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侧殿,嬴政一脸阴沉的看着阶下几人,早上刚发生了行刺之事,才刚正午嬴政便火速召来了这些人。此刻,几人各自心怀鬼胎,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嬴政终于开口:“这次燕国的来使,蒙嘉是百般劝说接见的吧。”
赵高听了,想到自己也曾附和这个提议,忙道:“奴才这就宣中庶子进殿。”说完就要退下,嬴政出声道:“不必了,杀了吧。”
“诺。”
“凿颠。”
赵高听了,浑身一颤,趴到在地,忙道:“大王,奴才与行刺之事……”
嬴政摆了摆手,道:“你救驾有功,虽一时糊涂,孤不会难为你的。”
“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燕丹,孤终究是个孤寡之人啊……你与你那燕国总是如此冥顽不灵啊。”嬴政表情复杂,开口道:“李信,孤知你擅长急袭,你领兵去与王翦汇合,攻下燕国。”
阶下站出一人,正是数十年前长平之战一箭射杀赵括的少年,李信。一转眼,也已是壮年,他一脸无畏,开口道:“臣领命。”
“孤可是视你为第二个白起啊。”
“臣必不负陛下赏识。”李信神色高昂,出声道。
接着嬴政又对阶下王贲开口道:“王贲,这次也不追究你函谷关之事了,你带兵准备攻楚吧,也是时候开始对付它了。魏国如今也已衰败不堪,或许明年便能拿下了。”
“多谢陛下宽恕,臣必不辱使命!”
“陛下,荆轲在城中恐怕是有内应。”邹威上前一步道。
嬴政不答而反问道:“你说盖聂死在了燕国?”
邹威点了点头,道:“据臣所知,他没从墨家机关城走出。”
“哼,这些宵小之辈。”嬴政脸上浮现出一丝悲痛,又瞬间转为阴沉,转向阶下另一人,开口道:“白成云,你的‘火坑’筹备的怎么样了?”
此人正是白家二家主白成云,白家两个家主,白成风平生嗜武,更常与侠客术士交往,而白成云从仕,令白家投于秦自然也是他一手安排。
白成云应道:“只待时机到,其余皆已完备。”
嬴政点点头,对邹威和萧金羿道:“把城内的党羽找出来。”
“定当为陛下解决这些残党。”萧金羿应道。
“不,把他们赶到‘火坑’里去吧,不要走漏了消息。”嬴政道:“可与白成云相议。”
邹威与白成云对视了一眼,同道:“是。”
“奴才在城中多有眼线,愿助几位共寻刺客党羽。”赵高上前道。
嬴政听了又点了点头,从身前桌上拿起的石头,又道:“这块‘和氏’实为至尊之石,击碎了孤的‘棐黄’竟只破了一个角,赵高,你找些工匠来,用金给这个残缺镶上,从此用它来做孤的玉玺。”
“诺。”
“陛下,臣斗胆向陛下借来‘和氏’。”邹威又上前道。
“何用?”
“助陛下加快一统之势。”邹威平静地答道。
嬴政听了,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邹威,开口:“你凭什么说动孤,让孤放心把这灵石榜榜首之石交付与你?”
