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哥哥,一路小心。”一倩担忧叮嘱子颜。
“我又不是去那里,不过是进宫献乐,不必担心。”子颜温柔笑道。
“等你回来。”流天自信的笑道。
“会的。”子颜不可置否道,尔后,上了马车,随端王爷派来的侍从进宫去。
一倩,流天目送马车离去,直至马车消失在他们视线。
“一倩,我们回去吧。”流天慢悠悠开口。
“流天哥哥,子颜哥哥真的会回来?”一倩恍惚问道。
“你不是有答案了吗?”流天反问道。
一倩苦笑,没有接话。
“回去吧。”流天大步往前,催促一倩。
“来了。”一倩倦怠开口。
马车慢慢来到宫门,被守在宫门的侍卫拦住了。
“公子,得下车了。”坐在车辕的端王爷的侍从恭敬开口道。
“嗯。”子颜背着琴,掀开车帘,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公子,小人待会陪你从侧宫门进去。”侍从低眉顺眼道。
“嗯。”子颜点头。
子颜随着侍从自侧宫门进入宫道,宫道很长,似乎没有尽头,让人一点盼头都没有。子颜坚定的走在宫道上,握紧拳头。
“子颜公子,到了。”侍从慢声开口。“还请您在这如意馆内稍等,迟些会有人引您上台。”侍从打开门,请子颜入内。
“好。”子颜颔首,随后走进去,解下背上的琴袋,放到桌上,自己走到八角窗前,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
“子颜。”纪寒钰敲了下门板,喊了一声。
“何事?”子颜回过神来,冷淡开口。
“没什么,就想过来看看你,怕你不习惯宫里的拘谨。”纪寒钰撩袍,坐在圆木墩子上。
“没什么不习惯。”子颜走过去,也一把坐在墩子上。
纪寒钰给子颜倒了杯茶,子颜接过,摩挲温热的杯面,弱弱问一句,“桑榆姑娘可住在你府上?”
“嗯。”纪寒钰漫不经心回答。
“能让你借住府邸,想必你们的关系不浅吧。”
纪寒钰轻笑一声,“我和她确实有点关系。”
“哦?”子颜音量提高了些许。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还想和我定终身,你说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纪寒钰回想第一次和桑榆见面,不由笑起来。
“是吗?”子颜也回想起和桑榆第一次针锋相对见面的场景,“她确实是一个有趣的女子,特别是在惹事方面。”
“看来子颜兄很了解桑榆?”纪寒钰扫向子颜,警惕开口。
“偶尔一次听水月坊的人说闲话,听到她和张子默的谣言,便觉着这位姑娘不是善茬。”
“她不过是性情太真,不太喜欢与陌生人周旋罢了。”纪寒钰辩解道。
“桑榆这个女孩,你若喜欢她,好好待她。她虽然偶尔矫情了些,发疯了些,但总得来说是个好女孩,值得你好好对待。”
“你这番话让我觉着你和桑榆相识很久,可我记得桑榆和你才见过几次面。”纪寒钰闷闷开口。
子颜笑道,“有些人见过几次面,便觉着上辈子见过,熟悉得很。”
纪寒钰不怎么相信,耸肩道,“是吗?或许吧。你好生休息,我还要出去忙活。迟些我会派人过来请你。”
子颜微笑道,“好。”
纪寒钰起身,意味深长看了子颜一眼,恶作剧开口,“忽然想起,桑榆曾经说过你不是一个好人,要我提防你些,你觉得呢?”
子颜笑容僵住,迟缓开口,“是吗?你认为她看人眼光怎么样?”
纪寒钰不置可否笑了,随后大步往前走。子颜收回笑容,眼神凌冽起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耀眼的灯火宛如一朵朵璀璨夺目的花儿,迷乱人的视线。
“子颜琴师,这边请。”一位太监恭敬站在门口,请子颜出门。
子颜背上琴后,颔首,随太监出门,太监指引子颜来到水榭戏台。
“你来了。”纪寒钰欣喜的快速跑下台阶,迎着子颜。
子颜颔首,走上台阶,解下背上的琴袋,“开始了吗?”
