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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久别重逢

逝者如斯夫,时光荏苒,五载寒暑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在异国生活了近六个年头。是时候回去了。

“号外号外,著名作家、学者、书法家,大才女伍子萍将执教于东吴大学。号外号外!”

今天是东吴大学的秋季开学典礼,校长文乃史在台上发表致辞。“现在,我要隆重地为大家介绍东吴大学文理学院新任教授,她就是刚从英国留学归来,在五年时间拿下剑桥大学硕士及博士学位的我国著名的学者、作家、书法大家——伍子萍伍先生,现在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伍先生。”所有的人都期待着校长说的这位伍先生。当我走上台时,台下似乎出现一阵骚动,也许是觉得这位伍先生应该是挎着眼睛上了年龄的老学究老太太。“大家安静,”校长接着说,“伍先生现在是复旦大学文学院教授,负责国学及远东文学的授课。今后将全权负责本校国学的教学。让我们欢迎伍先生致辞。”台下掌声如潮。

“大家好,很荣幸受聘于东吴大学,感谢文先生及在座各位信任。学海无涯,鄙人愿与诸位共勉,谢谢大家。”

“伍先生,这是您的办公室,您看还缺什么?”“蔡主任过奖了,这里很好,不缺什么。在蔡先生面前,晚辈怎能担得起‘先生’的称呼。”“论年龄,您是比我小,可是论这才学,如今有几人能超越伍先生,所以这个‘先生’您是当之无愧。”“蔡主任说的没错,伍先生如今已是名满京沪,哪有担不起的道理。”这时校长和几位老师走进来了,“怎么样,这里还习惯吧?”“校长,我想以后大家叫我子萍就好,这样我才能习惯这里。”接过校长这句话。“哈哈,真是名不虚传。好!好!子萍,来,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几位,理学王先生,法学朱先生,国学黎先生,我想你以后和黎先生打交道会比较多一点,还有这几位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和各位老师一一打招呼,“晚辈失礼,应先去拜访几位先生才是。”“久闻伍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备感荣幸。”说话的是国学的黎老师。一阵寒暄过后,“子萍,向后看,我这个做校长的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厚礼。”不明白校长的意思,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子萍!”好熟悉却又久违的声音,我很吃惊,难道、难道是,我转过身来,是,没有错,“颖儿!”“子萍!”“真的是你,颖儿!”姐妹相见,也顾不得各位先生都在场了。相拥而泣,不,是喜极而泣。终于,近六年之后,又看到了亲人。“我回来后去学校找过你,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我很担心。”“我就知道子萍会回来这里,所以毕业后就来了这里当了老师,等你回来。”“谢谢校长!”诚心感谢校长,能有机会让我见着颖儿。“想必你们阔别多日,还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先走了。”校长和老师们都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不光是我,全苏州的人都知道你来了,外面满大街都是你的消息。”“来,颖儿,到办公室慢慢说。”“嗯。”颖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漂亮,只要她在我身边,总能让我感到安心。“这么些年,你过得怎样?有没有被人欺负?”“当然有,你不在都没人替我出头。”半路上能得到这样一个妹妹,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却也让自己更加想念那个人。“你呀,还是那样胆小怕事,不过没关系,有我这个当姐姐的在,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子萍,这五年多快六年来你过得怎样。真是多此一问,在别人看来,伍子萍有着非凡的才华,是当今风光的才女,她事业上的成就让人羡慕。可是却不知道,伍子萍无时无刻不在煎熬。这也是你回来的原因吧,要找回失散多年的至亲。”我沉默了,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刻不惦记着他们,为了能让自己活着所以埋头扎进学术减轻自己的痛苦。可每当提起毛笔,过往的所有就会变得越来越清晰,所写的每一个字都掺着泪水和墨水。“自从你走后这几年里,我有回到你的家乡找过他们,只是没能找到,那里的人也都说不知道,他们就像消失了一样。”她想到自己不该这样说,“对不起,子萍,不过我相信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也在找你。你想想,你现在在苏州,离他们那么近,他们看到你的消息一定会找来的,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能和你的家人团聚的。”没有怨言,只有再次相见的欢愉。“谢谢,谢谢你颖儿,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你说的,现在已经找到了你,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咚咚咚,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来人是校役张老伯,“进来,有什么事吗?”“伍先生,校长找您,说是让您去趟他办公室。”“现在?”“对,校长看上去比较焦急。”“好,知道了,马上就过去。”“快去吧,校长可能有什么急事找你。”“好,放学后在办公室等我。”

校长办公室内,校长递给我一份邀请函,“你来看看这个。”“这是,‘为了广聚雅士,结交天下各位名儒,今日特在府衙略备薄酒,敬待各位的赏光。文先生乃是苏浙一带有名的教育大家,又闻伍子萍女士今日来到苏州执教,两位乃我苏州之人才,还望两位务必前来。’”“不错,这是督军府的邀请函,与其说是邀请函,不如说是命令。你先去准备一下。”“还望校长见谅,子萍刚来此地,旅途劳累,不善交际,且与这位督军府并无交情,所以子萍不会去的。以后像这样的事情还望校长您……”“我何尝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这督军府我们得罪不起呀,现在整个江苏都在孙传芳的控制之下,督军府又是他最器重的部下……”“校长,学校乃是教书育人的清静之地。子萍明白校长的担忧,不过子萍乃区区一个教书匠,只想关起门来教几个学生,其他的还请校长见谅。”“既然这样,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多谢校长。如果没有其他事,那学生先告辞了。”

“子萍,子萍,你在想什么?喊你老半天了,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颖儿。”“现在先去我家,我要准备好多好多东西给你接风洗尘,然后再去你家收拾收拾屋子,听说学校给你安排的是一处安静的庭院,小桥流水,环境可好了。子萍,子萍,我在跟你说话呢。看你这样子肯定有心事,是不是校长那边……”“督军府送过来一封邀请函,要校长和我今晚上去府上赴宴。”“你拒绝了?”“是,不过我担心会给学校带来麻烦。”“那样也没办法,总不能违心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要不然就不是伍子萍了!”“还是你了解我。”“那当然,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颖儿,你先回去,我想先去一个地方。”颖儿很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我肯定有什么事要去做。“好吧,我先回去,记得要早点回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嗯,路上小心。”

“有人往山上走来了。”

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灵岩山上秋霜染红了山林,夕阳下,就像一片茫茫火海,山上寂寞无人,除了我这个不速的天涯人。终于站在了山顶上,秋风吹落叶,好一片凄凉。眺望着那个方向,只有我知道,只有自己明白,那个方向是我离开了近八年之久的故乡。久久地望着,向着那个方向深深地行一个大礼,叩拜这远在天边的故土。“娘,我回来了,阿水,我回来了,还有爹,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恨你,当初要不是你,我就不会离开,这个家就不会天涯各一方。如今你们都在哪里,请告诉我,你们在哪里。子萍很累,想要回家,请告诉我,在哪里才能找到你们。”

秋风中飘来了一阵笛声,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是那首著名的梅花落。“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梅花散落为白雪,雪中才能见梅花。此处不见梅花影,还是秋来霜叶华。”“梅花自古存在就不是梅花,而是那雪中傲寒。而今姑娘不正如这夕阳下梅花一朵,年年花开,只傍夕阳感慨无限。姑娘好才华,有缘再见。”看来也是一个登高思远之人,匆匆一过客,像风一样转瞬即逝。没有想过,不经意的见面,是一世的纠葛与牵挂。

“刚才那个人好像一个人。”“不是人是鬼不成。”“不是不是,好像在哪见过她。”“天下所有的女人不都是你见过的吗?”“您就别开玩笑了,我说的是真的,真的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哎呀,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今天可是大少爷来的日子,手脚给我麻利点。”管家催促着仆人们。“大少爷来了。快点,大少爷来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带着一群人策马而来,停在萧府门前。萧府是苏州颇具气派的人家,虽为江南水乡,但府邸却颇具北方大宅的雄伟大气。“欢迎大少爷远道而来。”正是萧家大公子萧青郎,“旺叔,怎么没见到二郎?”“回大少爷,二少爷一大清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不知道我今天到吗?”“这个……”“算了,要是旺叔知道他去哪了,我也就没必要来了。”“多谢大少爷体谅。”“来,把马牵去好……”“要好好照看,用最上等的饲料。少爷还是一如既往把马视为珍宝。”“真不愧是旺叔。”说罢和一干人等走进府邸。

“哥!阿阳。”一个人从远处走来,一改往日的冷酷,衣着素雅,却颇具男子气概,虽然极内敛,但是还是挡不住身上的那股霸气。“河阳见过二……”“打住,那什么……”两个人豪气相拥。“你个臭小子,又跑哪里鬼混去了!”两兄弟紧紧相拥。“让哥看看,有没有什么大变化?来来来,转个圈。”“哥,怎么还当我是小孩呀,都这么大了,让人家看见笑话!”“你呀,告诉你,就算你当了爹当了爷爷,在我这儿还和小破孩一样。再说了,谁要笑话你,你可是萧家堂堂二……是吧哦!”和河阳一样,欲言又止。最后一句是对着大家说的,听罢,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在这萧府中,确实与别的名门大户不同,多了些宝贵的笑声。“哥,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萧慕郎说。“你看你看,几年不见,愈加严重了。”“好了,今天特意为哥准备了一个重量级的见面礼,旺叔!”“是,二少爷!”只见屋外庭院中多出八匹骏马。“我知道,哥视马如命,与二郎相比,哥哥还是比较喜欢马的,所以呢,早在很久之前知道你要来,就搜罗天下好马,你可别小看他们,这些全都是英国来的纯种马,今天一大清早才把它们从牧场带过来的,不信你试试。”青郎对于慕郎这份情谊很是感动,不过不漏声色,走过去看了那些马匹,“我说二郎,你不会又被骗了吧?”“你可别瞎说,这是我花重金买来的。”“跟你开玩笑的,这些都是难得的好马,难为你了。不过我有阿棕,一下子用不了这么多。”“只要哥满意就好,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派人将它们毫发无伤地带到哥的军营里去。”“你呀!”“对了,哥,我都送你见面礼了,那我的呢?”“怎么都这么大了,还要我给买玩具?”两兄弟打趣到。“就知道每次都这样,幸好也没指望。不过这次有没有给我带个嫂子回来,这才是重点。”“嫂子没有,礼物倒是有一个。那就看你是想要个嫂子呢还是我的礼物?”“当然是礼物!啊,不过嫂子也要,那不是哥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上哪给你娶媳妇去。”“就知道虚情假意!好了,看看。”青郎拿出来一个盒子。“什么,这么神秘。”打开一看,是一支玉笛,上面刻有慕郎二字,“就说兄弟之情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老天注定你是我哥!”“旺叔啊,帮我捡一下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哈哈,大少爷说笑了,要是老爷跟夫人知道,那该有多高兴啊!”“别,要是老头子知道哥送我这么珍贵的玉笛,还不得把我弄死再救活再弄死!哥也逃不出被一顿臭骂。”“这是我前段时间去新疆,顺便找人做的,怎么样,还喜欢吧?”“哪是喜欢,简直就是爱不释手。诶哥,怎么没看到志明?不是说要和你一起来的?”“他有事耽搁了,晚几天才到。”“好个韩志明,居然敢耍我,看我怎么弄死你。”“旺叔,带大家下去吧,河阳,你们也去休息。”“是,大少爷。”“是,将军!”河阳是萧青郎的贴身护卫,也是他得力的部下。

