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和魏涣聊了许久,难得见到一个别家门派的家主,我实在是有很多想知道的。江宁的山水,江宁的风俗都让我心驰神往。
回客栈的路上,平城问我,“你很喜欢江宁?”
我道,“不仅江宁,整个新州我都想看看。”
平城沉默了许久,突然说道,“枇杷也喜欢江宁,我在那里有一处小院,若有机会可以一同去住段时日。”
我心下惊喜,“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高兴过后,我突然才想到,平城怎么会有住宅?他三年前是东林的杂役,这三年又一直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怎么会有江宁的宅子?”我问道。
“三年前我做杂役的时候,在藏宝塔中帮一些弟子度化妖怪,攒了些积蓄。”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钱我拿着没用,就给枇杷了,她好像买了不少院子。”
我听的震惊,“公子你竟然帮东林的弟子作弊!”
东林的门生待学成之时便会被委派下山捉妖魔精怪,捉到的数量和难度作为成绩的考核,成绩最优秀的会奖励一件法器,可是单是捉回来不算,还要度化才能算作考核成绩。度化是极其费时间费精力还很无聊的环节,若是个大妖怪,可能需要打坐个两三天。故而听闻有门生为了赶时间通过考核找刚刚学会度化之法的小师弟帮忙,但是这些年纪尚小灵气不稳的年轻弟子曾有过度化不成,反被妖怪所害的事情发生,故而在东林帮人度化妖怪作弊是大过,严重的是要被废除功法赶出仙门的。
“可是你根本不能用法术怎么度化?”我突然又思及这个问题。
“用法术度化非道也。”公子说道,“你可真要好好听听五台山的授道。”
公子说罢轻轻笑了,笑的我脸上一红,嗬,又跟我说莫名其妙的话,不就是你厉害,比我多吃了几年饭嘛!
“那你说什么是道?”我心想,“道可道,非常道”,这问题他要是说出来了,他就粗浅,他说不出来,就说明刚才的话他就是在我面前臭显摆。我心里得意,终于有一次,他平城公子也被我下了套。
“万事万物皆有其道,所以皆是道。”
“你总是爱说些故弄玄虚的话,我不跟你说了!”我气急败坏的说道,扭头嗔笑着看他,却见他清亮的深邃眼眸里清晰的映着我欲笑欲恼的样子,他本就比我高一点,此时却突然觉得他比我高大许多,他在灯影下周身浮着一丝光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者是我看不懂他此时的笑脸,他就像真正的仙人,说着玄妙的话,做着玄妙的事,却有时又比我烟火气。我觉得我不需要去万事万物里理解什么是道了,他就是道。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像话,便推了他一把,“你一个大男人看我作甚!”
他哈哈一笑,反问道,“你一个大男人看我作甚?”
他反过来开我的玩笑,我一挑眉就故作愠怒从背后扭住他,“顶撞少主,该当何罪!”
他却轻而易举的将我很难堪的揪过来,“在下失敬失敬!不过少主,这样可不端正!”
我被他像小鸡仔一样揪下来掰正身子,面子上很是过不去,又被他说的脸上一烫,就重重的发出一声不屑的“切!”。
偷偷看了眼不再说话的平城,看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深情不像他平日里那样总带着模棱两可的情绪,我的心里也浮上一丝莫名的喜悦。可能让别人开心,自己也会开心就是这个道理吧。
因为我二人个性,我同平城鲜少有玩笑话,便是玩闹也常常就如刚才三言两语而已,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很想与他玩笑两句,虽然每次吃亏的反倒都是我。
玩笑后我就把度化这个事忘得干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平城公子所谓的度化真乃常人所不能及的大道上德。
次日一早,我们便上山先要拜谒郭家主,而后安排住宿,再与诸门派的青年才俊们在晚宴上会面。
我们以为到的很早了,结果刚入山门,便遇上了面色凝重的魏涣,她悻悻的低着头由一个门生带着,大约是去住宿处,身边还跟着一个比她年龄大些的女子,腕上缠着的银丝盘有灵气是件上等的法器,应是修士,大概是保护她的门客。
她也看见了我,便同身边人讲了几句向我们走了过来,先是恭敬的向休元、稷和拱了拱手,看了眼平城公子对我二人说,“昨日说的对,我不该提的。”
她摇了摇头,“魏家的脸都要被我丢光了。实在是受辱,我可能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应是谁说了什么话让魏涣受了什么侮辱,我想细问,又碍于休元稷和二人在而不好开口,只能叹了口气。
平城开口说道,“阿涣姑娘也不必如此难过,魏家主是个胸怀宽广的人,他若介意一点言语上的打击便不会有如此成就了,我想阿涣姑娘也该如是。”
阿涣听闻此话眼睛亮了亮,“您说的对。哎,真该听您的话呀。”
言罢,魏涣便拱手离开,稷和看着她的身影走远,发出一声轻蔑地冷哼,“魏家的人也有资格来听道吗?他们听来有什么用?”
