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夺门而出,径直走到当初和纪寒钰见面的花楼处,却被门外的守卫拦住。
“姑娘,这里不是你能来的,还请离开。”守卫客气的开口道。
桑榆拔下腰间的钱袋子,拿出碎银,硬塞给守卫。“你跟老鸨说纪公子的人来了。”
守卫紧紧攥住碎银,“等一下。”说罢,递了一个眼神给另一个守卫。而后自己走进去请老鸨。老鸨此刻正在训斥姑娘们。
“妈妈,纪公子的人在外头。”
“什么。”老鸨回头看向守卫。“还不请进来。”
“是。”守卫退下去。
“你们都给我散了。”老鸨扬着手帕嚷嚷道。
“姑娘,请。”守卫走出门口,请桑榆进去。桑榆走进去,见老鸨摇着团扇,眼巴巴看前面。老鸨一见桑榆绕过屏风走进来,立马迎上去。
老鸨掐媚的笑道,“姑娘。”
桑榆搓了搓身上的鸡皮,忍着恶心,扯了个借口,“纪公子要我前来,到他的房间取一样东西。”
老鸨掩嘴笑道,“姑娘,这边请。”
“不劳烦您,我自个上去。”
“还请姑娘快些取,我们酉时时分就要迎客,恐姑娘不便。”
桑榆强颜欢笑开口道,“多谢妈妈提醒。”
“请。”桑榆在老鸨注视下上了二楼,寻尾处房间,推门进去。桑榆端正坐在垫子,两手搓合,静候纪寒钰。
龙府处,曼兮着急坐在厅堂,眼神不时飘到外头。“娘亲,桑榆出门都有一刻钟,为何还不回来?”
杜若以手扣桌,“但愿别像你闯什么祸事。”
“桑榆知分寸,不会出什么差错。”坐在侧旁的顾容嵩开口道。
杜若讥笑道,“桑榆知不知分寸,那得看她义父是是何人。”
顾容嵩辨解道,“你单凭借我的为人就来判断桑榆为人,那也未免太武断。”
杜若正想开口怼顾容嵩,却被曼兮打断,“娘亲,叔叔,不要再吵,现在最重要的是桑榆的平安。”
“既然你都说桑榆知晓分寸,那我们又何必守在这里干着急呢?晓儿,传膳。”
“娘亲,我们不等等桑榆?”
“桑榆饿了,自是回来。走吧。”曼兮轻叹,随杜若进饭厅。
顾容嵩瞅了外头的天色,渐渐黑起来。若往昔在洛水镇,桑榆宿在外头,他也不怎么担心。毕竟没有什么人敢占桑榆便宜。可如今是在楚都,人生地不熟,桑榆内伤还没好,若遇到什么坏人,那可就遭。
曼兮见顾容嵩还没进来,便出了饭厅,“叔叔,怎么还不过来?”
顾容嵩闷声开口,“担心桑榆,吃不下。我去门口处等等桑榆。”说罢,往门口处走去。
曼兮无奈,只好走回饭厅。杜若开口道,“他不吃吗?”
“叔叔说想等等桑榆。”
“待会让晓儿在厨房处热着些饭菜。”
“是。”
花楼处,桑榆开始等得有些困。
“姑娘,酉时时分了,我们要开门迎客了。”老鸨在房间外面禀告。
原本低垂头,准备闭眼的桑榆被惊醒,“酉时了,他还没回来。”桑榆头疼的搓了搓太阳穴。“妈妈,知道。”
就在桑榆起身准备离开时,纪寒钰甩扇,走过来。
“公子。”老鸨恭敬行礼。
纪寒钰冷漠点头,“何事?”
还没等老鸨说话,桑榆打开房门,纪寒钰扭头,与桑榆对视。
“你怎么过来?”
