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
“公主,白三小姐过来了。”
“嗯?”玉灵均微侧了侧头。
正在给她装扮的侍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往后一退。
玉灵均眉梢微动,似乎是没料到她今天会过来,她坐在凳上没动,开口道:“让她进来罢。”一边示意侍女,“继续。”
“灵均!”
白醉含兴冲冲地进了门,伸着手想要给玉灵均一个拥抱,“我来找你了!”
“咦?”白醉含止住了脚步,看到玉灵均身上粗糙朴素的衣裙和脸上故意扮丑的妆容,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市井巷头,不宜浮华。”玉灵均解释道。
白醉含“啊”了一声,惊讶道:“你要出宫?”
玉灵均点点头:“嗯。”
“我好不容易跟着爹亲进宫来,就是来找你说话的……”白醉含颓丧又委屈,“你回来都两个多月了,我还没见过你几次呢。”
侍女给玉灵均装扮完毕,玉灵均便站起身来,她走到白醉含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承诺道:“过两日我定去你府上拜访。”
白醉含鼓着脸没说话。
玉灵均于是哄她道:“梅园里的梅花得甚好了,你素来爱花,我便让人陪你去那里赏梅好不好?”
白醉含用力摇了摇头。
玉灵均有些头疼,正想再说些什么,白醉含便伸手拉住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出宫。”
“这……”
玉灵均开口刚要拒绝,白醉含搂着她的手臂耍赖道:“不管,我今天一天都要陪着你。”
“唉……”
玉灵均在心里默默地叹出一口气。
……
“……说到拍卖会,我看刚才那胜衍商行的车队后面那三车都蒙着布,不知道是些什么稀奇物事。”白醉含对那蒙着布的三车物品有些好奇。
玉灵均回过神来。
二人此时正经过那摊还未洗净的血迹,玉灵均在经过时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她缓声答道:“听说是有一只异兽。”
“异兽?”白醉含似乎有了那么点兴趣,“我记得去年林姐姐得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狗儿,长得机灵又漂亮,说是永远只有这么丁点大,小家伙可有意思了,灵均你还没见过吧,改天我抱过来给你看看啊。”
“好。”玉灵均应了一声,没有告诉她胜衍商行拍卖会上所售卖的异兽更有可能是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
“说起来,林姐姐去年接任家主以后就有好多事情要忙,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白醉含拉着玉灵均絮叨。
玉灵均淡淡微笑,时不时点一下头,应她一声。
两人走了一会儿,玉灵均见白醉含额角渗出些须汗液,微微气喘,前面又正好有一座茶楼,便扯了扯白醉含的衣袖:“可要去茶楼暂歇?”
“啊……好啊。”白醉含欢欢喜喜地拉着她的手往茶楼走:“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啊对!林姐姐说她刚接任家主那会儿好多人不服气……”
两人说着,进了茶楼。
恰巧楼中说书人一段故事说罢,听客叫好后各自闲叙。
“这赵公子习文经商,待人接物处处不如其姊,那赵家主竟把家业传于他,难怪赵家要没落了。”
“我听闻几年前赵家的生意略有起色,怎么,如今又没落了?”
“你不知道,前几年赵家大小姐实在看不过,接手了铺子的经营,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赵家的人又逼她交回营生,又要把她许给别人,她一气之下便离开赵家了。赵家那些个伙计本来就心有不满,赵家公子又是个只知道挥霍的……”
“唉,当初要是继承家业的的赵大小姐,赵家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这人说着又放轻了声音道,“我听说前几年朝中还有要求废长公主,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大皇子那性子……唉。”那人摇头叹息。
旁边一桌的人插嘴道:“说实在的,长公主若不是女儿身,哪有这些折腾。”
……
“你们央朝人竟然肯让一名女子来做你们的皇帝吗?”