休元听他说这话十分不悦的呵斥他,“稷和!怎可如此说话!”
我听了这话也有些恼怒,“学问无分贵贱身份,你身为修道之人,对人不敬就是对学问不敬,对道不敬。便是气宗长老听到你这话也不会认同。”我冷着脸说完便快些走到前面不想再同稷和这人同行。
平城公子跟上来,轻声笑道,“倒是有几分少主教训人的样子啊。”
“没有你平日里教训少主来的有模有样。”我逮住机会,回怼他道。
“我何时教训过你!”他故作惊讶的说。
“你好为人师,教训了我三年,怎么也要跟你学点东西。”我憋着笑,感觉终于在口头上赢了他一次。
他沉吟不语,思索片刻认真的说道,“那你还是学艺不精,差的远了点。”他拍拍我的肩头,郑重的样子实在是欠打的很。
说着就到了郭家主会客的正厅,郭家主虽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相迎,但笑的有些僵硬,身后跟着脸色有些青白的少年,大概就是郭家少主。
“郭前辈,晚辈东林乐御。”我拱手行礼。休元、稷和也都见礼。我正想介绍平城,他却自己抢了先。
“晚辈是乐御少主的伴读。”
听他在比我父亲年纪还小些的郭家主面前自称晚辈我不禁有点想发笑。
听他这么说,郭家主也就没再问平城名姓,不过我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和平城共处三年不知道平城的真实名姓,起初是不方便问,后来大家便习惯性的叫平城公子,不去问了。
郭家主与我们寒暄一番,问的不过是些术业上的进展,简单了解一番后,他便将垂头垂手隐于一侧的少年叫了过来。
“这是我儿郭正业,他是个惫懒的性子,不知上进。以后你们可千万别被这浑小子耽误了课业!”
郭正业依旧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也不同我们见礼。郭家主见他没精打采,气的牙根都痒,守着我们便给了他一脚,“怎的如此无礼!不会说话吗?”
郭正业很是熟练的躲开了这一脚,不耐烦的从喉咙里哼着说,“郭正业,我是个没出息的,可别耽误了各位道友。”说完便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也不知他们父子方才发生了什么,此时郭家主的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
“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我这孩子······哎。”郭家主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头紧皱,重重地坐回主位上,直接就招呼了门生带我们去住处。
临走又突然将我们叫住,“方才我同魏家那女孩子说了几句气话,实在没有长辈的风范,我担心会影响她这些日的学业,你们年轻人没有隔阂,看在我这老头子的面子上多关照她一些。”
听他突然这样说,让我对这个郭前辈增添了许多好感,也就觉得那个郭正业应当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
出来后,稷和一路上小声问郭家、魏家的事,也不避讳带路的门生,起初休元师兄还会客气的搭几句话,后来说得离谱,便谁也不搭理他了。可他倒是没眼力劲儿得很,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哎,你们说是不是郭少主和魏家大小姐有什么······”
“稷和,在人背后妄议是非乃修道者大忌,你心中杂念如此之多,回去抄书百遍!”休元打断了稷和的胡言乱语,知道是非经过的我和平城对稷和的猜想实在是感到可笑。
稷和终于闭上了嘴,苦着一张脸,在后面垂头丧气的跟着,竟有点像方才郭正业的样子。
处所是在山谷中的大园子,几间厢房围列,园子里奇花异草,神木珍禽皆与我在蓬莱所见不同。园子并无围墙,青葱山谷自然环抱,有虫鸟轻吟低唱更显清幽雅致。园子是极玲珑可爱的,但抬头望去,山上错落有致的高塔亭台,飞跨谷壑的环廊栈桥又十分威严雄壮,像极了板正严肃又以追求不言以教的“万物齐”闻名的五台山门风。
看着景色,不自觉竟将感慨脱口说出,平城听到后表示赞同的嗯了一声。
“什么不言以教,那个郭老头说的可不少。”魏涣见稷和与休元回了房间,便凑过来同我们讲。
正巧既然郭前辈有所委托,便与魏涣说清楚好,“方才郭前辈在正厅提及了你们二人的事,他说他觉得自己有失长辈风范,做的过分了。”
“事情是这样的,”魏涣拉我二人坐在园子的石头上,开始细细说起方才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