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鲤笑道:“柳姑娘谦虚了,”顿了一下,又关心道:“你好点了没?”
“无妨。”柳冬宁摆摆手,“但薛公子不愿意与我说柳府那股邪气的事情,只说与我无关,别去理会,但金凰羽我也已经让薛公子给你了,这个忙,你可得帮我。”
文鲤疑惑:“薛公子给的条件是送你到云起山庄又安全带回来,并未提起到柳府之事。”
“......”柳冬宁脸色暗沉,她站了起来,“我觉得,只有我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人,我们明日就出发吧,我不想等了。”
文鲤对柳冬宁突如其来的决定有些摸不着头脑:“嗯?”
柳冬宁笃定道:“去云起山庄,薛公子说了,只要我能平安从云起山庄回来,就答应我一件事。”
“可是你的伤……”柳姑娘的奇怪行径,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我的伤只是小事,这么久我也习惯了。”柳冬宁转身,走向梳妆台,文鲤跟着站了起来。
“你看,这些药,都是上等的珍品,真的不必担心我。”柳冬宁显得漫不经心。
“柳姑娘,我知道你在掩饰你的情绪,可还有什么瞒着我?不用怕,如实在不便,原谅我无意冒犯。”夜已深,文鲤抓住几丝若有若无的思绪,集不起来,又散不开。
夜色朦胧,柳冬宁苦笑:“文鲤姑娘,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吧,至于柳府一事,还是希望姑娘考虑考虑,这云起山庄,我也不是飞去不可。”末了,她又多加了一句,声音凄凄:“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命在又有何用?”
文鲤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既然柳姑娘肯把金凰羽交于我,想必也是对我的信任,或者说,这等好事,撞进我怀里了,金凰羽如此贵重,我文鲤定不负柳姑娘所托。”她宽慰了句柳冬宁,再说了,她本就打算察看柳府邪气一事,如今柳姑娘敞开来说,她也不用顾忌什么,说不定,还能有别的收获。
柳冬宁的眼睛亮了亮。
与柳冬宁道别后,文鲤游荡在偌大的府邸中,月光凉薄、轻如蝉翼,覆在残损的山石堆砌而成的路上,湖水幽幽,树影交错,虫鸣杳杳,她寻了一块大石头,盘腿而坐,在这样的环境中,竟令人心中平静,她抬头望向柳府的方向,叹了口气,估计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这是文鲤第二次在夜晚光顾柳府的屋檐了,但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现在这座宅院里,没有柳冬宁,或许也不会被打成重伤,唯一不变的是,这府里的邪气,依旧是那么浓重。
安静得诡异的气息,文鲤本能地想掉头就走,但硬生生克制住了。
仔细听听,柳府并非如此安静,好像还有别的声音。
文鲤小心翼翼地捕捉着空气中微弱的气息,从这边屋顶转向那边屋顶,侧耳倾听——那是十分微弱的婴孩啼哭声。
她不禁起疑:柳府有幼儿?
若她没有记错,柳嵘只有一双儿女,柳冬宁和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柳仲文,且柳仲文一直在外经商,尚未成家,哪来的婴孩?
啼哭声渐高渐低,忽现忽逝,文鲤越过几道门后,啼哭声渐渐清晰起来,此时她站在一个拱形的院门前,天色太黑,看不清院门有什么机关,依稀看得见,这朱漆大门被撂了锁,锁链上生满了铁锈,积了一层灰,看样子是许久没有人打开了。
忽闻有脚步声靠近,文鲤赶紧闪到一旁的巨石后,她小心谨慎地躲好,又悄悄地伸出半个头望着来人。那人披着一件绛色斗篷,提着一盏影纱灯,看这身打扮应该是一位姑娘,那人走到朱漆大门前,也停了下来,左右观望着,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动作。
四周安静,只有持续不断的虫鸣声和时有时无的婴孩啼哭声。
又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异常清晰,提灯的姑娘愣了一会儿,立刻把火吹灭,东张西望着,似乎寻着地儿躲起来,后来她的目光正锁定一块巨石,那是文鲤站的地方。
文鲤瞪大眼睛见那姑娘朝自己跑来,逃也不是,留也不是。
拿定主意的文鲤赶紧给那姑娘腾了个位置,待那姑娘一靠近,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仔细一瞧,居然是柳冬宁......两人都大为惊讶,待柳冬宁平静下来,文鲤才松开了她的手。
柳冬宁笑得有些尴尬,文鲤立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那扇大门,柳冬宁会意,点点头。
两人一并望去,那人同样提着一盏纱灯,背有些佝偻,隐隐约约望去,似面有髯须。
柳冬宁瞬间僵住了,她的面色愈加苍白,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佝偻的背影,文鲤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柳冬宁忽然握住文鲤的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文鲤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柳冬宁的手竟然冻得像一块冰,或者说,她的手,本就有这样的温度,柳冬宁垂下眼皮,颤颤巍巍,轻声道:“那是我爹……”