“酋时开始。”
“那就快了。”子颜从布袋里将琴拿出,子颜掏出袖中的汗巾,来回擦拭银亮的琴弦,眼里闪着幽深的光芒。
“楚王来了。”纪寒钰不断探头,看向远方。
子颜透过水榭四周的帷幔,依稀见身着华丽的楚王在众人拥簇下走向亭台正中的主座。
待楚王坐正后,众人开始行跪拜礼,“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楚王威严道。
众人纷纷起身,坐好在自己的位置上。
“听闻这次染儿请了子颜琴师来为朕祝寿,甚是喜欢。朕也许久没听子颜琴师的天籁之音。”楚王大笑道。
“父亲喜欢便好。”苏染颔首。
“只要父亲喜欢,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染也会摘下来送给父亲。”太子插口道。
“自是如此。”苏染平静答道。
“染儿有心了。来,请子颜琴师弹上一曲。”
“是。”苏染答道。
苏染高举手,示意对面的纪寒钰开始,纪寒钰点头。
“子颜,开始了。”
“好。”子颜邪魅一笑。子颜纤细的手指抚上琴,琴声没有想象的轻柔婉转,而是铮铮有力,宛如风高浪急时,阵阵雪白的浪潮,一遍遍拍打,撞击岩石的凶猛,不断叩击人的心灵。周遭,狂风大作,帷幔被撩拨的有些凌乱,池子的水波激荡。
纪寒钰奇怪看着周边的一切,狐疑来回扫向子颜,想起桑榆所说,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人。
“子颜,停下。”纪寒钰厉声喝道。
子颜压根没有听他,纪寒钰试图拉扯子颜,却被子颜周围的气息震出台阶外。
“纪公子,”众人纷纷哄上去。“快,拦住他。”纪寒钰急的拉扯周边的人。
然而此刻,琴声大变,变得越发凌厉,宛如苍凉大漠里的龙卷风,席卷周遭的事物,倾尽全力向楚王袭来。狂风吹乱对面亭台的帷幔,水波兴起,池子里的水波不断冲击亭台的栏杆,四周的树叶被利化,化作短短的箭矢,漫天飞舞,四面八方的向楚王袭来。
“快,保护楚王。”苏染镇定指挥道。太子迅速跑到楚王身旁,保护楚王,楚后从侧边廊道离开亭台。
御林军纷纷赶来,里里外外的包裹水榭,亭台,可谁都难以攻破子颜的内力所形成的保护罩。
纪寒钰置身于御林军中,眼神死死盯住子颜,纷纷扬扬的箭矢不间断落着,众人脸上出现倦态,不少御林军身上都受了点伤。
“端王爷,我们要不要先撤离。”一位将士提议道。
“待会人跑了,怎么办?来,谁先擒得子颜,本王重重有赏。”端王爷不服气开口。
因为内力过度损耗,子颜的嘴角处慢慢渗出血液,纪寒钰死盯住,狠狠开口,“来啊,都给我运气,冲破屏障。”
御林军纷纷运气,试图冲破屏障,子颜蹙眉,倾尽内力,孤掷一注,和御林军拼个你死我活,“砰”的一声,水榭处的栏杆飞起,双方都纷纷倒下。
箭矢落下,沉入水中,再也无踪影。子颜倒在琴上,鲜血洒满琴。
纪寒钰双手撑地,颤巍巍站起来,慢慢走向亭子,悲悯的看向子颜。
“来人,给我把子颜捉起来。”端王爷带着御林军,从对面亭台赶过来。御林军粗鲁提起子颜,将其押到邢狱司。
“人面兽心。”端王爷感慨一句。
纪寒钰摸了摸琴上的鲜血,“没想到他隐藏这么深。”
“寒钰,走吧,去跟父亲交代。”
“恐怕太子会趁机嫁祸我们。”
端王爷舒了一口气,看向远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尔后,大步往前走,准备到行宫跟楚王交代。
