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到了正厅,郭前辈还未到,那个坏小子倒是在。我自然是要趁此机会赶紧问问他书的事,结果那个坏小子装模作样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欠我的钱还想赖账。正在我与他吵得厉害的时候,郭老头进来了,结果没问原委,劈头盖脸的羞辱我们魏家都是机巧之辈,做事蝇营狗苟。好似是我撺掇他儿子一样!但是我当然不能与老头计较,当时我什么都没说,忍了一口气,想着也就在这儿待一个月,何必给魏家添麻烦。怎么说买书这是我自己的打算,不想牵扯进家事中。成则成矣,不成,也就是我受点气。”
“我想,大概是因为郭少主在他父亲面前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但是并未说出实情,导致他父亲有所误会吧。”我安慰她道。
“哎,反正书是拿不到手了。人生哪有不吃亏,我认了。”魏涣叹气,起身离开,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
看魏涣走后,我与平城便在山谷里四处走走,看看风景。
走出去许久我们都未曾言语,平城公子突然同我说,“你也不要同阿涣姑娘走得太近。”
“啊?为何?”我惊讶,“阿涣姑娘心思单纯,你是觉得······”
“阿涣姑娘自然很好。只是在五台山上就不要表现的与她过于亲密了。”平城公子打断我的话,又继而反问道,“你觉得郭家主为何要将他训斥魏涣的事告诉我们?”
我思索了一下,十分困惑,不知他为何这么问我,“为什么?”不过好似的确很奇怪,教训两句小辈,为何非要同我们这些外人说。
“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知道我们认识,也知道我们知道事情原委,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平城说完我便摇摇头,这可能性太小了,除非郭前辈一路上都监视着我们。
“另一种是,他不知道我们认识,但是他想告诉我们,这个魏家的孩子同他们有点矛盾,让我们对魏涣的话听而不信。”平城公子的话说完,我突然有点开了窍。
“我听了郭前辈那样说,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觉得这个前辈很大度和气。”我有些懊恼道。
“那是因为你知道事情的经过,而且你觉得这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城公子笑道,“你还觉得,一切都怪郭正业贪玩无赖,全是因为你心里是偏向魏涣的。”
他说的我脸上一烫,“什么偏向魏涣!我又同她不熟。”
“你就是太单纯,太容易轻信于人。”平城公子一本正经道,“乐御,这世上的人不能只论善恶。完全的好人和完全的恶人都是难得的。”
“这是什么意思?魏涣说了假话?”我有些不喜欢平城对魏涣的怀疑,他总是对人信三分七分存疑,又或者完全不信,每每如此我总觉得这样的平城十分冷漠,仿佛没有心一般。
“魏涣同你一样,她也是个单纯的孩子。”平城公子拍拍我的肩膀。可我不喜欢他说我与魏涣都是孩子的话,所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还将他搭在我肩头的手躲开。
他好似没有察觉我的躲避一般,脸上还是笑的云淡风轻,“只是因为你们和郭家主在这件事上的想法不同,立场不同。”
“所以我说让你不要同魏涣太过亲密,不是因为魏涣不好。而是因为郭家主不希望你们与她过于亲密。”平城公子思考了一下,“还有郭正业。郭家主想破坏的是郭正业、魏涣和其他人的联系。”
我听完平城的话十分的不高兴,甚至对平城公子有点失望。
他怎么总是恶意的揣测别人呢,我觉得魏涣好,他就说我偏袒魏涣,我觉得郭家主和蔼,他就非说郭家主怀有目的。我讨厌平城深沉的心机,这让我觉得他与我亲近都是带着猜忌与恭迎。
我心中既失望又气愤,直到晚上与所有仙门的青年人共进晚宴我都没再同平城说一句话。
仙门的宴饮都是十分素净雅致的,修仙之人不宜进过多的食物,所以说是宴会,其实案上也就是摆几盘好看的点心果子,大家坐在一起更重要的还是相互认识见个面而已。
平城坐在我右手边,左手边是魏涣。我心里下了决心不想同平城说话,但是看平城满脸云淡风轻,好像完全没看出我的生气,我心里就更加烦闷,心里一直暗暗盘算着怎么让他生气。
故而全程我都是刻意与魏涣交谈甚欢,具体说了些什么倒都是些无聊至极的话题,我的目的就只是让平城注意到我,觉得我不听他的话,不在意他。可是平城却依旧毫无反应,许久之后我也没了力气,不再说话,心情十分低落,对于郭家主都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其他门派的弟子又都什么样子说了什么我全然没听见。
郭家主同我们逐一寒暄过后,饮过几杯酒,又和我们介绍了一下接下来教我们课业的几位师父后便离开了,安排了几位门生带我们在五台山夜游。
离开宴厅,刚一出门,一阵阴凉夜风钻进了衣袖之中,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与此同时有个少年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这个少年穿着粗麻的衣服,身上的东西都十分简陋破旧的样子,我想应该是那个以“苦行至朴”为训的巴蜀楚门弟子。他将自己的衣服拢了拢,有些不好意思,很腼腆的样子。
我看周边的人个个都冷的腿打颤,魏涣更是向我这边靠了靠。
“天呐,怎么方才在宴厅里没觉得冷,出来后五台山这么冷的吗?”