屋内就剩下萧青郎萧慕郎兄弟两人。“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且慢,先等我把话问完!你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人马来苏州城,就不怕孙传芳的人知道?”“知道又怎样,他只不过孙传芳的一只走狗,最好是知道,那就可以把这个都统送到佛祖那儿去,好好改造改造。”“哥就是霸气!”“问完了?”“问完了。”“那就到我了。刚才我只说了一个,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跟我来。”这个盒子和刚才玉笛的盒子大不一样,用铁皮做成,透着一股冷气,不,是杀气。打开来,里面是一把剑。屋内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萧慕郎也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调皮样,变得认真严肃,或许,这才是原汁原味的萧慕郎。“昆山剑!哥,你这是?”“一点都没错,也只有你能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昆山之剑,你也知道它是用世所罕见的昆山石铁,溶入金,再集昆山天地之灵气,经历寒暑之变化,历经三年之久才能打造而成,它的威力没有任何冷兵器可以与之相媲美。”“是,我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是哥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在外人看来,萧家二少爷萧慕郎只是一个天天只会吹吹笛子,游山玩水,心情好了来苏州做做生意,投资办个大学,没事研究研究经文之顽世公子。有几人知道真正的萧慕郎就是赫赫有名的剑侠风来剑,而且有着一身的好武艺,熟知各种现代武器,枪法更是一绝。”“……”萧慕郎无语,这些是他已经埋葬的过去,如今再次被人提及,是另一番滋味。“二郎,哥知道你喜欢清静,喜欢不问世事,希望守着一片山水过桃源般的生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国家都成这个样子了,四分五裂,战火不断,外强凌辱,民不聊生,身为男儿你怎能置之不理?你希望的生活又要上哪里找去?”“好了,哥,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人各有志,哥你胸怀理想,立志报国,而我就像哥说的吹吹玉笛,过平静的生活,这就是我的志向。”“那么二郎,你有没有想过爹,爹年纪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驰骋疆场,意气风发,要掌管这么大的部队,身体怎能受得住,他希望他的儿子能继承他的志向,让天下尽快安定下来。”“爹还这么年轻,再说爹有哥这样的大将军就足够了。”“二郎。”“哥的意思我知道,不过万事不能强求,再说了,现在苏州的生意需要我打理,还有东吴大学,所以……”这时,“二哥二哥,我找到了找到了!我就说一定在哪儿见过,你看!”小宝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冲了进来,全然不知萧青郎也在场,“二哥,你……”他定睛一看,吓得急忙跪下,“大少爷,小宝该死,大将军!不知道大将军也在,冒犯了两位,还请您宽宏大量。”“起来吧。”“谢大将军。”“刚才你说找到了,找到什么了。”“这……二哥?”小宝用恳请的目光看着萧慕郎,“哥让你说你就说,在大哥面前一个字也不许隐瞒!”萧慕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那二哥,我就说了。我终于找到昨天傍晚在灵岩山上看到的那位姑娘了,她……”“住嘴!”萧慕郎没想到是这件事,急忙不让他继续说。萧青郎显然很吃惊,“好哇,不错嘛,几日不见,你这个老二要抢在大哥前头了,这是好事,小宝,接着说,那位姑娘姓甚名谁,长相如何,家住何方,是哪家的千金,能让我们的萧二少爷念念不忘的,那肯定不简单!”小宝像是得救了一样挣脱自己顽皮的主子,“是,大将军,对不起了二爷,这大将军有令,小宝不敢不从,再说,是您说的在大哥面前不能隐瞒一个字。”“好,我倒要听你说说。”萧慕郎也无可奈何,其实他心里也想知道昨天在山上遇到的到底是谁,“叛徒!”“好了,快说来听听。”“是!话说,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女伍子萍!大将军,您看!”把手里的报纸拿给萧青郎,报纸上刊登着伍子萍的消息以及照片,萧慕郎也凑过来。萧青郎看着报纸思忖片刻,“这么有才,应该是一位年长的老学究才对,怎么可能是个年轻的姑娘?”对报纸上模糊的照片将信将疑,“你确定,昨天看到的是这位姑娘?”“小的离得比较远,二哥看得最清楚,还和她说话了呢,不过看她的穿着打扮是位姑娘没错,小的之前也没见过伍子萍,不过听说她确实是位了不起的女人,学识渊博还留过洋,书法可是有魏晋遗风,不光推掉复旦大学副院长一职,同时还推掉民国教育司司长之位,据说,现在不光是我们政府,她在英国政府中也很有影响力,可以说是她的保护伞,但是她现在只负责教书,现在来到东吴大学兼职教授,按说一个女人能当上大学院长及司长是前所未有的荣耀,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更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方,师从何处。”“东吴大学,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呢,文校长没跟我说过。”“二哥,当时文校长有跟您提过新聘教授的事,只是您说‘一切校务之事都由文校长打理’。”“原来是这样。”萧慕郎想着。“不管是这样还是那样,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才是最重要的。”“诶哥你去哪?”“折腾半天了,还没休息呢。”“对,哥先去休息,晚上准备大餐给哥接风洗尘!”萧青郎走了出去。

“让你多嘴!知道该怎么做!”“是,二哥。”小宝一脸苦相,在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用力一点!”说着也出了屋子。

学校里。

走在去上课的路上,“伍老师早!”“黎老师早。”“伍老师请留步,不知道伍老师有没有时间,在下想请教伍老师一些学术上的问题。”“请教不敢,不过倒是可以向黎老师多学习学习,只是我现在要去上课,今天可是我的第一堂课。”“没有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这么说伍老师是答应了。”“同行间进行学术交流,共同进步,子萍没有推辞的理由。”“那好,放学后我等伍老师。”“不用,最后一节是我的课,下课后教室见。”对眼前这位黎老师报以微笑。等我走后,“下课后教室见,耶!”黎老师就像打胜仗一样。“哇哦,黎老师出手这么快,现在就开始约伍老师了!”“我说老黎,人家可是咱学校的招牌,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你能配上人家吗?”“她居然还爽快地答应了!”他后面几位老师过来调侃。“哎哎哎,你们懂什么,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只有我和伍老师有共同的语言。你们,靠边站!”“哟哟,还心有灵犀一点通,亏你还是教国语的。提醒一下你,人家说了,仅指学术交流而已,你可别过分哦,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堂堂的大学先生!”“我怎么听着有一股酸味呢。放心,伍老师就是我寻觅的那个女神,如今终于出现了,我会慢慢地赢得她的芳心!”“你们这些老师在干什么呢,不上课啦?”众人醒过来,“蔡主任!”像逃跑似的散去。

咚咚咚。“进来。”“校长。”“为勇,你来得正好,来帮我看一下这个学期的计划怎么样?”蔡主任仔细看着校长的计划书。“很有条理,也很全面。不过……”“你想说什么?”“校长真的决定让伍子萍领导国学教学?”“你觉得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担心她太过年轻不能胜任?”“不,对于她的能力我绝对没有质疑,只不过……”“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校长,你也知道她连教育司司长和复旦大学院长之位都推辞了,我怕她不会接受。看得出伍子萍对政务之事不太感兴趣。”“我也想到这一层了,不过总得试试,如果她接受了,不光对我们学校,对广大学生来说也是件好事。”“校长说得对,但愿她能接下来。要不这件事就交给我。”“不,我亲自跟她说。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都忘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哦,这样的,老师们把学生的基本情况都整理好了,请校长过目。”“你办事我放心,等我忙完了会过去的。”“那我先出去了。”蔡为勇欲走,又想起来,“校长,昨天晚上的宴会都统府有没有为难你?”“说来也奇怪,昨天都统并没有出现在宴会上,只有他手下一个叫郑什么的出现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他为何会发这样的邀请函?”“我也想不明白。总之以后要小心行事。”“是,我知道了。”

“老师再见!”“同学们再见!”

学生们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伍老师不光人漂亮,有气质,而且教得又好。”“是啊是啊,我听说她可是有名的才女,不光会写作品,还是书法家。”“对对对,还留过学!真是了不起。”“就是就是,而且现在都还没嫁人。”“我想肯定有好多人想要娶她”……“黎老师好!”“你们好!”在学生面前,黎老师是位稳重又不失幽默的师长。

“伍老师,没让你久等吧?”“没有,刚下课,请坐。”“伍老师都听见了,学生们对你都赞不绝口呢。”“作为老师,若是自己的学生都不喜欢,哪还谈得上为人师表呢。在学生们眼里,黎老师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好老师。”“是是是,啊,不是不是,是伍老师过奖了。”黎晋西有点紧张。“黎老师何必自谦,不知黎老师想要讨论什么问题?”“是这样的,伍老师见多识广,又到剑桥大学深造过,对当今世界的教育想必有所了解,你看如今之中国,风雨飘摇,只有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我们的国家才有希望。我们这些教书先生上不了战场,就只能在课堂上教学生,故而请教伍老师对我们的教育,尤其是国学教育有什么样的想法。”说实话,对于他的这个问题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的生活里,就剩下两件事情——活着,找到家人,因为想要精彩的活着,所以努力探索学问的高峰,因为要找到他们,所以必须活下去,而国家的命运、民族的未来这样的社稷大事,自有人去担忧、去操劳。对于如何教学生知识,我有自己的理解。可是如何教他们承担起忧国忧民的担子,即使是身为老师的我,也不曾知道。除了自己的秘密,我如实相告。“伍老师错了,你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怎样说罢了,想想,伍老师不仅精读历史,在古今文学方面更是大家,那些文人雅士大都和当时的社会息息相关,伍老师又怎会不知。”“对不起,我……”“啊,是我对不起,刚才有些激动,不好意思,是我太过冒昧。”“不,黎老师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还能忧国忧民,让子萍惭愧。”“不不不,要不咱换个话题,真是的,约会的时候怎么能说这个呢!”“啊,黎老师刚才说什么?”“没什么,我说咱换个问题。”……

傍晚,在枫桥旁边偏僻处。

“打探到什么消息?”“回伍小姐,我以及我的同伴找遍了整个苏州城也没有见到您要找的人,是不是他根本就不在苏州?”我多么期望他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是这样。”“很抱歉伍小姐,不过请你相信我,要说找人,我们这些乞丐是最容易的了,因为乞丐哪里都能去,不会有人在意的。”“谢谢,这些是给你的。这些是预付的,我想你去池平镇及沿途再找,不过和之前一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知道了,我会今天就过去,请伍小姐放心。”

看着这个人离开,不禁问自己,他真的能找到吗,这么多年了,你们到底去了何方。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日子就这样溜走了,一点一点地带走容华,只是,我思念的人们,你们在哪?回来的这段日子,每个礼拜我都要到灵岩山,去祈求上苍垂怜,让我早日和家人团聚。

这一天,又来到了这里。已经十月末了,眼前之景让人想起千年前屈原的“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登山送远人,想来彼时诗人心中也有很多的无奈与寂寞。即便如此,他还能知道远行之人将要去往何方。而此时的我,两眼望穿,也望不到思念之人。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我们又见面了。”“是你。”眼前之人似乎有点熟悉,可是对他这样在后面窥探别人的人总会感觉不舒服。“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不是跟踪姑娘,只是和姑娘一样是个乐山水之人。如果姑娘不介意,在下愿为姑娘吹奏一曲。”还记得不久前他吹的一曲梅花落,那样的笛声是我未曾听过的。笛声又响起来了,笛声在哭泣,就像在说着一个故事,我的故事,曾经的欢笑与离别都在这笛声当中,不知何时,眼泪早已随着笛声流下来了。曲子完了,我的心早已被笛声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姑娘,对不起,我……”看我如此伤心,他有些惊慌,我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泪水擦干。“先生曲艺精湛,在下佩服,不知此曲为何名?”想用一些话掩饰自己的失态。“这首曲子是我看到姑娘后谱的,每当夕阳西下之时,姑娘一个人来这山上眺望远方,想必是在思念着远行之人。这首曲子就叫《远方》。”他的话就像箭一样戳进我的心脏,这么多年来,除了颖儿,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过往,逐渐将自己尘封起来,而自己苦守多年的秘密被眼前这个陌生人一眼看穿,不知是该高兴遇到一知音,还是该担心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先生说笑,时候不早了,再见。”“请恕在下冒昧,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既是萍水相逢,又何须问及姓名。”一个人沿着山坡往回走了。