不到半日,燕使行刺秦王一事就在咸阳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石雨几人即使在偏僻的咸阳城一角,也得到了荆轲刺杀失败的消息,石雨整个下午都坐在屋顶上黯然神伤,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夏若箫和石穗坐在他旁边,静静地陪着。
“石雨,我们得离开咸阳了,这里不能久留了。”白慕菁牵着她的马走过来,对石雨喊道。
夏若箫也劝道:“石雨,你师父是一个英雄,他也不会希望你为了他这么伤心的,你能好好活下来才是他最想看到的。我们现在逃命要紧啊,喏,吃一个填填肚子。”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热乎乎的面饼递给石雨,石雨接过,一口咬在嘴上。
这时候,忽然听到墙外由远及近传来喧哗,石穗听了,从屋顶上站起来想看看什么情况,不想刚站起来,就有一支羽箭射来,石雨大惊,慌得把还没进嘴的面饼甩出去拦截,与箭相击,总算是让箭偏离了轨迹。寻箭望去,屋墙外的萧金羿目光灼灼地看着石雨。
石穗受这一惊,脚下没站稳,从屋顶跌落了下去,白慕菁见状,赶紧上前,将石穗接住。
“来不及了石雨,你们的马还在后院,你和箫儿走后院的门出去,他们应该还没包围到后院。”白慕菁喊道:“我带石穗从前面突出去。”
石雨见状,也点点头,道:“我们估计是又被赵顺出卖了,照顾好穗儿,我们逃出去再想办法汇合。”说罢,对夏若箫喊道:“我们走后院。”夏若箫看了一眼白慕菁,眼眶湿润,喊道:“表姐,你一定要来跟我们汇合。”
石雨和夏若箫弓着身子,翻过屋顶,冲到后院去,各自跨上马,从后院冲出门去。不多时,士兵们发现了两人,也呼喊着追了过去。
楚国,陈城
道路两边是一片枯草,初冬的冷风轻轻一吹,草就倒了、断了,如钩般的月亮洒出一条干燥的道路。
与这凄凉相衬的是两人两马,月光又一洒,映出两人的脸,颜晗和侯子瑜。侯子瑜裹了裹衣服,颜晗转过头:“很冷吗?”侯子瑜笑道:“就是不太习惯,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和一群乞丐们生把火在地上取暖。”颜晗脱下他的外衣递过去,道:“穿上吧。我倒是习惯了很多年的寒冬了,楚国还挺暖和的。”
与这凄凉相反的却是后面整齐有力地传来一阵阵振奋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盔甲摩擦的声音,似乎是有军队在行进。颜晗自幼就接触这些,自然十分敏感,于是转头看去。不多时,就看到一支军队在快步奔走着,快靠近两人时,军队被中间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举手示意停了下来。
颜晗转过头道:“这支军队在夜间赶路已是非同一般,步伐还能如此整齐统一,士气还能如此斗志昂扬,想必是一支劲旅。”
那将军模样的人跃马上前,喊道:“前方何人?从何而来?”
颜晗也跨马走上前去,拱了拱手:“在下颜晗,从赵国来。”
“赵国,姓颜,颜聚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严。”
“颜聚不是拥赵王之子逃命去了嘛,莫非要来我楚国称侯称王?”
“在下与家严意见不合,独自流落到这楚地。”颜晗对这将军对他父亲的讥笑没有不满,反平静地解释道。见将军没有答话,又问道:“不知这是何方军队?”
听到这儿,那将军脸上顿时有了光彩,道:“项氏一族。”
颜晗顿时一脸惊叹,再次搭拳:“楚国项家军,久仰了,不知前辈是项家哪位将军?”
“项燕。”
此人竟是项家之主,楚国最强的将军,项燕。
颜晗看着眼前威武的军队,不禁一阵神往,出声道:“项将军,我能加入你们吗?”
项燕看了一眼颜晗,道:“当然可以,不过不管你有多大本事,既然是刚来便只能做个兵卒,如何?”
“这我明白,多谢将军。”
楚国,寿春
公孙明灵走进一家酒肆,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少年,身材高大,一把络腮胡,一手抓着一个羊腿,一手握着个装酒的葫芦,正自顾自地大口吃喝。这桌只有他一个人,而桌子上却有两副碗筷。公孙明灵咧了咧嘴,向他走了过去,也自顾自地坐下。见那少年仍然在大口吃喝,好像没看到自己一样,公孙明灵便伸出手,伸向桌上那一盘羊肉。
“啪!”
那少年看着虎背熊腰,身手却异常矫健,公孙明灵察觉他的动作,想伸回手,却被少年手里吃了快了一半的羊腿更快地摁在了桌上。
公孙明灵稍微使了使劲,没能挣脱,便开口笑道:“我也爱吃羊肉。”
“与我何干?”
“楚人难不成就以这态度相待远方之客?”