“那是因为宴厅里施了法术,所以冬暖夏凉。”我回答道,“五台山上都是灵石,这种灵石有个别名叫“清凉石”,白日里清凉,但是到了夜里会冰寒刺骨。”
魏涣不会法术,无法用灵气护体,说罢苦了脸,凑到了自己的门客身边,想要借点对方的暖气。我悄悄瞄了一眼跟在我旁边的平城,却看他好像很是悠哉,并不觉得冷。可能仙骨不怕冷吧。
听了我这话,一直打哆嗦的稷和大声嚷道,“嘿,五台山的道友。你们这里这么冷,就不必让我们夜游受冻了吧!”
他话说完,人群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大家都一边哆哆嗦嗦一边叽叽喳喳的吵嚷起来。
“就是啊······这也太冷了吧!”
“游山不在白天带我们游,干嘛晚上拉出来溜我们!”
稷和听到吵嚷声多了起来就更助长了威风,觉得自己做了大家的领头羊,干脆就停下不随着五台山人走了,“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五台山领头的人看起来同休元差不多大,同其他五台山门生一样,穿一身单薄的青色宽松大袍子,衣裾迎着夜风鼓动,却丝毫看不出冷意,应当是五台山修士中身份灵气都较高的弟子。
那人冷着脸说道,“诸位来此是为修习,五台山夜游本就不是为了游赏山水,是为了寒修以提升精气神,这是入山第一步,各位都是修行的佼佼者,若是连这个都受不住,就直接回各自门派去吧。”
这人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我听着也有些不悦,但是又觉得此番来了就好好求教,既然五台山夜游是为修行也无不可。
可是这话听在稷和耳朵里是绝不能容忍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们家主把我们邀请来的,可不是我们自愿的!你这样说话,是把我们当你们五台山人教训吗?你们家主他都不敢!”
休元用力扯了稷和一把,“稷和!你这是什么话!”
我身为少主听到他这话也实在是生气,守着这么多人,说起话来毫无分寸,岂不是丢东林的脸!我气的小声咕哝了一句,“真是不知分寸,丢脸!”
稷和好像听到了我的话,竟然气冲冲的冲上前来,“乐御少主,您来五台山是真把自己当五台山弟子了啊!”
我知道他不服我,存心要找我麻烦,我没看他,扬起下巴道,“五台山授道,谁教我,谁就是我的师父,既然五台山上的清凉石助我修行,那清凉石就是我的师父。郭家主是前辈,我向他求教学习是理所应当,学问不分派别,我父亲祖父既然送我来,就是推崇五台山的学问,我是小辈,不敢质疑。”
稷和自然不敢再说话,恶狠狠的瞪了那个五台山门生一眼,缩到队伍末尾去了。
“稷和被气宗长老惯坏了,总是凌驾于人,他也是出了门怕东林没面子,做事幼稚了些,少主别和他一般见识。”休元师兄低声对我说道。
“他不是幼稚,他是傻。”我不耐烦的说道,“我不和他一般见识。师兄同他讲讲道理,让他少惹是生非吧。”
五台山那门生向我投来了和善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方才我的话有失礼节,只是此次授道的机会来之不易,家主也是希望各位能真正学有所成。各位都是各家门派里的凤毛麟角,自然要把五台山最精华的学问传授给各位。让各位受累了。”
因为刚才稷和的事,现在人群里已经不敢有人说话,各个打着寒颤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却也不敢再说冷。
平城这个时候凑了过来,“方才说的很好。”
我打着哆嗦咬着牙说,“用你夸我!”哼了一声,依旧不打算理他。
“我下午同你说的话你听听便好,”他缓缓地说道,“我相信你能自己处理好这些事。”
我还是不说话,但是听他这话我心里有点自信和得意。其实在刚才宴会上时我便不生气了,只是苦于不知道该怎么与他和好罢了。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心思沉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应该理解他的。
我假装深沉了一阵,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问他,“你怎么不冷?”
平城说道,“我的家乡曾是冰砌的。自幼如此长大,这点冷算不得什么。”
我大惊,“什么?冰砌的?春夏不会消融吗?”
“用灵气砌筑,季节轮转不会影响什么。”平城的语气低沉下去,半晌又道,“夜游、寒修,这些都曾是平武的规矩。”
他的声音真是极小,但是我听的很清楚。我头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家门,这种感觉实在微妙的很。在他的语气里,没有怀念,没有伤感,只是字眼含糊,刻意不说清楚。
“那五台山和你还真是有些缘分啊。”我故意笑道。
“是吗?”他又恢复了那一脸云淡风轻地笑,“兴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