“子萍,你回来了。”颖儿会时不时地到家里来陪陪我,这时她已经烧好饭等我回来吃。“颖儿来啦。”虽然想强颜欢笑,声音却更加苦涩,进屋把东西放好。“赶快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颖儿吃吧,我很累不想吃,没有胃口。”一个人呆呆坐在窗前。“又去灵岩山了。”颖儿走过来。“颖儿,我好累,好想休息一下。”“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她话里有话。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时我被同学欺负,你走过来救了我,当我跟你道谢时,你却一句话没说冷冷地走开了。直到后来,我们结为姐妹,你将你的故事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其实那个冷冷的子萍并不是真正的你。七年多了,子萍。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见你开心地笑过哪怕一次,每次见到你,就觉得压抑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你倒下。如果不是当初对你弟弟的承诺,不是你父亲指引走上现在的路,我很难想象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为了能活着见到他们,把埋首纸堆作为生命的支撑,每天都受着这样的折磨。子萍,你活得太累。”“是啊,七年了,七年来他们过得怎样?”“子萍,是时候该放下这道枷锁了。”“颖儿,我想过段时间去南京,或许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如果不在南京,再去徐州,或是他们去了上海也不一定。”“伍子萍!”颖儿突然爆发了,“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疯了又如何!找不到他们我会死的,会死不瞑目!”我也忍不住吼起来。

颖儿从来没见过我发这么大的火,被吓着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不知所措。“对不起,颖儿,对不起,我、我不应该凶你。”颖儿很委屈,“子萍,我真的担心你,很担心你,看你每天这样又帮不上忙,真的好难受。”看着她,心中万千怜惜。“谢谢颖儿,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你要答应我千万不可以有事,不然颖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会恨你、恨死你的。”“好,我答应你。我们都要好好的,拉钩。”“嗯,拉钩!”当两个拇指碰在一起的时候,又想起了子水,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那我们现在去吃饭了,不许说不吃!今天跑了那么远肯定饿了。”“好。”

“做的菜真好吃。”“真的?好吃那就多吃点,多吃点才能身体好,才能有力气找他们,看你现在不是这儿病就是那里痛的。”“是,都听你的,管家婆。”“不过,子萍,你这样回来会不会不太好?”“嗯?”“我的意思是你用的还是你原来的名字,而且现在人尽皆知。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哎呀,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想太多就不要想了,赶紧吃饭。就像你说的,既然人人都知道,那子水也应该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吃饭吃饭。”

是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苏州城里热闹非凡。

“来看,快来看,这个簪子真漂亮。”正好是周末,颖儿拉着我出来逛街。“子萍,试试?”“是挺好看的,来,帮你戴上看看。”颖儿一张清秀的脸,戴上这玉簪更加动人,“很好看,我们家颖儿真不愧是个美人胚子。”“真的?”“真的,你看。”颖儿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喜欢吗?”“嗯!”“老板,给,这个簪子我要了。”“好嘞,您拿好。”“诶等等,怎么是你给钱呐?”“不是我还是谁,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买个簪子还不应该吗?”“是啊,姑娘,难得做姐姐的这么关心妹妹,你就收下吧,况且姑娘天生丽质,插上这簪子很好看。”“看,老板都这么说了,再不收下我可要生气了。”“那好,谢谢姐了。”“其实呀,两位姑娘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一位气质非凡,一位温柔漂亮,如果……”“如果什么?”颖儿急切地问道。“如果戴上她这玉簪,就更加漂亮了。”“是是是,这位姑娘说的是。”老板有点难为情。“我们走吧。”“两位姑娘慢走。”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乍一看,似乎是一片人间天堂。

“来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座城市。”“你呀,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哎,前面好热闹,我们也过去看看。”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子萍你看,这里有好多东西都好漂亮。”“嗯。”摊位上有各式各样的小饰品,让人眼花缭乱。不经意间,看到旁边开的一家名为“山水”的画店。忘记跟颖儿打招呼就直接走进去了。店里挂满了山水画,还有画画用的工具一应俱全,被墙上一幅幅画给吸引住了,这些画都好熟悉,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萍水相逢莫相问,自是山高水还远。’阿水!”“这位小姐要买画吗?”老板走过来。“这幅画,这幅画是谁画的?”“小姐说的这幅是城西的张画工画的。”“城西,城西哪里,快说快说呀!”“就是城西张家巷。小姐你这是?”“姓张,他怎么会说自己姓张呢!”顾不得什么了,从店里跑出来,径直往张家巷跑去。“诶,子萍,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呀?”颖儿看见我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板,她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她看了那幅画,问我是谁画的就跑出去了。”“画!”颖儿看到那幅画,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追着我跑来。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找到张家巷了,虽然筋疲力尽,意识告诉自己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没错。“不好意思,我问一下,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姓伍,不,姓张的画工?”“你说他呀,喏,就在那里,那一家就是了。”“谢谢!”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不停地喘着气,兴奋和激动,是你,我就要见到你们了,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不能让自己冒冒失失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准备好了,可以敲门了,终于轻轻叩响了家门。不一会,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出现在眼前,不敢相信,会不会弄错了。“你找谁呀?”“呃,请问这里是张画工家吗?”“是,我就是张画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的话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不是那个要找的人,自己不甘心,“‘山水画店’的那些画是您画的吗?”“是我画的没错。”“请问您还有其他什么家人?”“有老伴,儿子和孙子。”“您的儿子和孙子多大了?”“儿子三十五,孙子五岁。真是的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了。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外,很久很久。

“子萍,我们回去。”颖儿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慢慢来,一定会找到的。”“是,一定会找到的。”颖儿扶着已经没有力气的我走在来时的路上。

“二哥是要去东吴大学?”萧慕郎和往常一样穿了一身素装,正准备出门。“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放心,都准备好了。”“东吴大学的事就交给旺叔了,按我的吩咐做好就是。”“是。”旺叔出去了。“东西都好了,可以出发了。”“好。”

城郊一片林子,林子里面有一座木屋,十几个小乞丐正在院子里玩耍。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萧先生来了!”眼尖的孩子老远就看见萧慕郎带着好多东西来了,孩子们一下子围了上来,“老萧来看你们了,老规矩!”“老萧好!”这些孩子异口同声地喊。“好,今天我给你们带了好多的东西,快去搬,人人都有份!”“谢谢老萧!”东西放在雇来的马车上,已经被小宝都卸下来了,孩子们带着东西和和萧慕郎一块儿回到屋里。“现在告诉我,有没有欺负你们?”“没有,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较大的孩子回答。“那就好,如果有人欺负你们,一定要告诉叔叔知道了吗?”“知道了!”天真无邪让萧慕郎很高兴。“小宝,剩下的东西搬进来没有。”“都搬进来了。”“好,现在大家把这些拿去给那些爷爷奶奶们,好不好?”“好。”孩子们照着萧慕郎的吩咐做。

“好了,现在是学习时间,大家准备上课。”小宝给这些孩子上课,今天讲给孩子们关于岳飞的故事。所有的孩子都学得很认真。萧慕郎酷酷地站在远处。

萧慕郎还给这里所有的人做了一份丰富的午餐。饭后。

“现在我要回去了,你们要学会照顾老人,听到了?”“老萧放心,爷爷奶奶们把我们当作他们的亲孙子,我们也会像对待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照顾他们的。”“好,老萧相信你们。”“老萧再见!”

萧慕郎和小宝沿着河边往回走。“您这样做被大将军发现,会出大事的。”“什么?”“这些年您根本就没有住过家里,一直在竹屋,要么就是云游四海,修身养性,信奉佛家。也从来没有像大将军回来那天那样高兴过,连笑容都难得见一次。”“就这样吧。”“二哥,还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说。”“您为何让我不要再查伍子萍了?”河水清清,波光粼粼,郊外不同于城内,即使秋霜已至,更显辽阔苍茫。“不为何。”“不明白。”萧慕郎驻足于河边,顶着清澈的河水,“你知道,众人为何如此推崇玉。”“还是不明白。”小宝虽然聪明,但对于主子的心思还是猜不透,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懂得萧慕郎。“查别人的隐私就是对人家的不尊重。”萧慕郎只能用这个最为浅显的理由让他明白。以萧慕郎的本事,要想知道一个人的过去实乃易事。而这次,明明对眼前的女子充满了好奇却没有那样做。在他的心里,这个女人与众不同,值得他去尊重。还有他心底对她的一种微妙的感情。

“哥,我回来了。”“二郎,你过来。这是娘的来信。”“娘还好吧?”“还好,只是念叨着你,担心你因为那件事不能释怀。”母亲疼爱儿子,都在这字里行间里。“给娘回封信吧。”“不了,还是哥来写。”“二郎!你还和来这里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知道爹为什么把小宝从军营里调过来吗?小宝这孩子是林叔叔的遗孤,爹很喜欢这孩子,活泼好动,天性快乐,爹希望他在你身边,可以让你重新快乐地生活。看来爹是徒劳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等等,你不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哥,你在调查我?”“如果不是今天偶然得知,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对不起,我累了。”说着就要走出大厅。“来苏州这么些年你根本就没有住过这里,是我来的前些天你才住过来。还有这些丫鬟长工,都是才雇的,我说得没错吧。”“是又怎么样?”“你!”啪一声一掌打在了萧慕郎脸上。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无声地离开了大厅。萧青郎对自己的举动很是后悔,再怎么说,慕郎已经长大成人,不应该打他了。

一轮明月高挂,萧府在夜色中更加庄严,府上的人都就寝了,只听得空中传来一阵玉笛之声,凄凄之音划破寂寂夜空,嫦娥听了想必也会黯然泪下的。

“二郎怎么还没睡?”萧青郎还在整理军中事务,虽然受父亲之命暂时放下军中之事,表面是来苏州辅佐萧慕郎,还是有不少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何况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听到笛声,走到窗前,只见一孤身人影在屋顶上对月而坐。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接着!”一坛酒如暗器般飞向萧慕郎,眼看就要砸到脸了,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用手一接,酒坛稳稳地抓在了手中。“哥,怎么还没睡?”因白天的事情显得有些难为情。“你不也没睡。来,干一杯。”“是一坛。”“对不起,今天不应该打你。”“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想说什么就说吧。或许还能帮帮你。”萧慕郎没有回答,只是又喝了一口。一阵风过,带来些许凉意。过了会儿,“你想他们吗?”“爹和……”“嫂子!还有容儿。”还没等萧青郎说完,萧慕郎便打断了大声说道。其实萧青郎从一开始便知道慕郎所指何事,这么些年,为了忘记往事,谁也不愿再提起。萧慕郎接着说,“那时候如果不是我,不是因为我那么冲动,不是我自恃武功高强无人能敌,嫂子和容儿就不会……”他没有说出那个字,“志明的手也不会受伤。”萧青郎想起了自己的夫人和孩子,眼睛有些红润了,立马灌下一大口酒,酒从嘴角边洒落在了衣服上,“怎么会想起问这个,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忘的都忘了吧。”“为了忘记,这么久以来没有人再敢提起那件事,以为这样就可以忘掉,就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忘了又如何,忘不了又如何,只能徒增烦恼。”“你不恨我吗?”“恨!”往事历历又出现在两人心中,所有的伤痛都随着一股股烈酒穿入肠中,此时唯有沉默。“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已经很哽咽了,还是强忍着没哭,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尽管从此退出江湖,诚心礼佛也无法赎去当年的罪过,每当看到自己的大哥睹物思人之时,会更加的恨自己。“恨,是一种逃避,恨一个人也很累,恨自己的手足更累。”“我,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二郎,既然活着就应该敞开心怀好好活下去,该过去的总会过去。”“谢谢哥。”“好了,别再想了。”“哥,让小宝回去吧,这里没有他施展的天地。”“爹那边该怎么交代?”“小宝陪了我这么多年,我想爹应该会明白的。”“好。如果不喜欢,可以把那些雇来的人都退了,我不需要也不习惯,有河阳他们就足够了。况且,会有诸多不便。”“还是先留着,这家里也需要有人打理。家里的事就交给哥了,至于我,还是比较喜欢竹屋。来,干。”又是一番豪饮,“对酒当歌,我给哥吹一曲!”……

“买这么多菜,能吃得完吗?”“吃不完也得吃,你每次都吃那么一点点,身体哪受得了,趁今天没课得好好补补!”