听她这么一说,文鲤就认出那人来了,之前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见过柳嵘,怪不得现在看着那人如此熟悉,但柳姑娘也不可能一直不知道这个地方吧。
没等文鲤发问,柳嵘已行至朱漆门前,用灯笼往上方照了照后,伸手去摸大门右边的墙壁,“轰隆”一声过后,没发现有什么变化,紧接着柳嵘从袖兜里掏出来一枚钥匙,用胳肢窝夹着灯笼的手柄,一手握着锁,轻轻拍走锁链上的灰屑,一手拿着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左一转,“咔”一声,锁开了,门也自动开了。
待柳嵘进门后,两人悄悄行至门前,门虚掩着,文鲤慢慢推开,所幸没有发出“吱呀”的声音,她与柳冬宁偷偷钻了进去。
一进院子里,文鲤简直欲哭无泪,她被这股浓郁的恶臭熏得想要呕吐,又得强忍着。柳姑娘的情绪现在已经缓和了好些,她一边搀扶着文鲤,一边拧紧眉头。
在外头,根本闻不到这股子臭味,文鲤感觉气都要顺不过来了,面色惨白地捂着嘴巴。
放眼望去,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小院,有一间房子,也落了锁,院子里栽着草木,即使没有人精心照料也依然开得繁盛,院子内侧有口井,井边上爬满了青苔,从井底中传出一阵阵婴孩的啼哭声。
此时,柳嵘正站在井边上,文鲤与柳冬宁蹲在一簇草丛后。
柳嵘放下提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三柱细条香,他将细条香伸进灯笼里将其点燃,抖了抖细条香上的灰,插在井边上,伏下身子,朝那口井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慢慢起身,往井里撒了一些碎屑,不一会儿,啼哭声止。
“吃饱喝足,莫要再扰人了。”柳嵘散漫又耿耿于怀的声音突然响起,使黑夜增加了一丝凉意,柳冬宁脸上似有愠怒,她裹紧了斗篷,将头埋进了帽子中。
柳嵘重新拾起灯笼,晃晃悠悠地走了。
“砰”一声,大门磕上,紧接是锁链碰撞的声音,随后是“轰隆”一声,文鲤一头雾水,这个声音到底从哪里传来?
柳嵘走后,文鲤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但一股恶臭味又涌上来,惊得她又捂紧了嘴巴,柳冬宁的头还缩着,闷在帽子里没有动静。
“你该不会是被冻住了吧?”文鲤歪着头,将脸放低对着柳冬宁的脸,朝她一笑。
柳冬宁动了动头,抬起眼皮,就见到文鲤在对着她笑,索性就把整个头都露了出来。
见柳冬宁有了反应,文鲤才摆正姿态,问道:“你怎么跟来了?”右手又按住她的肩膀,眼神凌厉:“你不是休息了吗?还赶我走。”
“我……”柳冬宁眼睛骨碌转了几圈,吞吞吐吐道:“我根本、根本就睡不着,同你一样出了门,没想到就撞见了你,就一路跟了过来。”
文鲤笑笑,似乎眼前这个柳姑娘,比以前看到的,都要好相处许多。
“你爹他,平时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文鲤放下手,换了个话题。
“这倒没有。”柳冬宁答道,“只不过听我娘抱怨过,说什么大半夜跑哪去了,但是看见了我,她就闭口不言了。”话语中,听出来一丝苦涩,也许柳冬宁也很在意她娘对她的态度。
文鲤点点头,若有所思。
随后,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口井,三柱细条香还在燃烧着,仔细一瞧,细条香燃尽后红色的木条紧巴巴地一大摞挨着,而且很多红木条已经褪了色,井沿边上的泥土已经染了一层灰色,看来柳嵘祭拜这井中之物已有了些年头。
啼哭声再次响起,虽然只有一声,两人的神情都变得紧张起来,“嘎、嘎、嘎”几声过后,又没了声音。
“退后。”文鲤右手横在柳冬宁身前,与她一步一步向后退。
紧接着井底传出来的是,指甲刮蹭光滑砖面的声音,声音频频而来,一阵接着一阵听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柳冬宁赶紧捂住了耳朵,而文鲤再也受不住这股气味,跑到一侧,一阵干呕,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喘着气,一脸煞白。
柳冬宁给她递了一条手帕,文鲤擦擦嘴角,朝柳冬宁笑笑以示谢意,将手帕叠起收好。
井底传出的声音始终萦绕在空气中,文鲤的胃本就被这股恶臭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免得有些急躁,冲井口喊了句:“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说罢,柳冬宁震惊地看着文鲤,文鲤也一时发愣,却不料那阵声音停住了,转而又是婴孩的啼哭声。
文鲤被弄得烦躁,没好气地又呛了一句:“还哭!”
哭声戛然而止,文鲤与柳冬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