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白衣,踏着月光而来。
黛玉抬头看他,才发现又是那大皇子,她盈盈下拜,大皇子便说:“起身吧,你身子弱,在这别院中不必向本宫行下跪之礼。”黛玉却说:“民女不敢。”大皇子本是一番好意,此刻却见她冷若冰霜,平静如水的心里便泛起了点点酸意,不由出言讥讽道:“你如此倔强不识好坏,到头来受苦的却是你自己,于本宫无丝毫的影响,你既然饱读诗书,又岂不知过刚则折的道理,本宫竟不知林姑娘是如此愚笨之人。”黛玉便回答道:“既然于殿下无甚影响,殿下又何苦言语奚落,民女自知入不得殿下的慧眼,不敢在此惹殿下心烦,就此拜别。”她恭恭敬敬的磕了头便起身离开,脸上尚挂着泪珠,神情却倔强的让人痛恨,那大皇子气道:“既然你如此识礼,本宫未让你离开,你又怎可离开?”
黛玉便僵硬了身体站在那里,她犹自记得当初大皇子是如何诋毁侮辱她,她为此吐血昏迷,折腾了好些天,每每见到他便言犹在耳,她心中苦涩难言的感情成了他口中的污言秽语,自己也成了勾引别人丈夫的下作女人,想及此处,她心中又血气翻腾,她自握紧了手绢站在那里,身体挺直,仿佛整个人都竖满了刺,冷冷的说道:“民女自然不敢离开,我一个孤女,又岂敢跟皇权作对,殿下有何事还请吩咐。”说罢又回身跪下。
“你...!”大皇子简直无可奈何,黛玉不是他账下的士兵,办事不利可打可骂可罚军棍,他气急反笑,说道:“罢了,本宫竟与你这小女子计较,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良久,他又转头看向别处,不自在的说道:“本宫知你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那次是本宫大意,听信了市井谣言。”黛玉惊讶他堂堂皇子竟也会说出这近似于认错的话,心里微酸,那大皇子又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语气诚恳的说:“如今已查清楚,是那贾府对你不起,你不必伤怀过去,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黛玉听他这话眼泪便决堤而出,猝不及防他如此的转变,刚刚还紧绷的心瞬间便放松了下来,气氛变化之大,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本就不是爱记仇的人,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恨他的无知野蛮,如今听到他说这些话,不觉一颗心就已经释然了。她放下了心中的戾气,幽幽的说:“所谓公道不过是个安慰罢了,在那贾府里并没有人对我不起,反而是我无父无母之后唯一的家,如今我已经离开,贾府也已经败落,又何必纠缠不清。”她这次真心的跪拜了大皇子后便告退离开。
大皇子看她满脸泪痕,虽不复开始的强硬倔强,却周身充满了孤独凄离之感,不由的伸出手叫她:“林姑娘...嘶!”他不经意间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疼的呲牙咧嘴,站不稳,软倒在椅子上,黛玉听到后诧异的回头看他,才注意到他抱着的右臂竟是鲜血淋漓,她惊呼,大皇子却拿了手放在唇上示意她不可声张,黛玉便慢慢移到他身边,在灯笼的光晕下,方才看清他一张脸煞白,右臂袖子已被鲜血浸染,血腥味充斥鼻尖。
黛玉吓得不轻,看他疼的抽气,想扶他却又无从下手,大皇子环顾了四周,放轻了声音严肃说道:“今晚的事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黛玉听出他语气中的威严,想必是事关重大,便轻轻点了点头,大皇子又说:“劳烦林姑娘扶我到住处可好?”他右臂受伤失血过多,硬撑着回到别院,刚要悄悄翻墙回房,却看到黛玉在小亭中,他有心避开,却不想黛玉已经抬头看到了他,方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回事,却没想到一时忘情暴露了自己的伤,此时他双眼阵阵发黑,随时会晕厥,然而此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只能麻烦林姑娘了。
黛玉看他整个人都萎靡起来,有气无力,似乎伤得很重,此时顾不得男女大防上前搀扶他,然而她瘦弱不堪,无甚力气,他又高大硬朗,虚弱无力,即使她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他也努力保持清明,只虚虚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两人仍是十分艰难的往大皇子的住所移去。
进了大皇子的院落,走进卧室,却见大皇子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屋内的一整面墙竟然翻转开来,出现了一间密室。
黛玉惊讶不已,扶着大皇子进去倒在密室里的一张软榻上,他只动手拍了拍那软榻,密室内竟亮起了数盏灯笼,那墙又复翻了回来,将两人关在这密室中,黛玉心中忐忑,又看向大皇子,却见他痛苦的在那软榻上翻转,脸色依旧惨白,嘴唇也开始发紫,不由得上前询问:“你怎么样了?这里可有伤药?”
大皇子便指了一个角落,黛玉走过去才发现,那里放着个医药箱,她打开看发现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便将那医药箱拿到大皇子身边问:“是哪一个?”大皇子便艰难的说道:“先拿写了解毒丸的瓶子来。”黛玉便找出了那个瓶子打开递给他问道:“这该怎么用?”那大皇子却仓皇的接过了瓶子咬掉塞子狼狈的往自己嘴里倒去,他四肢似乎逐渐僵硬,整个身体都开始痉挛,窝在软榻上,忍着疼痛咬的牙齿吱吱作响,露出来的右手上原本鲜红的血也逐渐被黑色覆盖。
黛玉心惊肉跳,被他可怖的模样吓到,坐在一旁的地上咬着手绢轻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大皇子身体不再痉挛,呼吸也开始绵长平静,黛玉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他的情况,却见他嘴唇仍旧紫着,眼窝也青了,意识涣散着仍不复清明,黛玉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见他满头大汗便用手绢帮他擦拭,却不想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手腕一痛手绢便不受控制的掉在那人的脸上,他轻轻睁开了眼睛,便看到她吃痛又夹杂着惊恐的双眼,黑亮的眼眸仿佛承载着整个星空,盈盈的泪水仿佛随时会决堤而出。他放开了她的手,又昏睡过去。
黛玉不敢再靠近他,只能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静静等待,这密室密不透风,竟不知此刻是几时几刻,也不知紫娟醒了没有,倘若醒了看不到她又该怎么解释,她心里一团乱麻,身体又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竟然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