当路过枫桥时,看到了他。“颖儿,你先回去,我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那好吧,你小心点。”目送颖儿远去,才朝那个乞丐走过去。“伍小姐。”“跟我来。”枫桥毕竟是集市边,人多眼杂,遂把他带到一个僻静之处。“怎么样了?”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很抱歉,小人找遍池平镇也没有找到小姐要找的人。”这样的结果是我所不愿听到的,不免更生悲痛。“不过小姐,小人找到一些多年前从池平镇过来的乞丐,其中有一位接近伍小姐所述,只是我不敢确定。”“你说的可是真的?”虽然他说得不确定,但总算又看见希望了!“快告诉我,她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还请随小的来。”

“老萧,怎么今天没有看到小宝哥?”“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还会回来吗?”“这个,我也不知道。”“那他去很远的地方干什么?”“去做他该做的事。”“小宝哥很棒,长大后也要像他岳飞叔叔一样,保家卫国,做一个大英雄。”小孩的无心之言让萧慕郎有些触动。“记住今天说的。”“是!”“你上次办的事怎样了?”“放心吧,没人会想到的。”“去吧。”

“怎么还没到?”走在郊外的路上,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很是急切。“快了,前面林子里就是了。”“这里是?”“您有所不知,前面有个院子,专门住着一些像我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尤其是小孩和老人,小姐要找的那个人就在里面,待会儿小姐一看便知是不是了。”

“小姐请进。”他推开院子大门。正如他所说,里面住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来了位大姐姐,先生你看。”“嗯?”那位先生转过身来,我也正在想这位先生是谁,在这乱世中还能兼济他人,真是了不起。“是你?”“是你?”两人都很惊讶,有过两面之缘的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我同样也不知为何他会在这儿。“先生,很抱歉打扰先生,小人不知道先生在此,还请先生不要怪罪。”“没有关系。不知这位小姐来这里是……”“先生,我们准备好了些粗茶淡饭,都是些山村野菜,还请先生不要嫌弃,和大家一起吃。”这时,后面走来一位老人,步履蹒跚,正一步步地走过来,她的脸慢慢清晰起来,在这位先生面前停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曾相识,阔别这么多年,您依然健在,依然健康地活在世上。“阿婆!”早已因为激动声音在颤抖,“阿婆是您吗阿婆!”我这一声,在场的人觉得有些奇怪。那位老人听见了,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位人,“姑娘你是……”“阿婆!”“你是!你是?你是子萍,你是子萍小姐!”阿婆的声音也在颤抖,她不敢相信见到的一切,慢慢朝我走过来,“你是子萍,是子萍!”时光仿佛静止。“没错,是我,是子萍回来了!”阿婆紧紧握住我的手,泪眼模糊的双眼仔细端详着我。“子萍,真的是你,真的是子萍姑娘!”“阿婆!”阿婆哭了,就像抱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孙女一样哭了。“我的子萍。他们都说你死了,老身也以为那天晚上你真的死了。老天有眼,子萍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是,子萍还活着,因为想念您,所以活着回来见您了!”阿婆面着天跪了下来,“天呐,感谢苍天,感谢苍天让子萍姑娘活着,感谢苍天让老身在行将就木之年还能见到子萍啊!”说着给老天深深地磕头,我也跪了下来……

河边。

“子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话长,也许是天垂怜,不让子萍早早离开,为了能逃出杜文方的控制,所以离开了池平镇,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们。我一直在找你们,直到前段日子,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终于打听到您的消息,所以带我到这里来,没想到真的能遇见您。”“这是天意。”“您知道子水和爹娘到底去哪了,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你死,不,是离开的那天晚上,第二天,全镇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死了。不过杜文方并不甘心,还抓了你的家人,后来不知怎的又把他们放了出来,想必是认为你真的已经死去了吧。可是没过多少日子,战火起了,大家逃的逃,散的散,都不知去向了,在这之后我也再也没有见过子水、先生和夫人。他们应该是像我一样逃难去了。”“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在那之后一年,我回去找过他们,可是家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没有回去过,直到五年前我离开池平也没见过他们。”听着听着潸然泪下,本以为找到最能知道他们消息的阿婆,就可以知道他们在哪,至少知道他们去了何方,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子萍,对不起,阿婆没用,没能帮到你。”“阿婆千万别这么说,能见到您我已经很高兴了。您是怎样来到苏州的?”“乞丐本就以四海为家。当时也不知怎的就一路走来了,到这后还生了一场大病,本来以为大限到了,后来又奇迹般的好了。”“那是阿婆的造化。”“谁说不是呢。后来又被好心人救治活了下来,就来到这里,遇到他们和萧先生,总算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您说萧先生是?”“就是刚刚你见到的那位先生。他会时不时地过来看望大家,教那些孩子读书识字,以及一些其他东西。不过我们只知道他姓萧,不知其名,大家都称他为萧先生。你和他认识?”“只是之前见过,并不认识。阿婆,从今以后您就和我一起住吧,这样一来我也可以照顾您。”并没有在意阿婆说的其他一些东西指的是什么,直到后来。“子萍对我老乞丐能有这份心老身感激不尽,又怎能去打扰你呢,再说这里还有很多朋友和那些孩子,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我留在这里还可以为他们做一些事情。”“如果您决定了,子萍就不再强求,但是阿婆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来找子萍,子萍也会经常过来探望您的。”“好,老身知道了,真好!真好!”相逢他乡叙数往事,我和阿婆都不尽欣喜。“阿婆肯定饿了,我们回吧。”扶着阿婆走向木屋。“阿婆,子萍还要拜托您一件事。”“老身知道,子萍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放心,阿婆就算死也不会让子萍受到伤害的。”“谢谢您,阿婆。”“傻孩子!”

在屋外一处。

“这是你的酬劳。”“小姐,这太多了,已经超出小的报酬范围,小人承受不起。”这个人一向沉默寡言,但是做事一丝不苟。“不多,这些包括了封口钱。”“是,小人明白。那么,不知小姐还要继续寻找另一个人。”“当然要,一样,我会给你预付金,不过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南京一带,路程较远。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是,小人当然愿意。虽然小人不知道您要找的人和您是什么关系,可是小人看得出来小姐重情重义,若是能帮上小姐是小人的荣幸。”“难为你了,去吧。”“小人会立即出发,还请小姐多保重。”带着我所有的期望,再一次出发了。子水,你若知道,请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找到你们!

“一定很辛苦吧。”萧慕郎不知何时已在我身后。“没人教你偷听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吗?”“你误会了,非礼勿听,以姑娘之聪慧,可以知道是否有人在偷听才是。”“多谢抬举。”“彼此彼此。”“先生在这样的世道,还能有这样的举动,让人佩服。”“让姑娘见笑了,我也是尽我所能,能为他们做的不多。”“是吗,我看挺多的。”“在下愚笨,不知姑娘何意?”“很会演戏。”“所指?”“为什么要对他们这样?”“让他们可以有一个住的地方,我没有做错。”“是吗,那些孩子呢?”“还请姑娘明示。”“先生是个明白人,也很聪明,我不知道那些孩子接受你的训练之后,将会去往哪里。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过分?”“你很聪明,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女人。”说完转身而去。突然又停下,回过身来,“阿婆刚叫你子萍,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伍子萍伍先生。”没想到他能认出我,也没有想要隐瞒,想来这里的人都是善良之辈,比起城市来,这里更像一片乐园,虽然还不知道他的意图。“过奖了,我是伍子萍。不过,我并不想认识城府太深的人,尤其是你。”“是吗,伍小姐,那咱们后会有期。”

“姐姐,你也是来陪我们玩的吗?”“这……”不知该如何回答。“姐姐也像萧先生一样陪我们玩,当我们的老师。”“这……”他这一说,提醒了我身为教师一事,只是自己的事情尚且顾不过来。“不得无礼。对不起,这些孩子不懂事。”在这些人面前我们保持着对彼此的尊重。“没关系,我想我该回去了,阿婆和这里的人还要拜托您。”“我送你。”“不用。”

在秋风飒飒中一个人行走的身影难免显得孤单,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不可抗拒的命运。

推开家门,见颖儿在屋里来回踱步,一定是等我等得焦急了,故意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子萍,你终于回来了。咦,怎么了?”没有理她。“子萍,你说话呀,不要吓我!”颖儿很是焦急。我突然间抬起头来,面带笑容,“子萍你吓死我了。”“谢谢你颖儿。”“谢我什么?”“因为颖儿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因为颖儿,所以找到了阿婆!”颖儿听了也大吃一惊,“真的,真的吗?”“是真的,我今天见到了她,是她没有错,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子萍,一定是你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老天开眼了。”“嗯!”两人的眼里都泛着泪花,不过这一次是高兴的泪水,我们高兴得在屋里转圈。“我就说了,不久就会找到他们的。谢谢你,老天。”颖儿对着天空呼唤。“是,一定要找到。”祈求菩萨显灵,让那个人给我带来好消息。

“北平那边现在没什么动静,上海方面,日本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延伸到江苏各地,孙传芳继续和日本人勾结。”“苏州呢?”“都统在苏州一手遮天,基本上也是受孙传芳遥控。”“都统府有什么消息?”“据属下探得,多日以来,都统并没有在苏州,而是被孙传芳召去,这正是取缔他们的好时机!”“不,恰恰相反,孙传芳老奸巨猾自封江南五省总司令,他的这个都统也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是!将军,属下明白!”河阳敬了个礼,欲退出。“等等,都统不在,他的杀手水无平呢?”“也随着都统府去了。不过还没有查到他的来历。”“要密切留意此人动向。”“将军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杀了他?”“杀他,谈何容易!当今没人能杀得了他,虽然表面上他是都统府手下的冷面杀手,要真认为他只是区区一个杀手就大错特错了。从所有迹象表明他的智谋远远超出他的主子,又怎会甘心为都统府卖命,着实令人费解!”“属下会尽快查出他的底细。”“我知道你恨他,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切不可私自行动,这是命令!”“是!将军!”“去吧。”待河阳退出后,萧青郎似有思虑,“水无平!”随即陷入到往事之中。

东吴大学。

下课了,大家都在收拾准备回家。因为校长给我单独安排了一间所以很是安静。正收拾着,不知不觉想到上次木屋的阿婆和那些孩子们,还有那个萧先生,为什么他总是会出现。不想了,几日没有见到阿婆了,不知道她怎样,她老了,又经历那么多颠沛流离,身体很是不如以前。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进来。”“我们一起回家吧。”“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用敲门,直接进就是,是不是还得在门口贴张大字报你才能记得住呀!”“我倒无所谓,要是他看到了可就……”“他?谁呀?”“来了!”我纳闷颖儿是什么意思,黎晋西走了过来,颖儿悄悄冲我眨了眨眼睛。“伍老师,幸好你还没走!孙老师也在呢。”“黎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是这样的,明天呢是周末,我想邀请伍老师一起出去游玩,不知伍老师可有时间?”“呃,很抱歉,我周末有事,没办法接受黎老师的邀请。”“啊,没关系,伍老师有事我又岂能勉强,下次再邀请伍老师。”黎晋西有点尴尬,“那再见。”“再见!”

