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日子过了两年,已经临近珍之出嫁的日子。
张府上上下下忙的手忙脚乱,珍之虽是庶出小姐,但这几年惜之在生意上混的风生水起,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更何况她嫁的人又是城中旺族纳兰家大公子,哪能不引起张老爷的重视。
原本他们再忙,也忙不到珍之。但因为珍之一直在谋划逃婚的事,所以也就没闲着。
在这待久了,珍之早就忘记了当初浪迹天涯、云游四海的豪言壮语。可现在她不得不把浪迹天涯提上日程,因为她不能为了一个赌注,去嫁给一个彼此都不喜欢的人。
这两年来,纳兰孑自从来张府求亲后,便没来找过惜之,估摸着在生惜之的气。
惜之也再没提起过他。珍之知道他二人在闹别扭,但想着若为打赌的事实在不值,所以有意让两人和好。
可谁知惜之生意上需要解决地事越来越多,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甚至有的时候几天还见不了一面。
她也见不到纳兰孑,所以这事也就一拖再拖。
后来她开始反思,也许她该走了。为了纳兰,为了自己,更为了惜之。
刚来这个时空时,她给自己建了一座琉璃房,外面风吹雨打、鸟语花香都与她无关,别人进不来,她出不去。
她在那座玻璃房里不悲不喜、不增不减,后来为了惜之,她打破了玻璃房。
也许不是纯粹的为了爱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在开始时,都不是毫无理由。也许她只是想借着给出一点爱而获得更多的爱吧?
玻璃被打碎虽割伤了她,但碎片折射出无数道色彩斑斓的光芒,是珍之始料未及的。
这场博弈她赢了,她凭着残破的碎片钓到了万丈光芒。
其实她也输了,因为她又给自己的心编织了一张网。
这次她甘之如饴,所以她的身体虽是自由的,可她哪儿也去不了。
后来她慢慢发现,不仅仅是她,惜之也为了珍之画地为牢。
他不交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亲近的朋友,却为了给珍之挑一个好夫婿得罪了他;惜之为人淡泊名利,不喜与他人打交道,却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答应老爷帮他打理生意。
如今他们对彼此的爱都变成了囚禁彼此的牢笼。
以前珍之怕他长大,怕他会丢下她,可现在她更怕他原地不动,永远成为爱的囚徒。所以珍之决定离开,决定去云游四海,实现她初来时去外面听花开花落、看风起风涌的美好愿望。
珍之准备逃跑的前一天,天下起了大雪。
惜之去了商铺巡视,他现在几乎每天都待在商铺里,珍之没心思去玩,便窝在惜之的被窝里等他。
记得小时候,每到冬天珍之也都会和惜之挤在一张床上,那时天冷他们没多余的被子,珍之体寒就让惜之给她暖脚。
珍之等了惜之好久,等着等着她竟在被窝里睡着了。
等到珍之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看到惜之坐在卧榻上休息,样子很疲惫,想来是没睡好。
珍之知道他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相互取暖、相互依赖的小孩子了。
她耍赖皮让惜之回床上睡,惜之拗不过她,便和她一起躺在了床上。
珍之和他说起了很多事,比如说小时候惜之不喝药,珍之就捏着他的鼻子灌下去。比如说小的时候,惜之总是粘着珍之,把她搞得很烦。比如说惜之小时候从不喊她阿姐,珍之纠正过好多次,最终把他改了过来。
一开始都是珍之在说,后来变成了惜之说。
他说起了十四姨娘,他说不知道十四姨娘在那里休养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珍之不想继续骗他,又不忍告诉他真相便不搭话。
他又说起了珍之小时候已经不记得的趣事,珍之突然发现她好像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就像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游泳比赛中赢了纳兰孑!