老鸨开口道,“公子,这位姑娘说是你的人,要过来取一样东西。可取了半天,还没出过来。”
纪寒钰挑眉,“你先下去。”
“是。”老鸨恭敬回答道。
“进去。”纪寒钰大步走进去。桑榆呆在门边,直至纪寒钰唤了声桑榆,才回过神来。
桑榆关上门,呆滞坐在垫子。
“不见了一会儿,也不至于思如此,来这里寻我。”纪寒钰调侃道。
桑榆木木捧着茶杯,慢慢开口,向纪寒钰解释缘由,“我前夜放孔明灯,遇到张子默。他莫名其妙的邀我喝茶,我不肯,便和他发生争执,争执之下,曼兮送我的手镯不小心脱落,被他捡起。于是他便找曼兮对质,曼兮向他解释,谁知他不听,还找来他的娘亲过来说媒。我此次来,是想让你帮我找张子默出来。我要跟他解释清楚,还曼兮清白。”
纪寒钰听后,轻叹一声,“你可真是会惹事的主儿。”
桑榆木木开口道,“以前惹事,也不曾想过后果,也不觉会给什么人造成伤害,便一直习惯。可如今,没人在背后替我撑腰,惹了事得自己善后。”
纪寒钰揉搓桑榆的秀发,“桑榆,你终究要成长。另,子默那边,我迟些替你约他出来。”桑榆点头。
“饿了没,我和你去吃饭,可好?”纪寒钰柔声的开口道。
桑榆摇头,“我得回去,怕晚了,杜若姨要责罚于我。”
“那我送你出去。现在花楼开始迎客,你一个姑娘家总归不方便。”
“嗯。”桑榆,纪寒钰起身,纪寒钰拉起桑榆的手走出房门,大大咧咧走在楼道间。
花楼里华灯处处,姑娘们和客人们的嬉笑声音此起彼伏。浓烈的脂粉味让桑榆有些不适,桑榆微微蹙眉。纪寒钰察觉桑榆异样,“何事?”
桑榆摇头,“脂粉味太重,倒有些受不了。”
纪寒钰的步子开始大起来。桑榆很快被纪寒钰拉出花楼。纪寒钰随便截了一辆马车,拉着桑榆的手上去。
马车内,桑榆缩在一角,神情恍惚。
“纪寒钰,到了吗?”桑榆冷不丁开口道。
纪寒钰掀开车帘一角,看了外头一眼,“快了,再等等。”纪寒钰回头见桑榆缩成一团,问道,“很冷吗?”
桑榆点头,“都三月了,还能觉着一丝寒意。”纪寒钰挪到桑榆处,抱住桑榆。桑榆身子倒有些僵硬。
“公子,到了。”马车夫道。
纪寒钰松开桑榆,桑榆才觉有些轻松。“我走了。”
“小心。”纪寒钰嘱托道。
桑榆掀开帘子,在马车夫搀扶下,跳下马车。桑榆大步走前,小心的试探推开半边门,露出一丝门缝,桑榆弯着身子“嗖”的一下进去了。纪寒钰见桑榆进去后,便放下帘子,朝车夫开口道,“走。”
马车夫扬起鞭子,驾车离去。
“义父?”桑榆依稀见一人坐在门前过道处的栏杆处,不确定开口道。
倚在栏杆处的顾容嵩抬头,欣喜开口道,“桑榆,回来了。”
桑榆走上前,半蹲在顾容嵩身旁,“夜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等你回来。”而后委屈巴巴开口,“桑榆,我饿。”
桑榆强忍泪水,“我也饿,我给你煮面。”
顾容嵩握住桑榆的手,“桑榆,你要是在楚都活的不快活,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我不想你活得这般规矩。”
桑榆叉开话题,“别说这些,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说罢,起身,走到厨房处,顾容嵩紧随其后。
次日,桑榆规矩按时梳洗,前往饭厅用膳。
桑榆坐在饭桌边上,喝起粥来。
“桑榆,昨日你答应我的事可做到?”杜若忽然开口。曼兮,顾容嵩显然有些坐不住。
桑榆没有抬头看向杜若,低声道,“没有。”
杜若状似无意搅拌碗里的白粥,“桑榆,为人须言出必行。”
桑榆直视杜若,“桑榆明白。”
“如若做不到,不要太过为难自己。”
“桑榆从不做为难自己的事。”这是顾容嵩第一次在楚都见桑榆硬气的模样。
吃过早饭后,桑榆回到房间,静静等待纪寒钰的消息。
“姑娘,有封书信要给你。”站在房外的晓儿恭声开口。
“进来。”桑榆欣喜开口。
晓儿推门而进,掀开帘子,走到书桌,将书信递给桑榆。
桑榆接过,急不可待打开书信。
