子包括太子,俱是重实务而轻浮华的仁德明君,以他这样身份学识,断不会得到重用,况这人身上文人气又太过浓重,加之口无遮拦,在朝廷做事,那是步步小心,他这样子以后若被人算计了也未可知的,所以表妹,我劝你离他远些,若不得不应酬,也只可做些表面文章而已,且不可深交,提防早晚有一天会城门失火,秧及池鱼。”
芷兰先还微笑地聆听他说话,听着听着便不禁收敛了脸上笑容。待他那里说完,竟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芷兰:“那以表兄看,先前死去的贾太傅如何?他要算是何等样人?”
晁错正要回答,就听得楼梯上又是一阵声响,院子里有杏儿的说话声。
杏儿:“司马先生来了?怎么站这儿也不上楼去呢?”
楼上二人听到此,竟都有些愣怔和惊讶。
司马:(画外音)“本先生也是刚到,才要上去,刚走到这儿。”
芷兰听了,轻轻舒出一口气去。
芷兰小声说:“刚才表兄说得话,不要让这位听去才好。”
晁错坐在那里,如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仍然接过芷兰的话说:“贾太傅不同,他是个全才,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文章策论,都是天下一流。这个人不是一般文人学士所能比的。”
芷兰:“表兄回去可转告太子殿下——即是太子殿下有此美意芷兰可以践约,但我想有一个条件。”
晁错:“表妹说说看,什么条件?”
芷兰:“我想到夫君出事的那个地方,叫做什么歇马亭的亭子里面祭奠一下。”
晁错略显犹豫:“这个么……”
芷兰:“表兄要觉得为难,那我还是不去也罢。”
晁错:“表妹一定要去祭奠么?”
芷兰:“如若不去东宫也便罢了,若要进得东宫,芷兰只有这一个心愿,否则宁可不去。”
晁错:“好吧,等我回了殿下再答复表妹。”
芷兰闭了一下眼睛,算是回答。
几天后,芷兰果然如愿,随晁错来到东宫。
在此之前,晁错已背着刘启,让下人做了一些安排,等到芷兰到得东宫时,一切都已现成。
席间,芷兰亦是借着更衣之便,随晁错来到歇马亭……
亭子已不是当看的亭子,经过那桩事故,晁错后来着人把亭子拆了,在原来的亭子处重新修建了一座高台,台上是一座小小的塔楼。
芷兰登得那塔楼,看着这早已经物是人非的一切,想到当看刘贤就是在自己,走完了他十七岁吴太子的最后一程,不禁有些悲悯起来,说到底,这是此生第一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芷兰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就不能不看重这些,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滋味……
香火冉冉地升起来,芷兰对着半空幽幽说道:“夫君,别怪我……你我虽夫妻一场,也是前世孽缘,目下业尽缘满,从今后各奔东西,各人好自为之,累生累世,不复相见,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