越想越闷,珍之索性拉着惜之起床去外面踏雪。
他们院子里的人本来很少,可最近因要忙珍之的婚事,便调过来好多人。
珍之不想仆人们打扰他们的清净,便拉着惜之去了花园。
雪可真大,盖住了院落,盖住了嫁娶的喜气,盖住了纷扰,盖住了一切。
珍之觉得胸口闷闷的,不想说话,所以他们只是随意地在雪中走,谁都没说话。
后来她想到惜之身体可能受不住寒气便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谁知下一秒,惜之忽然就倒在了她脚下。珍之原以为他只是滑倒了,伸手去扶他,却见他脚下被温热的鲜血染红的雪,斑斑点点似冬日里绽放的红梅。
珍之吓的倒退了几步,那血红的醒目,又黑的刺眼。
而惜之只是淡淡的抬起头示意她过去,珍之看他一幅平静的样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连忙抱起他问怎么啦?惜之张嘴要说话,却被口中流出的鲜血呛到而止不住的咳嗽。
珍之全身发紧也跟着止不住地颤抖,可她还是用尽全力呼救,但无人理会。
等到惜之终于停止了咳嗽,他看向珍之眼神黯然说了句对不起。
血一直从惜之的嘴角流出,珍之伸手捂住惜之的嘴巴,却又怕他不能呼吸,只是一味地摇头,嘴里机械地说着不要!不要!
惜之眼神里却满是解脱和释然,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阿珍,我走了,语气似平日里她去他房间时他说的那句你来了一样。
珍之不停地说不要!可是惜之还是闭上了眼睛,不管她怎么摇晃,再没回答她半分。
珍之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呆呆地抱着惜之,一动不动,直到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惜之已经被封在了棺椁里。因为他还未成家,没有子嗣,按照风俗不能举办葬礼,所以张府只是简单的买了个棺椁,算了个吉日,准备把他埋入祖坟。
珍之不信惜之真的死了,非要打开棺椁,众人拦不住,便喊来了老爷。
老爷来后倒没反对,命人打开了棺椁,只说了句别把眼泪滴到他身上,珍之知道这里的习俗是亲人的眼泪不能落到逝者的身上,不然他的魂魄会得不到安息。
珍之不信那些所谓的风俗,可是却也不敢赌。
她眼睛紧紧的盯着躺在棺椁里的人,他就像睡着了,只是脸色较平时更加苍白。
即使他狠心的抛下了珍之,可珍之却再也不忍心责怪他了。
所有人都说惜之是自杀,更找出了证据说惜之是因为难以忍受病痛的折磨,让小厮在药房里抓了毒药,放在了他喝的药里。
珍之才不信这些说辞,她知道老爷的正配一直看不惯他们。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他各房姨太太要不没有子嗣,要不就是只有女儿,只有惜之有可能和他儿子分家产。
后来惜之又得到了老爷的重用,她更是视惜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珍之跑去质问大房,大房笑着和她要证据,珍之失去了理智,和她扭打起来,惊来了老爷。
老爷告诉她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他也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杀了他的正房太太。
他把珍之关了起来,直到惜之下葬那天才把她放出来。
那天两年没露面的纳兰孑也出现了。
送完惜之,珍之万念俱灰,她告诉纳兰孑,惜之死了婚礼不做数,纳兰孑却说他已经和老爷商量好了,婚礼照常举行。
珍之和他说不通,便不再同他浪费口舌。
趁着夜色,她准备一把火烧了张府。
如果做好人没好报,那她为什么还要做好人?
可临到头却被纳兰孑阻止了。
他质问珍之张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何其无辜?他质问珍之和那些作恶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把珍之带到了纳兰府,珍之知道他是怕自己再做坏事,便趁着他出去的时候逃了出来。
当她想要再次放火烧了张府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珍之不想放过伤害自己的人,可又狠不下心伤害他人。
珍之气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信念,它把珍之推进了深渊。
那天珍之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他们常去玩耍的河边,就在她要跳下去的瞬间,一股力量把她推下了水。
珍之再次醒来之时,她已是阴间之鬼,她竟忘了那段记忆,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开始了另外一段人生。
如果当初她足够强大,大娘断不敢随意欺凌,也许惜之的病会好的;
如果她足够聪明,能够未雨绸缪,也许惜之也不会惨死;
如果她足够冷血,不会被良心和仇恨交织困绑,能一把火点了张府,也许她也不会鬼使神差的想自杀;
如果……如果……
可是如果这个词本就意味着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
她的惜之再也回不来了。
以后她再也不用大半夜的背着他去挨家挨户找大夫了;
也不用因为记挂他的身子,而玩不尽兴了;
更不用费心思地哄骗他十四姨娘会回来的了;
可是却再也不会有人唤她阿姐;不会有人冬日里给她暖脚;不会有人无条件的相信她、爱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