端王爷和纪寒钰两人跪在冰冷的大厅里,听候楚王发落。
“此事是儿子过错,没能看出子颜的歹心,险些害的父亲受伤。”
“子颜琴师一向与你亲近,是子颜琴师的歹心还是其背后之人的非分歹心,不可得知。”
“太子殿下,话不可胡说。此事与端王爷无关,是寒钰识人不善,才导致今日般的结局,还请楚王责罚。”
“责罚?区区贱命,死不足惜。”太子步步紧逼。
端王爷正想说什么补救,可被楚王打断了,“好了,不要吵,大喜之日,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晦气。染儿,好好彻查此事,揪出幕后之人,将功补过,另,明日午时,将子颜斩首示众。”
“是。”
“退下。回去王府,好好反省。”
“是。”端王爷恭敬开口,起身,躬身退了下去。纪寒钰紧随其后。
“父亲,夜深了,且今日也受了不少惊,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太子殷勤开口。
楚王点头,“太子还需多多帮助染儿,染儿还需历练。”
“是,儿臣谨遵父亲教诲。”
“退下去吧。”楚王疲倦摆手。太子恭敬退下去。
“小喆子,你觉得这事是太子做的吗?”楚王询问身边贴身太监小喆子。
“这,奴才不敢妄加判断,怕污了太子的声誉。”小喆子谨慎回答。
“你啊,唉,别以为朕不知道,染儿和太子明里暗里的争着,谁也不让谁,只怕朕百年归老都不得安心。”
“王定当长命百岁,何必忧愁善感。”
“呵,这话说起来好听,可朕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朕有些想宁儿,要不是朕当年糊涂,听信谗言,将宁儿分封云州荒凉之地,结果路上遇到杀手,现今下落不明。要是他还活着,估计和染儿差不多大了吧。”
“宁王爷没福气,怨不得王。”
“要是他还活着,该多好。”
“王,你今夜也没吃多少东西,要不要奴才让御膳房做些吃的。”小喆子转移话题。
“嗯。”楚王点头道。小喆子低眉,恭敬退下去。
“王爷,是寒钰识人不善,连累王爷,还请王爷责罚。”纪寒钰单膝跪在马车上。
“罢了,起来吧,这事也不怪你,我也没想到子颜会是这样的人。”端王爷失望开口。“寒钰,你觉着此事会不会是太子殿下?”
“此事关乎楚王的性命,太子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拿楚王性命做赌注。”
“那会是谁?寒钰,明日封了水月坊,好好查查水月坊的人,一个琴师都能隐藏怎么深?水月坊的人不简单。”
“是。”
“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端王爷背靠车厢,倦倦开口。
“是。”
此刻,另一辆马车上也开始揣测子颜的身份。
“你说,苏染这次是不是自讨苦吃,还有子颜这个琴师这么厉害,平日里可真看不出来。”太子嘲讽开口。
太子谋士暗一勾唇,“端王爷这次识人不善,怕是失了楚王不少信任,对殿下可是个好消息。另外,这位琴师竟能做到御琴杀人,据我所知,当今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本领,不过那个人早就消失很久。”
“谁?”