二楼厢房中,一个身材高壮,长发微卷的中年男子听到楼下的这些议论,表情诧异地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坐在他的左手侧,拿着折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他听着下面这些闲话,微笑着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表情。
“有什么话就说。”他对面坐着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年,看到他这模样就皱了眉,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书生瞥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做足了架势,这才慢悠悠地道:“十四年前,毓国国主玉风瑜病重濒死,而他当时并无子嗣,与玉风瑜同一脉的几个皇室便因此开始争夺下一任国主的继承权,但是那被推举出来的几个皇室的人不是昏聩无能就是纨绔残暴,在民间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又偏偏因为这个事几次闹到了玉风瑜榻前,加重了他的病情,玉风瑜在毓国的威信和民心哪是他们能比的,他病情加重的消息一传出来,百姓对那几个候选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都充满了敌视,再加上皇室内部的互相斗争,毓国国内局势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这时候远在北疆指挥作战的王后任朝月传出了身怀有孕的消息,玉风瑜就下旨,不管任朝月最终生出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毓国的继承者。玉风瑜的对毓国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更希望下一任的毓国国主是他的血脉,这道旨意一发出来,竟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连那几个皇室背后蠢蠢欲动的势力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得不暂时按捺下来。后来玉灵均出生,玉风瑜当下颁旨封她为太女,为了稳固她的地位还下旨毓国境内女子拥有与男子同等的继承权。”
“太女?我倒听说过毓国女子也能承家,却不知道毓国原来还有个太女。”中年男子讶异道。
那书生幽幽道:“终究是立女子为储,那么多的毓国百姓和官员,意见哪能没有一点分歧,那几个皇室也拿着这一点闹了起来,还闹到了当时的央朝皇帝苏云遐面前,苏云遐就亲自下旨封了玉灵均为长公主。”
那中年男子皱着眉,疑惑道:“那不还是公主吗?”
“呵。”那书生模样的青年笑了一声,折扇一下一下打在自己的掌心上,“你可知道这毓国长公主的封号是什么?”
中年男子有些不耐:“这我哪里知道,你别在这里买关子了,快说!”
那书生模样的青年弯起的双唇中便吐出两个字:“承、国。”
“什么?”中年男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书生模样的青年慢慢收敛了表情,他放沉了声音,显出些难得的郑重来:“承国,苏云遐给玉灵均的封号。”
“承国长公主。”
那中年男子微微张大了嘴,一时为他所震。
那书生模样的青年严肃了没一会儿,表情又是一变,嘴边重新带上了笑意:“想知道央朝皇帝给她封号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中年男子看向他。
这次书生模样的青年倒没卖关子,痛痛快快地把之后的事说了出来:“那之后玉风瑜病情转好,有大师说是因为长公主是毓国的福星,百姓因此对玉灵均的好感骤升,加上有一个皇室推荐的继承人举兵逼宫,想杀死玉风瑜自己上位,一下子触了众怒,大家就接受了玉灵均继承人的身份。那几个皇室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在玉风瑜病愈后被他一一处理了。而四年后毓国大皇子玉清晏出世,那时候就有一些声音要求立玉清晏为太子,不过玉清晏从小体弱多病,几次濒死被抢救回来,大家对于这个大皇子能否平安长大还心存疑虑,而玉灵均又展现出了她的聪慧与贤明。三岁之后,她大部分时候跟着王后任朝月待在北疆,每年抽三个月回到毓国国都学文习字,并且学习如何为君与治国,教导过她的学士大儒没有一个对她不是肯定夸赞的,那些坚定地认为女子不能为君的儒士在接触她后也只是惋惜她是个女子,而挑不出她一点错处。两年前,她开始帮着玉风瑜处理政务,还亲自下到民间,成功治理了渝州地区的水患,解决了平林的灾荒。玉清则是晏越长大,就越显露出他平庸的才智和残暴的个性。姐弟俩一对比,一个治国有方,心怀百姓,一个任性顽劣,动辄打杀,换成是你,你又会选哪个呢?”
中年男子脱口而出:“那当然是前一个了。”
那书生模样的青年嘴间带笑,“唰”地一展折扇,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你也不是会选一名女子当皇帝。
整个厢房里一共有四个人,除了中年男子,书生青年,和那个穿着黑衣劲装的青年外还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灰衣青年,他静静地喝着茶,等书生说完了才抬眸淡淡道:“也许玉灵均能不能成为毓国国主并没有那么重要,玉风瑜当年下的那道旨才是他的本意。”
中年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沈兄是说,那道女子也可承家的旨意?”中年男子不解,书生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手里拿着折扇,慢慢地敲着自己的掌心,面露沉思。
那带着面具的灰衣青年又道:“我们一路走来,毓国境内大多数的说书人都会说几个聪慧女子的故事,你说,这是为什么?”
书生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渐渐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灰衣青年放下茶盏,又道:“半个月前,央朝皇帝下令让各国送质子进帝都,你猜毓国会送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