“巳时时分,品茗楼见。”桑榆深吸一口气,侧头见窗外明媚阳光,念叨道,“该结束。”桑榆放下信纸,起身,到衣柜处,找回前些日子和张子默见面的浅蓝留仙裙穿上,梳回当时见面的高椎髻,斜插此前攸宁赠送的簪子。
桑榆拉开镜台的木柜子,掏出陶瓷娃娃面具,前去赴约。
“姑娘,到了。”马车夫开口。
“嗯。”桑榆在马车夫搀扶下,一把跃下马车,走进品茗楼。
桑榆在店小二指引下,找到二楼第五间雅间。桑榆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戴上面具,敲门。
“进来。”纪寒钰冷漠开口。张子默直直盯着门口。
桑榆推开门,张子默见桑榆这番装束,眼神亮了,恍恍惚惚站起来。桑榆迈着碎步,走到张子默面前。
“你可还认得我?”桑榆沉沉开口。
张子默痴痴回答,“认得。”张子默迟缓将手覆上面具,慢慢摘下面具。桑榆的面容一点点的展现在张子默面前。
张子默一见来人,愣住了,手中的面具颤了几下,“砰”一声掉地,满地瓷片。张子默惊呼道,“你,你,你不是曼兮。”
“明白吗?那日与你相见的是我桑榆,不是曼兮,还请公子不要再纠缠曼兮。还有公子,我并不钟情于你,还请你放手。”
张子默一脸不置信的握住桑榆的手臂,“那你一开始为何不拒绝我?”纪寒钰锐利的眼神扫向张子默手臂。
“当日的事,是我鲁莽,让公子误会,对不起。另外,公子,我已定亲,还是请公子自重。”桑榆挣开张子默的手臂。纪寒钰一听桑榆说自己定亲了,眼神明亮起来。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张子默颓唐的软在垫子上,“对不起,给你造成了麻烦。”
桑榆浅笑,“没事,误会解开了便好。”说罢,潇洒的离开品茗楼。纪寒钰很想追出去,可因为张子默,纪寒钰才留下来。
“寒钰,觉不觉我很傻。”张子默喃喃开口。
寒钰轻拍张子默肩膀,无声安慰。
“你说与她订亲的人是谁?也不知他会不会对她好?”张子默继续开口。
纪寒钰的手稍稍停顿,而后又正常落下,“子默,她既然和那个人定亲,那人必然待她很好,是她的良人。”
“但愿如此。”
桑榆走出品茗楼,只觉自己一身轻松。桑榆愉快回到龙府。
桑榆推门,见曼兮在院子里散步。
“曼兮?”桑榆叫了声曼兮。
曼兮扭头,“桑榆?”桑榆蹦蹦跳跳的跑到曼兮面前。
“桑榆,你又跑出去了,小心,待会娘亲责罚你。”曼兮嗔道。
桑榆拉起曼兮的手,笑道,“你不说,杜若姨不会知道的。”
桑榆停住,犹豫半会,低声开口道,“曼兮,对不起,我害得你名声受损。”
曼兮伸手,将桑榆的碎发捋了下,温和开口,“瞎说什么,我名声好好的,哪里受过损,以后别胡思乱想。”桑榆点头。
午后,桑榆换了身衣裳,准备前去花楼,半路遇到顾容嵩。
“桑榆,去哪里?”顾容嵩喝住桑榆。
桑榆顿住脚,随意说了句,“出去逛逛。”
顾容嵩嘱托桑榆,“人生地不熟,别到处乱逛。”
桑榆随意摆手,“知道了。”
顾容嵩见桑榆欢脱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揣测桑榆究竟发生什么?前一天还闷闷不乐,心绪不宁,隔天便欢快不已。老谋子摇头,想不通,想不通。
另一边,桑榆轻车熟路的前往花楼。
“姑娘,又来找纪公子。”老鸨一见桑榆,笑着迎上去。
桑榆点头,越过老鸨,熟稔的走到纪寒钰所处房间。
桑榆敲门,没等纪寒钰回应,直接推门。
桑榆一进门,正好见到纪寒钰性感健壮的后背,桑榆脑袋一片空白,纪寒钰转身片刻,桑榆惊呼了一声,赶忙转过身去,尬尬开口,“你快点把衣服穿上。”
纪寒钰嬉笑道,“好看不?”桑榆鬼使神差的点头。
“还想再看不?”桑榆本能点头,但想想不对,又拼命晃头。纪寒钰见此,笑得更欢。
桑榆催促道,“你快点把衣服穿好。”纪寒钰一头慢悠悠将衣服穿好,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桑榆的反应。
“好了没有?”
纪寒钰悠悠的开口,“还没呢?”
