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仪盯着命薄,喃喃道:“她们想做什么?”劫垣不语,看向眼前那个孩子的眼神却充满了慈悲。绾仪听劫垣没有回答,微微一愣,回头瞧见他看韩烟的神情。
绾仪哭笑不得地道:“你是对所有人都怀着这样的悲悯吗?”
劫垣看向她,眼中怜悯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消失,绾仪忽然脑中警铃大作。却听劫垣淡淡地道:“无边大道,就是希望减少每个凡人身上的痛苦。譬如一个无辜的孩子,应该得到不受伤害的权利。”
绾仪刻意避开他的眼睛,道:“连我们这样的魔族,都有躲不过的劫难,别提弱小的人类。又更别提弱小的人类中最弱小的婴孩。”
劫垣上前一步,此时大夫正在给韩烟检查身体,韩烟也慢慢醒了过来,劫垣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的额头上,小娃娃在此刻流露出灿烂的笑容,伸着手手舞足蹈,像是要谁抱一样。
方虞见状连忙上去抱起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发觉的放松,她还会笑,一定没有受大的伤害。
绾仪却发觉劫垣的这种慈爱是带着个人情感的,那不单单是一个天神看子民的眼神,更是一种对美好生命的朝圣。绾仪道:“你喜欢小孩?喜欢可以把她带走。度化她成仙,带上九重天。”
“我也想,有点难。”劫垣感慨了一句。
绾仪道:“没试试,你怎么知道难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劫垣转身,目光攥住她,“几千年前,也有一个这样的一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我不救她,她就会胎死腹中。我取了身上的神骨给她,她才得以顺利出生。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度化得了她。”他别有深意地看着绾仪。
绾仪却似乎有些畏惧他的目光,偏头躲开了,口中应道:“你倒是好心。”
劫垣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背过身去的表情有几分懊恼。
韩烟看着没有什么毛病,方虞本来松了一口气,却听大夫道:“这姐儿落了水,受了寒,怕等到晚上就要发起烧来。又受了惊吓,肯定是还要闹的。我先开些温补的镇定药给她喝喝,等晚上发了烧,拿些凉毛巾给她擦身体,被子裹厚些,发发汗,明儿再看看情况。”
方虞脸色一沉,问道:“大夫,烟儿看着不是没什么事儿吗?”
大夫道:“落水染病,可大可小,要看姐儿的体质。体质好的话,说不定烧也不发,只是毕竟是小孩子,这般儿的小孩子……唉,怕还会留下病根儿来……”
方虞脸上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悲伤,又想到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和尖锐。
*
傍晚时分,韩昱木终于从户部杂乱的公务中脱身出来,轻身回到府中。院里微风一吹,更觉愉悦,他突然起了兴头,命守在院里的丫鬟不得传自己回来的消息,自个儿悄悄地摸到了房门前,打算给方虞来个突然袭击。
不想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了方虞低低的呜咽之声,身边的丫头翠峰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宽慰。韩昱木这突起的兴致一下子便没了,只想进去问问自己的夫人受了什么委屈。
方虞边哭边道:“今儿的事你吩咐下去,谁也不许多嘴说给大爷听。说了也没别的用,还惹得他烦恼。”
韩昱木听到这句话,眉峰微蹙,更不敢轻易推门进去,只待听听她们想瞒着自己什么事。
翠峰劝道:“姑娘别想偏了!那姐儿怎么说也是大爷的亲闺女,哪有闺女出什么事儿当爹的都不知道的呢?您这么瞒着,最后两头都不落好,大爷也会怪您的!”
方虞低低地哭道:“那怎么办呢?婆婆是夫君的亲娘,真让他知道,那不是叫他难做吗?只是我苦命的烟儿,怎么投胎到我肚子里头!婆婆不待见我,连带着也不喜欢烟儿!这次还好保了小命……下一次……我都不敢相信下一次是怎么样的!”
“姐儿吉人自有天相,以后也会好好的!”翠峰说着,也忍不住垂泪,“可怜了这么小的小小姐,连奶妈在那湖里泡会儿都昏了过去,小小姐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这真是有人想要她的命呀!”
“自从婆婆把烟儿带走,我在这家里是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她老人家,对烟儿不好。这次都是我不是,瞧着二弟妹进门,有人作伴了,高兴过了头,却忘了婆婆最不喜二叔,又怎么会喜欢二弟妹……我真是该死!真是该死!要是烟儿出了什么事,我真是磕死在这门前都对不起她啊!”方虞说得绝望,突然连咳几声,翠峰拿着帕子去接,拿回来一看,上面竟有红点斑斑。
翠峰吓得脸色一白:“姑娘,你可别再想这些东西了,瞧你,瞧你都咳出血了!”
方虞看着那手帕,哀伤道:“少年吐血命不长,只是想着我与郎君山盟海誓,还许了诺要白头到老。现下能不能白头也不知道了,若我走了,烟儿可得摊上个二娘了。”
翠峰一咬牙,一狠心,道:“姑娘!您索性与爷说,叫爷休了您吧!”方虞一愣:“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翠峰道:“二夫人其实并不是在意姐儿,抱去之时也说了,您顺着她,姐儿就好,你不顺着她,姐儿好不好,就只有天知道!您若求爷休了您,再跟爷求求恩典,保不准就把姐儿还给您带回娘家。娘家老爷太太都把您当掌上明珠,您在韩家吃苦受委屈,回回都不叫人说,翠峰多嘴,说给太太听了,太太每回都是垂泪,说巴不得姑爷把您休了,咱回家去还落得个自在呢!你若是带着姐儿回去,老爷太太哪有不高兴的呢?”
“别说了……”方虞抬头望着天花儿板,苦笑道,“我和他有约,既结成了夫妻,哪有丢下自己的夫君走的道理。我就死在这宅子里吧,总算全了我俩的情意了!”
韩昱木不欲再听,拔腿走开,走出院落还不觉得清净,一口气直往二夫人院里去了。
方虞嗅了嗅门边传来的熏香,味道淡了,他应该是走了。方虞收拾了脸上的悲色,道:“翠峰,给我洗把脸,重新上个妆吧。”翠峰也一改悲愤的神色,答道:“是!”
过不多时,便见韩昱木回来,手里还抱着个娃娃。方虞心中一喜,扑上去道:“烟儿!”眼里望着韩昱木满满都是崇敬与感激,她克制自己道:“爷今儿怎么把烟儿抱回来了?婆婆怎么许了?”
“抢回来的,”韩昱木看着突然吓白了脸的方虞,心中又是不舍又是心疼,道,“逗你的,我的闺女,我想抱就抱回来了,还要别人许不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