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再有一刻便是正午了,此刻阳气最盛,你先绽气爷爷看看。”
镇远侯府后院,安远对光着上身的安宁说道。
安宁皱眉低喝,一股气机随之从体内缓缓泄出。
不大不小的后院顿时尘土漫天。
须臾,安宁气竭。
“嗯……”安远绰着白须,缓缓走近,每踏出一步,漫天的尘土立时散去,“不错,纵是寻常大行者也没有你这么磅礴的气机。”
“老头,老子气机不弱,为什么打架的时候总是用不出来?”
“不是用不出来,”安远信手一勾,后墙边的一根木桩飞速飞来,“是你不会用。”
他一掌将木桩拍入地里,说道:“‘凝炼阴阳’,一凝一炼,你只学了凝气,却不知道如何炼气。”
他说着两指头一挥,那截酒碗粗的木桩立马从顶部断去一小截。
安宁瞪大了眼,走近了看,发现切口处平整,毫无毛糙。
“十二年来,爷爷正午之时就让你凝阳气,子时之后让你凝阴气,足足十二年,你才有此等磅礴的气机。非大行者不能与你相敌。”
“不是你这糟老头怨恨老子四岁那年在你茶壶里撒尿才这般虐待我吗?”
安远一笑置之,摇摇头说道:“爷爷之所以不教你如何炼气,是想你心无旁骛,专心凝气。如今你气机足够,是时候教你炼气了。”
安宁仰着头张着嘴看着安远,只见安云稍一跺脚,齐腰的地面顿时烟尘飞扬。
“看。”安远食中二指并拢,恰好将指间插进烟尘中。
安宁弯腰细看,只见指间的烟尘顺着手指的方向不断前行,反复不绝。
“这是阳气,由内而外。”安远说道,而后两指一挥,插地的木桩丝毫不动。
“单是一缕阳气并无威力。”
安宁“哦”了一声,缓缓点头。
“再看。”安远又将双指插入烟尘中,只见指间的烟尘调转了方向,齐齐往安远手臂窜去。
“这是阴气,由外而内,”安远说着又一挥手,木桩仍是不动,“单就一缕阴气也无威力。”
“再看。”他又将双指插入齐腰的烟尘中,只见烟尘划做两条“烟蛇”,一条“烟蛇”往外窜去,一条往内窜去。
安远又一挥手,木桩立断。
“看懂了么?”他问。
安宁也不说话,学者安远的手势凝炼片刻,而后双指一挥,木桩上立马出现一道凹痕。
凹痕不深,约莫半寸,不粗,也就一分宽。
安远见了窃喜不已。
“将阴阳二气交融便是‘炼气’,炼气之时,一是‘速’,二是‘力’。两气一来一往,速度越快绽出体外之时就越远;力度越大就越锋利。寻常大行者,修五行而用阴阳。大行者之后,休五行而用阴阳。宁儿不用走此歪路,武者境界便可用阴阳。”
“老头,那老子现在能打赢大行者吗?”安宁问道。
“有胜算,看你这几日间能炼阴阳炼到何种程度。”
“要是老子能一挥手断却木桩,能胜得了大行者么?”
“寻常大行者自然可以。”
“寻常大行者?”安宁拧眉努嘴,“还有不寻常的大行者不成?”
“自然有,你爷爷、你爹当年都是不寻常的大行者。”
“怎么就不寻常了?”
“人有资质高低之分,境界又有稳固与不稳之别。你爹在你这岁数的时候就能成就大行者了,可是爷爷强压着不让他境界涨太快。他武者巅峰之后,爷爷又让他打鏊了五年,之后一年间便从武者一路破镜,直入大行者。此等越境速度,说是万中无一也算是谦逊了。宁儿你可知道,我国中凌烟阁剑首是谁?”
“谦德君慕青源啊,那老神仙说书时提到过。”
“那慕青源在大行者境界停滞不前,一停便是二十年。”
安宁张大了嘴,吃惊得很。
“万丈高楼平地起,若是在武者境界不打鏊一番,根基不牢,之后境界便会止步不前。或许是脑后的五色发丝让人盲目跟风,大部分习武之人一悟得阴阳之后便开始修五行。可即便他们修成大行者也难以再破境而前。”
“老头,大行者之后是什么境界?”
“白驹,休去水气,脑后发丝为青赤黄白,故而名白驹。”
“再之后呢?”
“黄螭,休去金气,脑后发丝为青赤黄,故而名黄螭。”
“咦……”安宁一脸鄙夷,“再之后不会是‘赤兔’吧?”他调笑道。
“不是,原本为赤罴,只是先天子名中带有一个‘罴’字,天下人避讳,将赤罴改为赤霄。再之后就是……”
“是青云,老子知道,那老神仙有说过。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境界名可真够土的。”
“本就没有这些称呼,是那些只学文不练武的书生取的。以至于现今武夫,人人以脑后发丝颜色多寡争高下。总以为境界高的人定然能胜境界低的人。”安远说及此处,不由得摇摇头。
“老头,我去炼气了。”
安宁说着便站在木桩前,不断挥手劈木桩。
……
西门,刚刚贿赂了守城士卒的严牧在马上晃动着脑袋,一副醉汉模样。座下那匹驽马也没有丝毫的精神,晃晃悠悠地撞上了壮汉。
“哦?抱歉,我这匹马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严牧晃悠着脑袋向那人致歉。
“嗯,”赤乌点了点头,“你喝醉了?”
严牧咧嘴一笑,说道:“我没醉,只是……假装喝醉了。”
而后大笑。
赤乌也笑:“你这人当真有趣。不用装醉,俺这里有酒,你喝着便是。”他说着从水马背上取下一袋子酒,直接甩给严牧。
严牧也不自矜,拿起便喝。
“足下好生雄壮。我走过小半个大宥疆域,见了许多人,无一人能与足下相比。”他说。
“嘿嘿,”赤乌嘚瑟一笑,“每个人都这般说俺。要不是俺南下有些时日了,还真听不懂你们这些人的繁缛话。听着真难受。哎?你来这儿干嘛?找酒喝么?”
“不干嘛,”严牧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只是想来便来了,若是不想来,”他又仰头一顿,“便不来。”
赤乌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你这人当真有趣。哎?你知道什么是镔铁么?”
“知道,‘元前一十年,天外降异宝。太祖凭天宝,翘首倚长风。刀师御风堂,剑从凌烟阁。十年南北战,一匡天下豪。’这是《太祖传》开篇的一首诗,诗中的‘异宝’便是镔铁。”严牧说道。
赤乌也歪着脖子,一脸茫然。
“俺只是听一个说书人说过,说镔铁如何如何金贵,比寒铁还金贵许多倍。”
“如麒麟比驽马!”
“对,那人就是这么说的。过几天王宫校场比武,赢的人有送镔铁。”
“当真?”一响懒散的严牧此刻双目泛光,一脸惊奇。
两人正说着,一班兵卒敲锣打鼓,高声喊道:“五月初八,王宫校场,请世间而立之下者登台比武。头名赏赐镔铁百斤,黄金三千两;次名赏赐镔铁七十斤,黄金两千两;第三名赏镔铁三十斤,黄金一千两。擂台之上,生死由天。死者赏金百两,败而生还者赏白银百两……”
八九个兵卒交替重复着,满街行人过客各自惊叹。
马背上的严牧绰着短须,懒洋洋说道:“去吗?去吧!好歹是镔铁。”
于是两人各自骑马往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