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昱木突然间把女儿抱回的决定惹恼了二夫人,二夫人第二日便派了李大娘前去把孙女讨回来。方虞宁死不肯把韩烟交出去,抱着孩子跪在二夫人院门口,高声哀求二夫人放过她们母女二人。
方虞嫁入府中之后,待人宽厚,家里上上下下都尊敬着她,见她这样,许多家丁丫鬟都心有不忍。
叶静抒今日一醒便问大房里的动静,芍药把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见叶静抒唇角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倒是不叫我失望。整个韩府里,公公严谨,二夫人霸道,韩三任性,但我最怕的,还是大伯。大伯此人,深不可测,若是大房和二夫人联手,我想做的事,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想了想,她道:“着人去请大爷二爷回来,咱们也去二夫人那瞧瞧去。”
叶静抒一进二夫人的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凝涩,方虞黑着一张脸抱着孩子跪在院子中央,窗边月亮门边都有家丁丫鬟躲着在看,好在今日并没什么日头,否则就算方虞熬得住,也怕伤了孩子。
叶静抒走进二夫人房间,却见二夫人正在试新衣裳,叶静抒上前去替她整理平衣领,柔声道:“这件衣服真适合婆婆。”二夫人见是她来了,心中不喜,面上却并不改色,道:“呦,老二媳妇来了。”
叶静抒瞧着她在花镜前理妆,心下也有几分不喜,自己不是她的亲儿媳也就罢了,大嫂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儿媳,如今儿媳抱着亲孙女在外头跪着,便是装也至少装着体谅的样子,再坏也不能容着自己的孙女在外头受苦。
韩家这位二夫人,心是真的凉。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丝毫不露出心事,与二夫人聊了一会儿,才渐渐把话题扯到方虞身上,她轻声道:“我方才进来时,大嫂已经在日头底下跪好一会儿了,婆婆不去看看她?”
二夫人心想,来了!她只道叶静抒是为着求情来的,便存心要刁难她,道:“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孩儿,就是这么不识大体。我的亲孙女,可不能跟在她身边学坏了去!叫她把孩子交出来,她倒是厉害了,跟我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爱跪就让她跪着,你也不必替她求情!我知道你们两个要好。”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
叶静抒叹气道:“婆婆便是舍得嫂嫂,也看着烟儿的面吧!烟儿还小,昨儿刚遭了罪,今日还跟着她娘亲受苦,您……”
“我若是命人去抱孩子,她就给我喊打喊杀。不是我忍心自己的亲孙女在外头受着,是她的娘心里不顾念孩子,她既舍得,我又有什么话好说?你要知道,可不是我叫她跪那儿的!”二夫人不急不慢地打断道。
叶静抒顺从地低下头,道:“婆婆说的是。”
二夫人见她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这几日胸中的一口恶气才算舒了出去。
过了会,叶静抒又提起这话头,道:“婆婆,我瞧大嫂这么在外头跪着总也不是事。昨儿……我听了些流言蜚语……若是今儿这事再传出去,岂不是也坏了咱们韩家的名声。”
二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收,问道:“什么流言蜚语?”
“这……也是底下丫头们胡传罢了!做不得数。”叶静抒咬了咬唇,一副懊恼的样子,像是有几分后悔提起这么件事。
“你说来。”二夫人端坐下,眼睛直直攥住了叶静抒,总觉得此事不太妙。
叶静抒最后撑不住,才道:“昨儿有人闲嘴闲舌,说婆婆怨大嫂生了女娃,表面上是想自己教养长孙女,实际上是把孩子放在身边出气。说您……苛刻孩子的饮食起居,手下人也不肯尽心,孩子三天两头生病也无人管……”顿了顿,叶静抒低下头,声音越发小了:“昨儿烟儿不小心掉水里,唉,也是那不知头里的,说什么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是会自己跑去泡澡吗?肯定是有人得了您的授意,故意叫要淹死小孩儿的。大伯和大嫂怕就是听了这些话,才……”
二夫人脸色铁青,她说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突然把孙女抱回去,自己得了李大娘的信,还道他只是知道了孩子落水的事。没想到,竟然有人散布如此谣言!
二夫人气得拍桌子:“这事儿和你有没有关系?”
叶静抒见她动怒,展现出了令人震惊的演技,她先是一愣,似乎怎么也没想到二夫人会怀疑她,接着就是委屈,那委屈还不敢发作出来,只是强忍着,起身发倔道:“婆婆是怀疑静抒从中作梗吗?静抒……静抒自小受家里长辈管教约束,知道为人妇者绝不可搬弄是非!今日若不是为着家里的安宁,为着怕婆婆和大伯有了误会,我……我真是一句话都不会提起!”
说完背过身,不住拭泪。
二夫人一愣,刚想说什么,便是这一愣之间,听到院子外的声音:“你们就这么看着太太跪在这?不晓得劝一劝吗?连把伞都不打,这么毒的日头底下,是想谋害主子吗?”
显然韩昱木是动了怒。
二夫人这时胸口也憋了把火,没一会儿就见韩昱木掀开帘子走进来,她刚想说什么,就见韩昱林跟在他身后进来。
二夫人疑道:“你们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了?今日户部不忙了?”
韩昱木铁青着一张脸,道:“母亲这是做什么?把媳妇罚在院子里跪着!这日头有多大,她还抱着孩子,你就算不念着她是你媳妇,连你孙女都不心疼了吗?我原本以为旁人说你不喜烟儿是胡言乱语,今日看来竟然是真的。”
二夫人当时便拍桌子道:“你怎么跟你老娘说话的?你!你这个逆子!”二夫人向来在府中说一不二,从无人敢驳,除了小儿子有时顶撞自己,大儿子向来是孝顺得不得了的。一切都是从娶了媳妇开始,才变成了这幅样子。
韩昱木背过身,对韩昱林道:“二弟,烦你陪我回来了。你带弟妹去看看你大嫂吧,我有话和母亲说。”
二夫人火上浇油道:“有什么话还怕别人听吗?脸都丢到天边去了!”韩昱木竟然能忍住不发作,看了眼叶静抒,叶静抒正拿着手绢拭泪,双眼微红,朝自己福了福:“是,大伯。我和二爷这就去看大嫂。”
韩昱木不由得想起昨夜妻子和丫鬟说的话来,心里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母亲一直敌视二弟,其实自己家里本该一团和气的。
韩昱林显然也看到叶静抒通红的双眼,手暗暗地攥成拳头,面上却静静地道:“好。”带着叶静抒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