“我说子萍,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该知道什么?走,我锁门。”“黎老师他喜欢你。”“哦,是吗?”“你怎么这么平静?”“不然嘞?”“好吧,这件事所有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了,就剩你这个主角不知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子萍,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颖儿,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两个人都笑了。“明明知道我不会,还问。”“我也是为你考虑嘛,虽然你的心思都放在寻找亲人上面,可是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子水是我一切幸福的基础,倘若找不到他们我一辈子也不会幸福。倒是你颖儿,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你条件这么好,你定要找一个疼你爱你的人,幸幸福福过一辈子。”“不要,我不要嫁人,也不要离开子萍。你就是我的知己。”“尽说些不现实的话。你要记住,要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该爱的大胆去爱。”“是,伍先生!”能看到颖儿找到她的幸福,也是做姐姐的愿望。“明天你真的有事?”“有段时间没有见到阿婆了,我想去看看她。”“我也想去。”“下次吧,你得趁周末赶紧把你欠的资料给整理好了,不然主任会,咦,吃了你的。”“好啦,知道了。我看倒像是要被你个凶巴巴的老师吃了。哈哈。”“嗯?我很凶吗?”“当然……是有一点点啦。”“……”和颖儿在一起总能让我暂时忘掉烦恼。

苏斋笔墨店里。“老板,麻烦把这些给我包好。”“好嘞。”“老板,麻烦给我要点笔墨纸砚,笔要湖州的。”“好的,一看小姐就是行家。还请您稍等,我给这位先生包好,就给您拿。”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一位先生。“伍先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他,“是你?”“伍先生这是?”“两位要的东西都好了。”“谢谢!”

一起走出了店。“伍先生买这么多笔墨是?”“上次那些孩子说希望有人教他们,作为老师,本不该犹豫的。”“想来伍先生有自己的顾虑,无可厚非。如今,伍小姐能屈尊教这些孩子,实在是他们的幸运。”虽然见过几次面,可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还是不愿多谈。看我沉默着,“对不起,是我话太多。”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走到了木屋。

“阿婆,子萍来看您了,您还好吧。”“托子萍的福气,阿婆好得很。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阿婆说笑了,您是我的亲人呐。您先休息,我来给大家弄点吃的。”“子萍,这些我们可以自己来的。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那些孩子天天念叨着你呢。子萍,别忘了,你可曾是池平镇里最有学问的人呐,不该浪费了这一身的学识。快去吧,那些孩子肯定等急了。”拗不过老人家,“那好,我先过去。”

我在简陋的黑板上写下一个伍字,“我姓伍,叫我伍老师就好。”“伍老师好!”“今天起,我会教大家认字,以及一些历史文学常识。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希望对大家以后有所帮助。”这时,响起一阵笛声,萧慕郎正依靠在不远处。继续给大家上课,这里的课堂有点特别,伴随着课堂的不是铃声,而是笛声。

不知不觉,已经给大家讲了很多,应该休息一会儿了,“好,今天就到这里,可以休息了。”笛声也随之停止。“伍子萍果然名不虚传,辛苦你了。”“我去后面看看。”

“今天是伍老师给大家上的第一课,所有的人要认真听讲,伍老师可是非常有名的老师,难得她能在这里教你们,所以要珍惜机会。”“我们知道了。”“可是,我觉得伍老师总是不开心。”是那个年纪稍大的叫做明辉的孩子,“上次来也一样。”“既然老师不开心,那你们这些当学生的就应该让老师开心才对。”在学生面前,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样。“我知道了,我们可以画一幅画给老师。”“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虽然不曾知道他的名字,能感觉得到他是一个心胸广阔之人,不过女人是需要矜持的。

这会儿就剩下我和他,“你……”“等等!”我打断了他,“姓萧的,有些话,我想必须让你明白,我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充当救世主的真正意图,我来这里,是因为阿婆,第一,你不要想让我帮你任何忙,第二,离我远点,最好不要来招惹我,第三,暂时还没想到,总之,好自为之。”我随着声音的消逝从他面前离开。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其实,对于萧慕郎来说,伍子萍的出现不仅仅是那么简单,这个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秘密,而且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毫不遮掩,这无不是震惊。虽然这样做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但还是没有动她的念头。

“阿婆,您保重,我先回去了。”天色不早了,院门口我和阿婆还有这里其他的朋友道别。“老师您等一下。”明辉跑过来,“这是我和大家一起画的,我们希望老师能开开心心的。”“画?”“嗯,请您也像这幅画里的人一样,要笑口常开。”接过他手中的画,打开来,画上有太阳,太阳下面有一个女孩,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整幅画的画工并不算好,女孩也不美丽,可是女孩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这样的画曾经也有人送过给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爹,我不就是把您的书弄丢了嘛,您也犯不着发这么大脾气,小心把身子给气坏了。要不然,我给您抄一本,反正那本书我都记下来了。”被爹罚跪在堂屋里,子水也跪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准备把弄丢的书给写下来。“够了!你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前些天你带着你弟弟一起和一群男孩搞个什么文法比赛,输了的去摘野果,结果那几个孩子被蜜蜂蛰得满脸是包,人家家长都找上门来了!”“哦,这件事,那是他们自找的,谁让他们不济,活该喽。”“你,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一个女孩子现在就这样,以后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看我怎么教训你!”爹说着就用鞭子抽我,鞭子落在身上好痛,“爹,你凭什么打我,我没有做错!”“你还犟嘴!”被我这一说,他更是来气。“佑森,你在干什么,这些都是你教给她的。”娘要阻止父亲。“你还说,你知道这样下去她将要面临多少困难,这样下去,她的路会有多辛苦!”“再辛苦也是我自己去走,你干吗打我!”“你,你这个不孝子!”说着又往我身上抽鞭子。“还有,你弟弟还小,要是在外面出什么事该怎么办?”“佑森,不要再打了!”“你给我住嘴,不然连你也一块儿打!”父亲没有心软。“记住应该怎样安静地过日子,你所学会帮你懂得很多,可是也会有一天葬送你的性命!今天就要让你记住,打掉你身上的傲气!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去学堂!”就像针刺一样,无法理解也无法再忍受,路是你给我选的,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没错,就是没错!”带着自己认为受的天大的委屈跑出了家门,一直跑到秘密城堡小丘上,“啊!啊!啊!”对着山川发泄着委屈和不满,始终想不通父亲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在生气!”“哼!”不想理他。“今天爹是做得有点过分,出手不该那么重。”“伍子水,你给我滚远点!”父亲只打我不打他也让我觉得不公平。“是!遵命,不过在我滚之前,还得完成一件事。”拿出画板来,不知在画着些什么,边画还边唠叨个不停。“不要怪爹,爹也是担心你,身为女儿家,想要走不寻常的路,会很困难,有时候为了坚持这条路可能会赔上性命。爹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辛苦。”“最好给我闭嘴!你个小孩懂什么!”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是有些道理,可是自己心高气傲,又是受害人,怎么能因为几句话就屈服?“放心吧,爹那么疼你,只是一时心急才打人,他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没有理他。“好了,这个送给你。”不情愿地看了看他画的画,不看还好,一看吓我一跳,“喂,你这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画这么烂不像你平时的水平。哈哈,这女孩这么丑!哈哈!”“这就对了,笑了就好了。”他有模有样的,颇像学堂里的先生。“说什么,听不懂!”作为老大是不可以示弱的。“女孩虽然不漂亮,可是阳光下的笑容让她很美丽不是吗,我的大小姐!”“喂,我有那么丑吗?!”“要是生起气来还不如她呢!”被他这句话给气的。“好了,任务圆满完成,不要生气了。”“难说。”“喏,这是给你的,娘说这是很好的药酒,赶快涂上。”“不要,爹为什么不打你?”“这个吗,他老人家为了公平起见,顺便也给我补上了。”他把袖子撩起来,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你说,咱俩是不是他亲生的?”“难说。”“还真说不定,虎毒不食子,下手就像抽咸鱼片一样。”“不管是咸鱼片还是死猪皮,快点把药擦擦伤口吧,不然,还真就残废了!”……

往事不堪回首,想起来又隐隐作痛。本来收到这些孩子的心意应该高兴才是,却更添自己的惆怅。“老师,您不喜欢吗?”再一次回到现实中来。“不是,很喜欢。”“可是,您没有像画里的人一样露出笑容。”他的话让我很为难。“好了明辉,伍老师该回去了。”阿婆说道,像是对明辉说,又是在安慰我,“天黑了,该回家的总会回来的,子萍,你路上照顾好自己。”“谢谢阿婆。各位回去吧,我走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两位先生慢走。”

夕阳下,秋风夹着些许寒意。如同来时一样,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行走在晚霜小径中。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开始说话了。“曾经有位朋友,他为了哄我开心,也送过我一样的画,希望我像画中的女孩一样开心。因为这位朋友的画,我真的变得开心起来。可是,后来我离开了这位朋友,当我在回去找他的时候,这位朋友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仔细地听我说完,拿起笛子,吹了一曲苏轼的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想你一定会找到你这位朋友的。”“茫茫人海,我该怎样做才能找到他呢?”“他曾经在乎你的喜怒哀乐,想必他是不得已才离开,他若知道你回来,一定会来找你的。”虽然他话不多,但是比起之前我们彼此间的冷漠与戒备,这些话让人感到温暖。“谢谢!”这是第一次跟他说谢谢。“不用,我想在你心里对我的敌意比谢意要多。”“你说的没错。”“没关系,因为我也一样。”“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洗耳恭听。”“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怕,只是怕你找不到告密的对象。”“你在调查我。”“直觉。”“你很勇敢。”“过奖,只是比起我的秘密,你的秘密我想应该是更致命的。你都不怕我说出去,我怕什么。”“幸会。”“再见。”

“终于整理好了,主任不会再为难我了吧。”经过一天半的奋战,颖儿终于把余下的资料都整理好了,“也不知道子萍怎么样了,去看看她。”把东西都规整好,颖儿锁上门出发了。

大街上和往常一样热闹,颖儿一个人朝我家走来,还提着一些刚买的吃的。新任警察局局长胡德先坐在轿车内,后面跟着一队警察。车子开得很快,路人连忙闪到一边。颖儿没有注意到疾驰而来的车辆,仍然走在路中间,车子快要撞上她了才反应过来,想要退到一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虽然车子紧急刹车,还是有撞到她,她应声倒地。车内副驾驶上的警察开门下来,“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居然敢拦住局长大人的去路,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把她给我拖走!”车子把人撞倒在地,不但不赔礼道歉,还反过来咬一口。还好,颖儿没有大碍,她挣扎着慢慢站起来,她的脸正对着车窗,而这一幕正好被车内的局长看到了,颖儿楚楚可怜,又有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等等。”车内的局长发话了。刚才那个警察立马逢迎,“是,局座有何吩咐?”“这位姑娘被撞伤了,应该送她到医院里去。”“这……”“快去!”“是,小的马上去办。”他又耀武扬威地走到颖儿面前,“局长大人是善人,姑娘,算你有运。来人,叫车把这位姑娘送到医院!”“不用了。”颖儿虽然胆小,这善恶是非在她心中有如明镜,知道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善类,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开了。“局长大人,您看,她还不识抬举。”胡德先看着颖儿的背影,眼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想法。“继续走。”“是!”