“龙大将军。当年龙大将军凭借一把琴,杀敌四方,夷人退居十丈外,不敢再犯。可惜,龙大将军英年早逝,否则边境也不会像如今烽火四起。”
“凭借一把琴,杀敌四方,”太子念喃半天,觉着有些熟悉,尔后才想起,“前些日子,夷族客商杀人案,一位疑犯顾容嵩,有个义女,唤顾桑榆,能凭借一把琴杀人于无形。且当时纪寒钰还为这个女子插手了。”
“这故事越来越有意思。殿下,此女不除,怕日后对你有很大威胁。”
“你是说?”太子和暗一确认过眼神,都做了同一个决定。
“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息。”马车停在纪府外面,端王爷倦怠开口。
“王爷也好好歇息。寒钰告退。”纪寒钰恭敬开口。
“嗯。”
纪寒钰报拳告别端王爷后,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纪寒钰回到府中,眼前漆黑一片,明白桑榆他们睡着了。纪寒钰轻手轻脚,在黑暗中摸索,回到了后院。
纪寒钰上了二楼,见桑榆房间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
“进来。”桑榆嘶哑的开口。
纪寒钰推开门,透过珠帘,见桑榆蜷缩在罗汉床上。
“今晚喝了酒?怎么这副模样?”纪寒钰撩袍,斜斜的靠在罗汉床一角。
桑榆抬头,眯着醉眼,笑道,“今日不是楚王生辰嘛,便和义父喝了点小酒,一时贪杯,喝多了,歇会便好。”
桑榆揉了揉眼睛,认真看了看纪寒钰,注意到纪寒钰脸上的伤痕,调侃道,“谁那么大胆,大喜之日敢冒犯我们的纪公子。”
“子颜蓄意谋杀楚王,我奉命拦下,不小心伤着了。不过都是轻伤,你不必太过担心。倒是子颜,以下犯上,被楚王判死刑,明日午时执行。”
桑榆抖了一个冷颤,脑袋一片空白。
“桑榆,你与子颜琴师真的只见过几次面?”纪寒钰眼神死死锁住桑榆。
“不然呢?”桑榆假装没心没肺回答。
“那为何子颜琴师临近献乐时,要我好好照顾你?”
“可能,我们上辈子有缘,所以这辈子即便是陌生人,也依然会有熟悉感觉。也有可能,我和他都是琴师,大家都有一种惺惺相惜感觉。”桑榆忽悠道。
桑榆的回答和子颜答案相差无几,让纪寒钰真的有一种他们是上辈子相识的错觉。“桑榆,明日还是不要出门,别给自己招太大麻烦。”
“知道了。”桑榆不为意开口。“我给你处理好伤口先。”桑榆岔开话题。
纪寒钰点头,桑榆起身,拖着疲劳的身子,走到书桌后的落地架子处,在架子上拿了一个小小的医药盒。
桑榆捧着医药盒,走回软榻处,坐在纪寒钰旁边,将医药盒放在自己的膝上。
桑榆低头整理医药盒,开玩笑道,“我有些醉,可能会不小心弄疼你,你得忍着点。”
纪寒钰将脸凑到桑榆面前,嬉笑道,“反正,我的脸就交到你手上。”
桑榆抬头,刚好对上纪寒钰的双眼,纪寒钰的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像漩涡一样,将桑榆慢慢吸引进去。
桑榆的呼吸变得沉重,桑榆别过眼神,低头整理医药盒,“我给你上点药。”
桑榆拿一块小小的木板子,在金创药膏上挖了一坨,轻柔涂在纪寒钰脸上,“明日让义父给你看看,这琴的威力可不止让你脸上多条疤痕,还可能造成内伤。”
纪寒钰轻笑,不经意问道,“那你有没有用琴伤害别人?伤得有多深?”
桑榆“呵”了一声,别了一眼,“害怕我会对你这样吗?那得看你对我好不好。”
桑榆侧过身子,盖好药膏,装回医药盒,并将木板子丢到脚下的篓子。
“反正你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死在你手上也未尝不可。”纪寒钰凑到桑榆耳边,笑道。
“能不能不要提这茬,纪寒钰,我跟你重申一次,那都是误会。”桑榆没有回头直视纪寒钰,低着头,认真的纠正。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玩笑,你自己好好休息,今天你也累了。”纪寒钰从桑榆身边退出,窸窸窣窣的下了软榻,大步往门口方向走去,直至听到一声“啪”的声音,桑榆才抬起头来。
桑榆将医药盒放回原位后,走到镜台前,拔下头上的银簪,撬开木柜子的锁,打开木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子颜送给她的木兰簪子。
“这回真的断的一干二净。”桑榆无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