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经偏西,夜色浓郁的压住竹林,我们该回宫了。
“白子溪,下次见记得还欠我的那对夜明珠。”我与冷钥踏着郁郁的夜色离去,白子溪清如簪上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你夜明珠可以,和钥儿多保重。”
我唇角的笑意融入无尽的长夜里。
回宫后,就立马寄信给爹,让他以最快速度派兵救援宋城。
不过七日光景,宋城已然是满城风雨,宫里所有人更是犹如惊弓之鸟,栾阳皇帝听说建州军在途中便遭受北靖埋伏全军覆没后,连续几天不上朝。
我冷眼瞧着宫里人对我的各种复杂眼光,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约了几个妃子美其名曰赏花。我只知自从那日我醉醺醺的扯坏了黄妃的衣袖,又将带刺的蔷薇扔向了李妃的脖子以后,我的宫殿便人神不敢进了。
连那个贵鱼太监都不敢踏入,但宫里所有人都说,我这个少主失仪是知道了建州军全军覆没的惨状,更多人则是害怕没了援军的宋城唇亡齿寒。
他们来不及为我悲哀就要为自己立马沦为北靖人的奴隶而恐惧不安。而宫外坊间盛传白将军将要破城而入了,宋城风雨交加,人心溃散,守城军军心动摇。
四月二十日,宋城下了一场书信雨,从天而降的书信里写着开城门者奖千金,杀栾阳国君者封千户,赏金万两,也有写降者厚待之类的话。
当日晚上便有守军擅自开了城门,城外十二万大军蜂拥而至。北靖将士一鼓作气直逼皇宫,而栾阳两万禁军盘踞宫门殊死抵抗。
栾阳宫殿分为三重,外重驻军中重为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三省,第三重为真正的皇宫,前有太极殿并左右两堂为朝,后有皇帝寝殿--合殿,再往后才是皇后居住的凤仪殿和我住的清欢宫。往北便是前朝太妃的寝殿,东西侧是妃子和各贵人居住。而皇帝的合殿与凤仪殿之间有一个内苑和园。
合殿内,栾阳国皇帝接连几日都和宫内大臣宫商议对策,胆小如鼠的官员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有几个前朝老臣风骨不移坚持死守城池。皇帝知道栾阳国已是强弩之末,帝国休矣。随即下令宫禁各殿,皇妃贵人不得擅自出门,偌大的皇宫禁如荒林,压的人大气不敢出,就连平时的哭泣声都少了许多,沉默才是最后的栾阳国尊严。
同万门上蜿蜒曲折的城墙上皇帝与皇后并肩而立,城墙外护城河缓缓流淌,河对岸是黑压压数万北靖将士,目光所及皆是无尽的黑暗之色。
我瞧着几月之间皇帝的沧桑变化,此时的他风华不在,目光沉穆中带有忧虑。眼前的朱楼翠阁,薨檐碧瓦,雕龙画凤依旧,但故主换新君,物是人非了。
来不及伤感,皇帝神色凝重对着靖军道“吾,乃栾阳之天子,今携众臣以献降表,愿以北靖为君,栾阳为臣。但请靖军善待栾阳宗室王公和城内百姓,如此,感激不尽。”说毕,城墙上大臣和嫔妃哭声一片,皇帝皆暗自垂泪。
“栾阳皇帝投降的诚意本将军没有所疑问,但请栾阳国君亲自开宫门,呈降表。”
我望着勒马徘徊军前的白子溪,岿然如林间松柏,神彩英拔。世人只知道白子溪是北靖的白衣将军,但实际上白子溪是我阿爹最为得意的侄子,他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文韬武略,勇猛精进,他十五岁便已经是北靖国的武状元。
白子溪要求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帝亲自开宫门,呈降表。哭哭啼啼的大臣和皇后却没有一人因为白子溪的要求而气愤反而继续哭泣。皇帝复杂的看了一眼我后转身便挟着主动挽上他胳臂的皇后一同下去。
我目送他们离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原先主战的秦岳不在,禁军首领也不在此处。还有刚刚皇后下意识的挽着皇帝的时候,她好像松了一口气。
思考间,皇帝已经带着皇后开了宫门。吊桥被放下后,仅是帝后两人相伴走向白子溪。皇后脚有坡疾,走路一直是异于常人的,我紧张的盯着他们的背影,患有瘸坡的皇后今日却能跟上皇帝的脚步,我见过几次皇后她走路的样子,现在仔细想来就跟今日大有不同。一个十分惊恐的想法冒出,不,她不是皇后。思及此,我顾不得太多急声提醒白子溪,“小心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