颖儿的腿伤得很重,无法再坚持走,做到一个卖笛子的店铺门前的台阶上。店里伙计见状,出来关心地问道,“姑娘怎么了?”“没事。”“阿福,怎么回事?”萧慕郎刚好从外面回来,见门口坐着位姑娘,便问。“先生您来得正好,这位姑娘……”“对不起。”颖儿认为坐在人家门口打扰到他们做生意,也不愿和陌生人打交道,站起来想走,只是因为脚伤,差点没站稳,幸好伙计眼疾手快把她给扶住了,“姑娘,你脚受伤了,我叫辆车送你去医院。”萧慕郎说。虽然表面很文雅,但是遮挡不住骨子里的帅气。“不用了,谢谢。”颖儿很坚持。“这位小姐你别误会,我家老板可是好人。”伙计插嘴说。“如果不愿意去医院,那我先送你回家再由你家人带你去好了,或者再有一个选择,等着变残废。”颖儿看他们也不像坏人,腿又疼得厉害,不再拒绝。萧慕郎雇了两辆人力车,“桃花坞伍宅。”

没过多久,就到了。“你家住这里,还真是雅静之地。”“谢谢。”萧慕郎看她行动困难想要去帮她,“不用了,请帮我敲一下门,我姐姐在家。”“脾气还挺倔。”萧慕郎在敲门,听到敲门声,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颖儿。把门打开,看到的是他。他也很是惊讶,“是你!”我向他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你怎么会来我家?”“哦,这位小姐她……”萧慕郎还没说完,听到颖儿叫我,“子萍!”“颖儿,你怎么了?”颖儿坐在车上没有下来,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我走过去。“这位小姐的腿被车撞了。”“子萍,我的腿……”“好了颖儿,不要担心,到家了,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来的路上被警察局的车撞了,是他送我回来的,你们认识?”“颖儿,你先等一下,我准备一下,马上去医院。”转向萧慕郎,“谢谢你送颖儿回来。不过我想……”“请便。”拿上钱包,把门锁好,要尽快把颖儿送到医院。

“大夫,她的伤势如何?”医生已经检查并包扎好,打上了石膏。“小姐放心,这位小姐的腿并无大碍,只是踝关节脱臼,静养一段日子就会好起来的。”医生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颖儿,你吓死我了,要真出什么事该怎么办。”“我这不是没事嘛,瞧你急的。”“你呀,伤这么重,幸好遇到那位老板,不然你打算怎么办?”“诶,说到那个萧先生,你们怎会认识?”“他是我在找阿婆的时候认识的。”“你知道他的底细吗?”“萍水相逢,何必问那么多,我只知道他姓萧。你安心养伤,学校那边我会给你请假的。”

“局长,您吩咐的事小的都办好了。只是近日都统不在苏州,局长若是要拜访得另选他日。”胡德先抽着烟,听着手下跟他报告。“不过,小的打听到,萧青郎也来苏州了。”本来心不在焉的胡德先停止了抽烟,“萧青郎?你说北平的萧家军统领萧青郎,他来苏州?”“是,不知此行目的何在。”胡德先眯着眼睛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好了,下去吧。等等,还有一件差事,查清楚今天被撞倒的那位小姐,不得有半点纰漏。”“是,小的明白。”

医院里,颖儿在病房养伤,得到学校允许,颖儿的教务暂由其他老师代理。这时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进来一位护士,她身后跟着几个人,“孙小姐,有人来探望你了。”“是子萍吗,快让她进来。”护士得到允许,便向着门说“请!”随之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着便装,后面还跟着个男人正是上次那个仗势欺人的警长。

“是你!”颖儿一眼就认出是那天的那个人,“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那个人不做声,听着胡德先开口,“在下胡德先,特地为昨日撞伤小姐的事来赔礼道歉的。”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那个警长遂从门外拿进来一提水果以及一束鲜花交给胡德先,“还请小姐收下。”“我说了,请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这时,警长开口了,“你不要不识抬举,我们局长大人肯来看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不要给脸不要脸。”只听啪的一声,胡德先给了他一巴掌,“孙小姐请见谅,这些人都是些粗人,冒犯小姐之处,还请小姐不要在意。”颖儿心里很害怕,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想打发他们赶快走,“我说了,我和你们不认识,赶快离开这里,不然我就叫医生了!”

我给颖儿送午饭来,在走廊上听到有动静,赶紧跑进去。颖儿见到我进来,鼓起了勇气,“姐,这些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病房里,请帮我叫医生来,让他们离开。”见到这些人并非善类,猜想十之八九是对颖儿有企图的人,要想办法让他们赶快。“这位先生,我想我妹妹不认识各位,各位还是请回吧,我妹妹有伤在身,不能被打扰。”胡德先感到很没面子,不愧是胡德先的手下,警长察言观色之本领如入无人之境,“这位是警察局局长,是为……”还没有等他说完,我打断了他,“既然贵为局长,必定会体察百姓的疾苦,局长大人有大量,您说呢?”胡德先想来是被堵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位孙大小姐说的不无道理,在下先行告辞,若有打扰之处,胡某在此赔罪。”胡德先带着他的人走了。

“颖儿,对不起,让你受惊了。”颖儿为胡德先的走松了口气。“子萍,你刚才真厉害。”“记住了,以后我不在身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些人就是昨天撞你的人。”“是他们没错,我认得那个警长,那个局长应该是坐在车里的人。”“我看那些人还会再来,你会有危险。”“什么意思?”“刚才那个局长应该就是新任局长胡德先,他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我看他刚刚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今天的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颖儿也想到了,平白无故,一个局长为什么要特意跑到医院来跟自己赔礼道歉。“子萍,我该怎么办?”“不要担心,朗朗乾坤,他不会乱来的。从今天起换一个病房,我会嘱咐医生不让人来打扰你,待没有问题就出院,所以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地把伤养好。”“嗯。”虽然这么安慰颖儿,可是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个胡德先会干出什么事来谁也不知道。

“局长您别生气,这个女人不识抬举。您请上车。”“给我盯住她的一举一动。我不许她有任何闪失。”“是、是!英雄爱美人,局长是英雄,当然只有美人才能配得上您。”车子呼啸着开走了,留下一路的扬尘。

萧府内,韩志明远道而来。“大哥。”“志明,你终于来了,路上顺利吧。”“还算顺利,顺道去了趟上海。”“你办事果然周全。”“这是大帅让我带给你的信。”萧青郎拆开信仔细阅读,眉头深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信里说南方各省有异动,让我们尽快弄清楚江苏的状况。”“我会查清楚的。”“不了志明,这件事交给河阳就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大哥尽管吩咐。”“是二郎。”“对了,怎么没有见到他,他让小宝回北平又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应该亲自问他,他在竹屋,带他回来吃晚饭,河阳晚上也该回来了。”“谢谢大哥。”

萧慕郎的竹屋也位于桃花坞,也是一处闹中取静之处。此时,他正欣赏萧青郎送给他的玉笛,心里想着些事情。屋梁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萧二少爷想事情想得如此入迷,居然没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不应该呀。”萧慕郎方才觉察已然一个人已经站在面前,定眼一看,不甚欣喜,“正是江南好风景,秋风时节又逢君。终于来了!”两个久别重逢的人相拥一起。“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在这江南水乡之地过得如何?”“你觉得呢?”两个人会意一笑。见到生死之交,令萧慕郎非常高兴,只是韩志明的手又让他想起之前犯的无可挽回的错误,“你的手,对不起,志明!”“大哥说的没错,看来这么些年隐遁江湖,还是没有忘掉往事。”“忘掉往事容易,只是再也无法挽回。”“好不容易见面,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萧慕郎很是感激上天能让他拥有萧青郎这样的大哥和韩志明这样的挚友。

两个人聊了很久,有以前大家一块儿生活的日子,也有分别后各自的生活,韩志明和萧慕郎一样,本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与萧慕郎一块儿长大,后又一起习武。“你这次过来的任务是什么?”萧慕郎很了解他的这个朋友,行事一向谨慎,出事后,选择原谅自己的朋友,也曾意志消沉过一段时间,后重新习武,本领更进一步。“你猜?”在人前再怎么冷若冰霜,在兄弟面前确是原原本本的自己,不时像小时候一样调皮,两个人都是一样。“不用猜的,用问的,问你不行,问哥才是真理!”“大哥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重出江湖。”“不问就不问,俗话说得好,‘非礼勿听’,我也省去一大麻烦。”两个人都笑了,只是韩志明很快就收起了笑容。

“你变了,变得不再锋芒毕露,身上多了一份谦和。”“是吗,说来听听。”“大哥肯定说服过你,不过失败了。”“你是来当说客的!”竹屋里流水潺潺,甚是宁静,只听得说话声在空中来回飘荡。“非也,萧慕郎决定的事没有谁能改变得了,这是不刊之论,我又何必去碰这个钉子!时机到了,萧慕郎自会出手。”“哦,那么有把握,我还真是拭目以待!”“我也是!”两人会心一笑,继而仰天大笑。萧慕郎大声说道,“韩志明,你也变了。”“愿闻其详。”“变得更加风度翩翩,虽然比我差一点。”又是一阵大笑。

今日夜晚,月光皎洁,碧空无瑕。萧府虽是大宅,但仆人不多,且多是萧青郎从北平军营带过来的部下。旺叔已经准备好晚餐了,按照吩咐,准备了四人的。

“将军,情况就是这样。”“好,继续监视。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是!河阳告辞。”“等等,今晚你别去了,派个可靠的弟兄去,晚上一起吃饭,顺便见个老朋友。”“不会是……是,将军,保证完成任务!”萧青郎温和地笑了笑。萧青郎虽是河阳的上司,也是朋友,在他眼里,这个年轻人不仅是部下、左右手,还和萧慕郎、韩志明一样,是兄弟。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旺叔,二郎呢?”“二郎在此,有何吩咐!”萧慕郎和韩志明正好从屋外走进大厅。“要不是志明,你是打算一直当野人了吧!”“野人有何不好,天当房,地当床,无拘无束。”正说着,河阳换了一身更加轻松地装扮进来。“志明,老朋友来了。”“阿阳!”“志明,将军一说,我就猜到是你了。”“大家总算又聚在一起了。”萧青郎不无感慨。“哥,你呢比我们三个大不了几岁,别整的跟个老头子似的。”萧慕郎拿自己的哥哥开涮。“不过话说回来,大帅居然把我们四个人都派来此地,这次任务不同凡响。”河阳把大家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且慢,不是四个,是三个,我不属于你们的行列!”萧慕郎不愿意再插手江湖之事。“行了行了,好不容易我们四个才聚到一起,今晚就敞开了胸怀喝,不醉不归。旺叔,叫大家去休息吧。”“是,几位少爷尽兴。老朽会在厨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旺叔好意我们都知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去休息吧。”韩志明诚心说。“那些人总是笨手笨脚的,我不放心。”旺叔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亲自处理,更何况今晚几个少爷都在。“就随着旺叔吧,还不了解他吗!不看到屋里最后一盏灯熄灭,他是不会睡觉的,旺叔哦!”“二少爷说笑了,老朽不打扰几位了。”退了出去。

“手足忆往昔,仍是桃园情切。”这应该是今晚最好的诠释。

“收拾好了没有?”“早就好了,就等你来了。”“你老实跟我说,在我不在的时候,那个胡德先有没有来过?”“人倒是没出现过,不过总会叫人送些花过来。不过还没等进门,我就让护士退了回去。”“做得好,我还担心你不会拒绝,中了胡德先的圈套。今天我们就回家,我来照顾你,以后就不用担心了。”“是,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听到这句话,心里暖暖的。“好,车子应该到了,我们走吧。”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颖儿往医院门口走着。

正好门外两位师傅到了,安排好颖儿上车,就这样离开了医院。本以为从此可以摆脱胡德先,在不远处的车内,胡德先正看着远去的我们。“局长,孙小姐出院了。”警长一如既往地讨好上司,只是拍马屁拍的不是时候。“我看到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去。”“回去?那美人还要不要追了?”胡德先没有搭理他。

“来,小心点,到家了。”颖儿拄着拐杖,走得很是不稳当,好不容易安顿好。“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哪也别去,闷了就去书房看看书,一下课我就会回来的。”“嗯。”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间已是冬天。颖儿的腿也慢慢好起来。

望着窗外天寒地冻的景色,思念又涌向心头,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提起笔,又不知该写些什么。“风云之端,还青青;水天之上,依娉婷;萍水相逢,仍在人间。”不知不觉,洁白的纸上写下了这段话,看着手上带着的镯子,那是无法放下的往事,难道这就是宿命。大诗人杜甫曾写下“戍鼓断人行,边雁一秋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常不达,况乃未休兵”的千古名句,想来,他也经历过与亲人离别的痛苦,然而,他还能心系天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做不到,心魔不解除,永远都不可能过上安心的生活。试想,当初我若是不离开,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如果就那样生活下去,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至少不用承受与亲人的离别之苦。而今天各一方,你们是否还安然地活在这世上。只听得墨水滴在纸上的声音,还有内心苦闷的呐喊。