“我不是楚人,你也不是客。”
公孙明灵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又一次发力,忽然将手一翻,猛地向少年的手腕抓去,少年一惊,不得松开手中的羊腿,收回手。
羊腿落在公孙明灵手中,公孙明灵笑了笑,张嘴在另一半还没吃到的羊腿上咬了一口。
“这是哪家的功夫?”少年问道。
“酒……”公孙明灵嘴里塞得满满,话也说得含糊不清,但伸手指了指少年手里的酒。
少年见状,也笑了笑,把酒放在桌上,示意公孙明灵来拿。公孙明灵伸手便去拿,刚要碰到葫芦,忽然桌子中央裂开了一个洞,葫芦不偏不倚落入洞中。公孙明灵还来不及反应,整个桌子忽然沿着洞收缩起来,一瞬间变成了一段木块,锁在了公孙明灵的手臂上。而少年俯身下去,一手正好接住要落到地上的葫芦,又一手接住碗筷,不紧不慢。
“这么玄妙的机关术。”公孙明灵看着手上的木块,道:“司空家的人?”
少年正要搭话,目光忽然又望向店门,快步迎了上去,上前对着一个正走进酒肆的老者行礼道:“宋先生。”
公孙明灵转头看去,进来的老者虽两鬓斑白,却神采奕奕,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飘逸。五官清秀,面色红润,即使年岁已高,相貌却仍散发着英气,能想象年轻的他必然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公孙明灵也不由地暗叹这老者的相貌非凡,老者向公孙明灵走来,对身边少年笑道:“怎么还与人争斗了起来。”
“这人无故生事端,真是耽误了与宋先生的酒约。”少年一脸歉意。
“你是宋玉?”公孙明灵出声问道。
“正是。”
此人便是楚国的士大夫,宋玉。一介文人,却同时也已其样貌之美而闻名,可谓是才貌双全。
宋玉打量着公孙明灵,缓缓开口道:“你师父是黎道?”
公孙明灵不由大惊,自己的师父常年都待在谷里,不与人来往,世人也皆称纵横家之主为鬼谷子,而此人竟然知道师父的名字。
公孙明灵的表情宋玉尽收眼底,不由有些得意,笑道:“我见过你腰上这把剑。和你师父也只是二十几年前有些交往,而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师父他很好。”公孙明灵以为宋玉是在惦念自己的师父,便出声回道,
“他能有什么好,老顽固一个。”宋玉笑道,又转头对少年道:“我们总不能一直站着讲话吧。”
少年挠了挠头,笑了笑,走上前,摸了下公孙明灵手臂上的木块,木块便落在地上,“咔擦”一阵,又张开成了一张桌子。
宋玉当先坐下,那少年也落了座。公孙明灵也从边上拉了条椅子坐下,喊来伙计道:“再来一盘羊肉。”又问那少年道:“小子,你叫什么?”
“司空耀。”
公孙明灵点点头,我叫:“公孙明灵。”又发问道:“这便是你的客了?”
“我与宋先生每月于此都有酒约。”司空耀道。
“你练的是什么剑?”宋玉也发问道。
“纵剑。”公孙明灵回道。
司空耀问道:“你们派不是还有个古川腾吗,他可是秦王的座下客。我听说纵横派一任鬼谷子只收两个徒弟,两人之中又争出新一任鬼谷子,那是不是就得死一个?”
公孙明灵点点头,见羊肉已送上桌,塞了块羊肉进嘴,道:“我倒是无意去争。”吞下肚子后又开口:“司空家不是在燕国吗,你怎么跑来楚地了?”
“家主被盖聂抓到秦国去了。”
公孙明灵点点头,又塞了一块羊肉进嘴,问:“那你们不去救?”
“救自然是要尽力,但司空家更重要的是要把家族延续下去。”司空耀开口道,也伸手抓了块羊肉进嘴。
“所以你逃到了楚国?”公孙明灵不紧不慢地继续吃。
司空耀生出怒意来,停下抓肉的手,正要开口反驳,一旁一直眯着眼睛看着两人的宋玉开口道:“是你的话,你又如何?”
公孙明灵拿过葫芦,给自己倒上一杯,一口饮尽,道:“我便像现在这样。”
宋玉听了,好像陷入了沉思,也不开口。
“我吃好了,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伙计,这盘羊肉我朋友一块付。”说完擦了擦嘴,便要离开。
“你站住!”司空耀忍不住怒意,冲公孙明灵喊道。
公孙明灵转过身,看着司空耀。
这时候,突然听到店外传来清脆的歌声,公孙明灵眼睛一亮,扭头便冲了出去,动作之快,让司空耀都没反应过来。
“嗯?”宋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公孙明灵的背影,出声自语道:“他爱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