桑榆不耐烦转过身来,直直看向纪寒钰,抱手道,“姑娘我从小看男人身体长大,如今也不差你一个。”
看男人的身体长大,纪寒钰皱眉,她的义父究竟让桑榆做什么了?桑榆见纪寒钰的表情,他不会想到另一边去吧。
桑榆连忙解释道,“想什么呢?姑娘我是学医,且洛水镇内男人通常以打架为生,自是从小看男人的身体长大。”纪寒钰一听,心才定下来。
“你能不能快点穿好衣服?”桑榆再次催促道。
纪寒钰抱手,“你不是自小看男人的身体长大吗?”
桑榆嘟囔道,“他们的身体没你好看。”
纪寒钰勾唇,“要不你嫁给我,我免费天天给你看。”桑榆沉默,不再开口。
纪寒钰穿好衣服后,朝桑榆开口,“过来,坐。”桑榆乖乖的按他所说,坐下来。
纪寒钰给桑榆沏了杯茶,“说吧,有什么事情?”
桑榆抿唇,“这次是来向你道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不喜欠人人情,你且说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除了以身相许。”说到后头,桑榆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纪寒钰反问了桑榆一句,“你可以做什么?”
桑榆思索半天后,缓缓吐出四字,“救人,杀人。”
纪寒钰饶有兴致的望着桑榆,“怎么救,怎么杀。”
桑榆淡淡开口,“以医救人,以琴杀人。”末了补充一句,“最近受了伤,还不能杀人。”
“受伤?”桑榆点头。
“身体受了很重的伤,但这里的伤更严重。”桑榆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纪寒钰劝慰桑榆,“人总归要经历这些,你得习惯。”
“习惯的过程可不好受。”而后沉默半晌后,呆呆的开口道,“好了,不说了,我累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捎封信来龙府。”纪寒钰应了声。
桑榆起身,离开房间,走出花楼,径直往龙府方向走。
桑榆迷迷糊糊的走在路上,不慎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桑榆赶忙道歉。
“没关系。”桑榆抬头,见自己撞到一位温润的男子。
桑榆怔松了片刻,“姑娘,没事吧。”男子如珠玉般清脆的声音让桑榆回过神来。
“没事,没事。”桑榆连忙摇头。
“亦辰,怎么了?”正在从后面赶来的男子询问沈亦辰。等男子走近了些,桑榆才认出男子便是张子默。
桑榆心里不由得腹诽,这楚都怎么那么小,随随便便转个圈都能遇到熟人。
张子默认出桑榆,干笑道,“怎么是你啊。”桑榆无奈点头。
“子默,你认识这女子?”沈亦辰侧头,询问张子默。
“见过几次面。”桑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说罢,桑榆匆匆离开。
张子默不舍的看向桑榆的背影。沈亦辰在旁玩笑道,“该不会看上人家姑娘了。”
张子默苦笑,“人家可是定了亲的人。”
沈亦辰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走吧,别想太多了,喝酒去。”
张子默回头,“好。”
桑榆回到龙府后,直接走回房间。
桑榆拿起镜台旁的黑木琴,将其放置在书案上,看着古朴漆黑的黑木琴,思绪万千。
另一边,张子默和沈亦辰坐在青海湖正中的小亭子喝酒聊天。
“子默,大丈夫何患无妻。既然这女子不合适你,那便另找一女子。”沈亦辰醉醺醺的开口。
张子默大口喝了口酒,虚晃的起身,“你说的对,她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勉强她。”
沈亦辰也虚晃起身,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喝,喝多点,忘了她。”
“好。”张子默一口应承下来,脚步虚晃的晃到低矮的栏杆处,一个不慎,坠入了青海湖中。
沈亦辰一见张子默坠湖,被吓退几分酒意,连忙晃到栏杆处,口齿不清开口,“子默,子默,来人,快来人,救人啊。”张子默水性一向不好,再加之喝了点酒,因而在水里扑腾几下,便沉沉的坠入湖中。
“不,子默。”沈亦辰流着泪,歇斯底里的嚎叫。不远处的湖中小船的船夫一听沈亦辰的嚎叫,赶忙划船过来。
“快救人。”沈亦辰咆哮的命令船夫。船夫见沈亦辰激动的模样,倒被惊了下,很快回过神,跳入湖中。
不一会,船夫打捞起张子默的尸身,沈亦辰见张子默湿漉漉的早已没气息的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子默。”
很快,张子默溺水的消息传遍楚都。
“张夫人,张老爷,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子默。”沈亦辰抱着张子默的尸身,跪在张府门前。
江柔嘉一见张子默的尸身,立马晕了过去。
“快,快传大夫。”张博赶忙吩咐下人传大夫。整个张府上下,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