“子萍,墨水都滴在纸上了,这么好的一幅字给糟蹋了。”她帮我把笔放到砚台上,拿起刚刚那副字,“风云之端,还青青;水天之上,依娉婷;萍水相逢,仍在人间。这是?”颖儿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这是一幅画。”“画?可是明明是字呀。”“这是一幅很美丽的山水图,画的是家里后山的景色,画好后,我在上面题了这段文字。”“是子水吧。”我无奈一笑。“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冬天了,母亲会不会好一点,父亲呢,那个曾经伤透我的心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醉生梦死吗,还有子水,他现在应该二十三岁,是个大男孩了,会不会变了模样所以才找不着?你说呢?”走到窗边,是对颖儿说,何尝不是在问自己。“子萍,对不起,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只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相信,老天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意思,所以,你不可以泄气。”“‘隆冬到来时,百花即已绝’,我怕我的心也随之死去。”“不会的,是你想太多。你这段时间在照顾我,都没有去木屋,是时候去看看阿婆了。”颖儿希望我能转移焦点,暂时忘记那些事。“木屋?”“是啊是啊,今天还早,你可以现在就去,我也想去,只是我这腿刚好,带上我,估计天黑了你都到不了。”这才想起有些时候没有去木屋。“别犹豫,我这个残疾人已经好了,能行的。”

像颖儿说的,带上一些可以御寒的衣物和吃的,以及孩子们用的笔墨出发了。天气太冷,身上多穿了件风衣。

郊外也是一样的银装素裹,遍山枯木。车子在院门口停下,卸了东西便让车夫回了。院子里不像往常有很多孩子,很是安静,于是自己一个人往里面搬东西,还好,阿婆他们都在。阿婆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还不停地咳嗽。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只是普通的感冒没有大碍,已经采药喝了。“子萍,老身真的没事,你就放心好了。”“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知道了。对了,那些孩子们去哪了,怎么没有看到他们?”“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去看一下。”

一个人走到空空的院子里,依旧空无一人,不知不觉,空中飘起多多白雪,越下越大,“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雪花带来了灵动,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慢慢融化在掌心,为之一动。正当沉浸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时,身后传来了歌声,歌声中伴随着笛声:

莫看雪花飞舞,舞中还是伍为之故,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平该说,长歌一曲,沉鱼落雁都去。因为有舞,所以美丽,因为有子,所以努力学习,因为有萍,不再孤单,因为有你,我们很快乐。

歌罢,明辉走过来,“伍老师,这首歌是送给您的,您教我们读书识字,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我们也希望,您能每天快快乐乐的。”除了家人,从来没有人会因为我的不快乐而感到担心,而这些孩子用他们的心告诉我,希望看到我快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动,看着这些天真的孩子,我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萧慕郎出现在孩子后面,“他们已经准备很久了,原想上个礼拜给你的,你没有来,都以为你不会来了,直到刚才看到你来了,才匆匆再复习一遍。”听他说完,孩子们的心意更加重若千斤,一个小女孩拿着一个布娃娃走到我跟前,“伍老师,这是我自己用布做的布娃娃,老师也要像她一样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好不好?”她稚嫩的声音就像从天而降的精灵,我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打转,笑着说,“好,好!”“哦,老师笑了,老师笑了!”孩子们都开心地围过来,我笑得更加开心,虽然有泪,此时此刻真的感觉很幸福,这个世界并没有抛弃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谢谢!”此时,对他的戒备因为这些孩子,已经没有了。“伍老师,您不知道,先生为了写这首歌,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的,总是不满意,把最后一遍谱上曲子才认为可以。”小孩子心里是藏不住东西的。萧慕郎因为有人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变得有点拘谨,还是装得很酷,“是他们求我,不要想多。”我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雪花还在静静地下,已经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在头上身上,树上屋上,漫山遍野都披上了洁白的戎装。在孩子的提议下,我们在雪中玩起了打雪仗,老鹰抓小鸡。最后酷酷的萧慕郎也加入进来。萧慕郎是老鹰,孩子们是小鸡,躲在伍子萍身后。所有的人都玩得很开心,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这么些年来,所有的不快,在这一瞬间,都释放出来了。

千里澄江,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中,望着河水发呆。萧慕郎走过来,“其实,你应该像今天一样,多笑一点。”“人的一生有哭有笑,可我的人生,注定没有笑容。”白色的世界静得出奇。“我给你讲个故事。曾经有一个人出身将门,自幼聪明好学,后来又习了一身的武艺,他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习武。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娶了位很漂亮的嫂子,生了一个孩子叫容儿。后来,在一次战役中,这个人居高自大,自恃武功高强,不顾众人安危,一意孤行,最后,害死了自己的嫂子和侄儿,也害得那位很好很好的朋友落下一身病痛。而这些人都选择了原谅他,他却逃不过自己良心的谴责,本来,他应该以死谢罪,在杀光了所有杀了他亲人的人之后,自杀了,可是被哥哥救活,从此退出江湖,尽自己所能,来赎自己曾经犯下的不可原谅的罪孽。你说,这个人是该笑着活下去,还是活在过去,在悔恨中度过余生。”雪花无声地落在我们身上。“他虽然活得很辛苦,却还有亲人对自己不离不弃。只是这个故事还没有结局。”“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该是如何的结局。或许,会像雪花一样,还没来得及结局就融化了。”他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你会滑冰吗?”“啊?”不知为何,他会问这个,“曾经学过一段冰舞。”“你看,河水都结冰了,是个天然的冰场,结局永远都在明天,为何不珍惜今天呢。”说着,他走上了冰面,还滑了一段,“很安全,你也上来试试。”“我……”“想那么多干吗,这样的河面可是难得。”我试着踩了上去,一下子没有站稳,差点滑倒,下意识的想要稳住自己,幸好,曾经的舞蹈动作帮了大忙。萧慕郎在一旁看得入了神,我好不容易站稳,他滑过来,“跳得真好看,看来你还真是行家。”“抬举。”“这样,我们看谁能最先滑到对面又返回来,你看怎样?”“来就来,谁怕谁呀!”于是,两人继老鹰抓小鸡之后,又在湖面上玩起了滑冰比赛。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从前那个大大咧咧,整天混在男孩堆里的自己。

“诶诶,等等等等,萧、萧先生雪越来越大,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颖儿还一个人在家,她的腿伤刚好,我得尽快回去。”他也发现,再不走,大雪会把路封住的。“是该回去了,不过以后请叫我萧慕郎。”“我叫伍子萍,以后也请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东吴大学鼎鼎大名的伍先生!”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往回走。来时穿的是西式的高跟鞋,这回可遭殃了,多次被绊倒在地,行走的速度也极慢。这不,又摔倒了。“这样下去不行,天黑都到不了家。”“你先走吧,不用管我。”“这是什么话,传出去我堂堂萧老板还怎么做人!”“对哟,我忘了,你还是笛子铺的老板。”被他这句话逗乐了。见他捡了根树枝过来,“来,抓着这个,我在前面走,你跟着就是了。要是不想天黑还待在这郊外,就照我说的做吧。”平生最怕的就是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也就没有犹豫。本来想着效果会好一点,结果还是一样,这回更惨,直接把脚给崴了。“这回你先走吧。”我打算自己慢慢挪回去,他没说话,把我的鞋子脱了下来,“你干什么!”“还好,没有脱臼,只是扭伤了经脉,用草药敷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我知道了,把鞋子给我。”“不想残废,或是想早点回去就不要动。”他给我把鞋子慢慢穿上,继续说,“你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人,接受的也是新式教育,应该不会有世俗之见,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驮你回去。”虽然他说的没有错,自己最鄙视的也是那套男尊女卑,可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来,先站起来。”他扶着我勉强能站起来,试着把受伤的左脚着地,刚碰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他蹲下去,“快点。”慢慢靠到他的背上,除了小时候爹背过我,后来子水,还是第一次让一个陌生男人背着自己。他就这样背着我往前走,一时间都不再说话,能看地很清楚雪花落在他头上又融化掉。

“你就是那个故事中的他。”我打破了沉默。“是。”他回答。“我想故事的结局是那个人放开心扉快乐地活着。”“那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更加不快乐的人,他想让她开心,看到她的笑容。”“那个人应该感到高兴能结识这样的朋友。”“不知道她是不是高兴,但是能看到她的笑容,我就很满足了。”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万籁俱寂,只有莎莎的脚步声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已经完全黑了,积雪反照着洁白的光。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好了,送我到这儿就可以了,我家就在前面。”我不想让颖儿看到我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不是,自动去掉后一句。”“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我下来,一直往前走。“听到没有!”我有点急了。“安静点,如果不想让街坊邻居都听到的话。”“你!”“好了,已经到了,敲门吧。”很快就到家门口了。“你先放我下来。”

还没等我说完,门突然间打开了,正好看到萧慕郎背着我,拄着拐杖的颖儿被吓了一跳,“子萍!萧、萧……”“我叫萧慕郎,伍小姐,你姐姐她受了伤。”我还没有开口,萧慕郎先说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颖儿很担心以为是有人来找我麻烦,我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不是的颖儿,是路上不小心脚崴了。”“那就好,来,快请进来。”萧慕郎把我背到了屋里。

“今天谢谢你,天色不早了,还请回吧。”我对萧慕郎说,可是他当作没听见,转向颖儿,“伍小姐,你们家里有没有可以治脚伤的草药。”“没有,当时我的脚是脱臼,上的是石膏,并没有中药。”“那请给我找点布。”“哦。”颖儿有点茫然,只好照他说的做,找来一块干净的布。萧慕郎拿起布走到屋外,结冰处,把冰块放在布中包好拿进来。“你把这个放在你姐腿受伤的地方,这样可以活络经脉。”“好,我知道了。”“我去找些药材回来。”他对我说。“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从来都是自立自强惯了,不习惯别人照顾我。“一个腿伤刚好,一个腿伤刚开始,你是忍心吩咐你心爱的妹妹呢,还是等着这只脚残废。”“你!我……”他也没有在说什么,跟颖儿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屋内终于又恢复了安静。颖儿急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萧慕郎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外面下那么大的雪,这么晚都没回来我有多着急!”“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今天去木屋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他,阿婆他们住的地方是他给修建的。回来的时候遇上大雪,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就这么回事。”“你吓死我了。”“知道你关心我,这世上除了他们,就你这个妹妹在我身边,我怎么舍得再离开。”“知道就好。”“啊!”颖儿突然用力,冰块撞到扭伤的地方,疼得叫了一声。“啊,对不起,弄疼你了。”颖儿重新把冰块放好。“子萍,那个萧先生好像很关心你的样子。”“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要不是他,我今晚还真得在荒郊野外过夜了。”“你跟他很熟?”“不熟,算认识吧,就和学校老师一样。对了,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我来弄饭。”想站起来,又意识到腿伤了。“你呀乖乖地待着吧,我来弄就好了。”“不行,你的脚刚好,不可以乱动,会落下病根的。”“你就知道逞强,现在开始就由我来照顾你,正好,这双拐杖找到接班人了。”

萧慕郎出去后,直奔萧宅。这么大的雪天街上的药铺早就关门了,还好他自己懂得医术,家里也有药房。

“二少爷,您怎么这么晚回来,还好几位少爷还没休息。”开门的是旺叔。“把药房的钥匙给我,再去厨房给我准备两个人吃的饭菜,要热的。”“是,不过药房的钥匙不在我这,一直都在大少爷那里。”萧慕郎急忙跑去找他大哥。旺叔在原地纳闷,“少爷今天是怎么了?”

砰砰砰,萧青郎的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哥,开门,快点开门!”萧青郎还没有休息,过来把门打开,河阳和韩志明听到动静也都从屋子里过来。“二郎,这么晚你这是……”“别问那么多了,赶快把药房钥匙给我!”“药房,你受伤了?”萧青郎紧张起来,以为是萧慕郎受伤了,如果是,能让他受伤的一定是不同寻常的敌人。“没有,时间来不及了,你快点!”看他这么着急,萧青郎也就把钥匙给了他。他拿着钥匙就往药房跑。

“大哥,慕郎这是干什么,这么晚跑回来拿药,会不会出什么事,我跟去看看。”韩志明想要去追萧慕郎。“算了志明,他做事有分寸,既然他不说一定有不说的道理,你们俩都回去休息,他要是需要帮忙自然会开口的。”萧青郎很了解自己的弟弟,其实,他也已经猜到一两分。

颖儿重新拿了些冰块给我敷在腿上,准备去弄些吃的。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子萍,不会真的是那个萧慕郎吧?”颖儿还是走了过去,“谁呀?”“是我,萧慕郎。”颖儿听到他说,朝我点了点头,“这么晚了,您还有什么事?”“我去找了药材来,若不赶快敷上,你姐的腿会肿的。”“哦,你等一下。”颖儿开了门。“你姐呢?”“在屋里。”

颖儿和萧慕郎走进屋里,萧慕郎身上落满了雪花。

他走过来看了看我的腿,说,“还好,我带了些草药过来,很快就会痊愈的。”“伍小姐,麻烦你。”萧慕郎递给颖儿一个盒子。“哇,是吃的。”颖儿为了等我,一直到现在都没吃饭,已经很饿了。我不清楚萧慕郎为什么要这样做,问他,“萧慕郎,我想我们还没有熟到需要你来照顾的地步,并且你我生活的交集也就只有木屋和阿婆,所以,好意心领了。”我这一说,颖儿马上收回刚才饥饿的样子。“我也那么想的,不过,没有一个姐姐为了面子,忍心看着妹妹饿肚子的吧。”看来,萧慕郎很快就找到了我的软肋。“你们快吃点东西,我去熬药。”这句话他是对着颖儿说的,颖儿被弄得进退为难,一边是我,一边是吃的,她眼睛看向了我,在等着我的允许。我也看着她,或许,是把所有对子水的感情都放在了这个妹妹身上,自己曾经发下誓言,不允许有任何欺负颖儿。“没有关系颖儿,吃吧,你肯定饿了。”得到我的允许,颖儿很高兴,看到她这样,自己心里也很高兴。

颖儿把饭菜摆在桌上,给我也准备了碗筷。因为饿的缘故,颖儿吃得比较快,“你怎么不吃?”“不用管我,你先吃。”颖儿明白是因为萧慕郎,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颖儿就吃好了,萧慕郎还在厨房熬药,夜很深了。

看颖儿有点困,让她去休息,她坚持说不放心我,也在厅内等着,等着等着就趴在茶几上睡着了,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把我的风衣给她披着,天气这么冷,免得着凉。我单脚跳着过去给她把衣服披上,萧慕郎正好端着药罐子出来。

“她为什么不去房里睡?”“嘘!”我示意他小声点,“她担心我。”他轻轻走过来,“先等一下。”他又回厨房里端出一盆热水。“冻了一天,先烫烫脚。”让我把鞋袜脱了,水温刚好,在这样的天气中冻了一天,到这会儿才发觉自己的脚是冰的。

等我泡好脚后,他把药敷在腿伤上。“这个药效很好,敷几天就会好的。”“谢谢。”“既然要谢我,为什么不吃饭?都已经凉了。”他看见我没有动筷子。“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想要帮助别人,先得顾好自己。”正好他的肚子像配合我的话似得,在咕咕叫,他也想起自己也还没吃东西。“看来,拜什么都不能忘记拜拜这五脏庙。好了,会不会觉得好点?”我活动了一下,是感觉要舒服很多。“这药效还不错。”“你先坐一会,我把菜拿去热一热。”“等等,厨房里还有面条,一则我不想我家闹出人命,二则不想欠你人情,自己煮吧。”“知道了。”他进厨房去了。

古人云: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因风而起的柳絮白雪,在空中飞舞,屋内偶尔窜进几粒雪花。风雪夜归人,本该是归人的,现在又在何处?思愁又如这雪花一样,慢慢涌上了心头。借着颖儿的拐杖,慢慢走到庭院中,置身于雪海中,任雪花飘零。

“不要只懂得照顾别人,却不知道怜惜自己。”萧慕郎把他的大衣给我披上,感觉暖和了些,这才想起自己的外套披在颖儿身上。“子萍,子萍!”屋里传来颖儿的声音,我和萧慕郎同时转过身去看她,是颖儿在说梦话,显然是累了,睡得很香。“你这个妹妹伍颖儿很依赖你。”“她叫孙颖,是我在复旦大学时候的同学,后来结为金兰姐妹。”萧慕郎显然对这个回答没有准备,“你们比亲姐妹还要亲,即便是亲姐妹,也未必能像你们这样。”“这就是缘分,让我遇到颖儿。”“你是一个好姐姐。”“不,我不是。”我慢慢转过身,面向着漫天白雪,伸手接住,还来不及看清楚她的模样就消失了,两行眼泪和着雪流下。望着空寂的夜晚,不知是不是该说出自己的故事。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我没有回答他,依旧无言地看着这洁白的世界。

“我爹是前清秀才,学富五车,深谙书画,我娘是位大家闺秀,我还有个弟弟叫伍子水,爹将他平生所学都传授给了我们姐弟俩。子水画的画无人能及,尤擅山水,他每画一幅画,我都会在上面题上字。我们不仅是亲人,也是朋友,知音。直到前清灭亡之时,我爹被视为封建主义的毒瘤,备受酷刑,从此之后,不再相信生活,沉迷于喝酒赌博,娘也病了。直到八年前的那个秋天,爹因为欠下了巨额赌债,签下一纸文书,把我卖给了当地的赌坊,后来,后来遇到一个人,他说把我爹欠下的所有债都还清了,条件是嫁给他,其实,这一切都是这个人安排的。我不愿嫁给这样一个人,结婚当晚我上吊自杀了。”静静地雪夜里,讲着我的故事。“只是上天垂怜,不但没有死,还让我逃了出来,不过,所有的人都认为伍子萍在那场大火中已经死了。为了自己,为了逃避那些人的追捕,为了自己的理想,离开了亲人。我离开的时候,子水只有十六岁,我将所有的担子都丢给了他。你说,我是一个好姐姐吗,他曾经为了我,差点被那些人打死,我却离开了他们,带着对父亲的怨恨离开了,你说,我是一个好姐姐吗?”他安静地听着。“后来我辗转到了上海,进了复旦,一年之后,当我回去找他们时,已经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了。我发了疯似的找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本想随他们而去,是颖儿,颖儿把我从死神手里拽了回来,从此踏上了去英国的留学之路,这一去便是六个春秋。”一切如死一般的沉寂,独有落雪莎莎的声音,她们也在听我讲这个不愿提及的故事?是在可怜我,还是谴责我?

“后来,你学成归来,辞去教育司司长和复旦大学的院长之位,来到苏州,只为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灵岩山也成了你眺望故土的地方。这半年来,你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人,虽未如愿,不过,还是找到了曾经的熟人阿婆。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那位送你画哄你开心的朋友,就是你的亲弟弟伍子水。”空空的庭院留下两个孤单的身影,埋没在厚厚的积雪之中。空中又飘起一片笛声,清脆、空灵,像在重复着我的故事,又像在诉说着更多……

一抹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映得天地更加辽阔。清晨,大街上,早期的人们在扫着厚厚的积雪。书房里,推开了那扇紧闭的窗户,一阵清凉迎面而来。一束光影透过窗户,照进厅内,颖儿像是感到了阳光的温暖,慢慢醒了过来,睁开蒙眬的眼睛,扭了扭脖子,趴在茶几上睡了一晚肯定不舒服。

“你醒了。”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嗯,你的大衣。那个萧慕郎呢?”“昨天晚上走了。”“哦,你们后来都说了些什么?”“没什么,只是聊了一下不打紧的话,就让他回去了。”我没有告诉颖儿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了他听,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做,这个秘密关乎自己的生死,若是被当年的那些人知道,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子萍,你先别忙,我有事跟你说。”我停下手中的活,“说吧。”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表情很认真,“子萍,我觉得你应该放松心情,接受新的朋友,就像昨天的那个萧慕郎,能感觉出来,你和他在一起,会快乐很多。既然能接受他作为你的朋友,其他人也一样。”“我……”“我说的是在学校,你在教学方面没的说,只是……其实老师们都很喜欢你,只是觉得你不太说话,有一种距离感,又不好接近你。”“我的情绪影响到大家我很抱歉,不过颖儿,你知道,我高兴不起来。”颖儿很关心地看着我,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我心里的想法,自己多说无益。“明天我可以去学校了,我代你向校长请假,你就在家好好养伤。”“不用了,下个礼拜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课,接着就是期末考试,我不能缺席,应该给学生一个圆满的结束。”“我也真是,知道劝你没用还要说,明知道,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你都不会放下你心爱的学生和教育,何况只是脚伤,真是多此一举。好了,你坐着别动,我去弄早饭。”颖儿收拾好就去厨房忙了。

萧府药房,萧慕郎正在配药,把配好的药用纸包起来,打算出门。当他回过身,只见两大门神挡在门口——河阳和韩志明。“你们这是干什么,监视我?如果要问是什么事那就免开尊口,要是跟踪我,别怪我翻脸!说完了,两位请回吧。”萧慕郎从他们俩中间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刚走出大门,身后,河阳和韩志明互相使了下眼色,两只有力的手同时抓住萧慕郎的双肩,腿在攻击他的下盘。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萧慕郎迅速挣开两人的手掌,躲开腿的攻击,往后一翻身,站在庭院中。“你们疯了!?”萧慕郎不明白自己的兄弟为何对自己大打出手,且都是狠招。河阳和韩志明没有理他,狡黠一笑,“废话少说!”说着又攻了过来,河阳习的是军中的拳术,又得萧青郎传授功夫,融在一起,不可小觑;韩志明则和萧慕郎师承一门,才学上,萧慕郎更胜一筹,两人功夫则是不相上下,唯独在剑术上,萧慕郎有更好的领悟力,也是能在江湖上留下慕郎剑法的原因。两人来势凶猛,使出的都是看家本领。萧慕郎也下了决心,既然这样,我也不承让了。萧慕郎先是躲闪,后面则各个击破,三个男人一台戏,这台戏还真是精彩。此时萧慕郎手中无剑胜有剑,虽然退出江湖,但是过往所学已深深融入到骨子里,加上这些年的沉淀、佛法的熏陶,使身体内融入一种浑然天成的磅礴之气,让他的武功更进一步,透着一种大气和宽容。

百来个回合下来,河阳和韩志明已经不是萧慕郎的敌手,不过最后,萧慕郎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打成了平手。

河阳和韩志明相视一笑,计划算是圆满完成。原来昨天晚上看到萧慕郎急匆匆地来去,不放心,又不好多问,就想出今日一试他的武功,便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没想到萧慕郎比以前更厉害了,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已不是他的对手。“停!今天到此为止,我没有时间跟你们磨蹭。”萧慕郎说。啪啪啪,河阳和韩志明鼓起了掌,韩志明说,“想不到,你进步这么多。”“是啊,既然没有受伤为何取那么多药,还是治经络之用,也没看出你身上有什么毛病!”“好了,现在架也陪你们打了,我该走了。”“大哥找你有事,将军找你有事。”河阳和韩志明异口同声说。“哟,默契不错。不过有你们这两大护法在,哥有什么事会找上我,我先走了。”萧慕郎提着药就要离开。

“好!好!”萧青郎从一旁走了过来,他们的打斗他全都看到了。“哥,我走了,你们接着练。”“我真的找你有事。”萧慕郎不理他,接着走。“萧老板,志明当老板了,开画店。”萧青郎大声说。萧慕郎听到画店两个字停了下来,想起伍子萍跟他说的话,“画店?”韩志明走过来,“晚辈初来乍到,还请萧老板多多指教。”“开什么不好开画店,你会画画?”“画我不会,可是我会卖呀。”“随你们怎么弄,不关我的事。那阿阳是不是也要开个古董店什么的,画店门面太小进起货来不容易。”萧慕郎一下就弄明白他们的用意,军队需要大量军火和物资,他们以此为名义,可以购进这些急需品,又掩人耳目。“分明是个明白人。”“等等,我不明白,祝你们生意兴隆,韩老板,河老板。”萧慕郎提着药急匆匆地走了。

“哥,你说这小子在忙乎啥?阿阳,你知道?”“随他去吧,这样的清闲日子难得,暂时不要让那些事情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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