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武在大别山群山之间穿梭,一口气就跑了三个时辰,居然大气都没有出,一点也不觉得累。
张念武心下纳闷: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感觉浑身是劲,奔跑也轻松自如,轻功更是大胜从前,是为何故?难道是青衫老柴这两晚给我调理的原因?如果是这样,那我真是遇着高人了。不过,此也不尽然。青衫老柴如果是武林前辈,怎么说也会在我面前展现功夫一二,可他连一句功夫语言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展示功夫了,也许他就是对望闻问切医术之道病理之说知道一些,其他平常不过。
感觉有点饿了,张念武便从包裹里拿出桃子充饥,接着继续赶路。
大别山丛林茂密,在五月温暖的阳光照耀下,云气氤氲,斜阳透视,处处焕发着生机。
龙眠山似是龙眠之地,在大别山中安然落踞,并不显得光鲜、耀眼和明媚,它是一座看似极为普通的山。如果它真是龙眠之地,那也只能说明龙睡着了,现在它却显得如此的静谧。
为防被伏击,张念武格外小心谨慎。他放慢脚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直至他熟悉的家门前屋场。然而令他大为吃惊的是,场地上空空如也,他的家没有了。张念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然而当他留心察看四下时,他坚信不疑,这就是自己的家。房子怎么不见了呢?这里就像不曾有过打斗的场面,也不像有人家住过的场景,这才三四天的时间,一切归为自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母和妹妹哪里去了。他们是生是死?
张念武站在屋场上,茫然若失,不知所措。很长时间,他才回过神来。他俯视山上山下,此时天色已晚,丛林尽黑,山风呼啸,树影浓重,他已被山林淹没,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面对大自然,面对庞大而复杂的外部世界,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为世所遗弃,显得是那么孤立无援。
张念武有气无力地靠着一棵树坐下,这棵树曾经是他家门前的标志景物,也曾经给他和妹妹若兰带来无穷的乐趣,现在因为没有了参照物,这棵树显得形单影只,多少有些凄凉。张念武浑身无力地靠在树干上,心想:今晚我哪儿也不去了,我要坐在这里,陪我的家,陪我的亲人。
很快,张念武就被困意带入梦乡。在梦里,他见到了他的父母。他母亲孙灵妹爱怜地看着他,对他说:武儿回来了,武儿回家了。父亲张三思仍然是一副严肃的面孔,对他说:这两日你的功夫可有进益?妹妹若兰也走过来了,说:哥,外面好玩么?接着,母亲打断妹妹的话,说:兰儿,你让武儿休息一会,他累了。接着,父母和妹妹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接着,他听到父母奋力厮杀和喊叫,又听见妹妹若兰的呼喊:哥,救我。接着,他被惊醒了。
张念武睁开眼睛,明月当空,四周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万籁俱寂,而风声虫鸣不时在耳边响起。这世界就是这样的空洞清澈,谁又能领略到它真实的意境呢。
张念武脑子里空空如也,他近乎无意识地看着眼前的夜景,却被树后两个人的说话声打断,大吃一惊。两个人如鬼影一般,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居然悄无声息,可见功夫非同一般。
张念武扭过头,看见这两人背对着自己,一高一矮。不看则已,一看又是吃惊,这两人,就是那晚参与围攻他家的人,当时他们与杨明站在一起,定然是明教的人了。张念武怒发冲冠,直想冲上去结果这两人的性命。但是,仔细一想,又觉不可。
正在这时,那高个说道:这小子再傻,也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矮个说道:杨舵使说他一定会回来,杨舵使也有说错的时候。
高个又说道:这里已无住所,他来了,也不会久留。
矮个也说道:这里已经暴露,谅他也不敢再回来。
高个说道:我们走。接着,两人便向山下走去。
这两人说话时,坐靠在大树后面的张念武连气都不敢出一声。他心下骇然。心想,我在熟睡的时候,这两人就已来到树前,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凭他们的武功,我又是毫无防备,我岂不是必死无疑。幸哉幸哉,也许是那些风声虫鸣淹没了我的呼吸声,老天有眼,我命不该绝。转念又想,这两人武功高强,又是杨明的手下,难道是执行明教舵使的旨意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因料到我会回来,特意在此伏击灭杀我不成?杨明好歹毒。这也许是个机会,我何不跟踪他们,探个究竟。
想到此,张念武便一跃而起,向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不一会,张念武就看见那两人在前面匆匆前行。张念武展示轻功,悄然跟在两人的后面。那两人虽然赶路,并不闲着,边走边说着话,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人跟踪而来。
高个说道:大明王朝灭亡了,不知道教主六王爷是死是活,我们已经多日不见他老人家了。
矮个说道:李自成是什么三头六臂,三下五除二就把大明王朝推翻了。
高个说道:你知道么,现在北京城早已不是李自成的天下,李自成又被清兵打败了,听说他正在往南撤退。
矮个说道:清兵是些什么人?
高个说道:关外的流寇,早就盯着大明江山了。
矮个叹息道:这下老百姓受苦了,明教应该下令,全教上下,一致抗清。
高个说道:教主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听说杨舵使与教主六王爷分歧很大。
矮个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高个说道:明王朝被推翻了,六王爷是生是死,不得而知,我们当然听从杨舵使的号令。
矮个说道:现在大明王朝都没有了,明教何以为继?
高个说道:当然是抗清了。
矮个叹息一声,说:是也。
张念武听到这里,心下骇然。我在龙眠山隐居这两年,天下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自成起义军居然攻进北京城,一举推翻了大明王朝。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政权未稳,果实又被清兵劫了去。这么短的时间,北京城居然两次变换大王旗,改朝换代如此之快,实属罕见。转念又想,现在我才明白,父亲带我们到龙眠山隐居,是有很深的用意的。不仅仅是怕伤害武当声名,更是为了躲避中原战火。或者还有其他更深的用意,难道父亲发现了明教杨舵使的什么秘密,这也难说。不然那杨明何以号令天下武林要将我家斩尽杀绝?
张念武正思考着这些问题,突然前面那矮个大声说道:韦大帅,你看!
借着月色,张念武清晰地看到两人侧面有一座坟冢。韦大帅蹲下身子察看,然后说道:这是一座新坟,前天还没有的。那矮个很快亮起火折,说道:你看,张三思孙灵妹夫妇之墓。韦大帅上前,说道:谁这么快便将这两人安葬,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矮个说道:莫非是张三思那漏网的儿子所为?
韦大帅说道:非也,如果是张三思儿子所为,这碑上自然要刻上自己的名字,是另有其人。这会是谁呢?这几乎是在我们眼皮底下的举动,居然不为我们所察,可见此人功夫之深,这分明是做给我们看的。
韦大帅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走吧,速将这事报告杨舵使,再听从他的吩咐。
说着,一高一矮两人转道向山外的方向掠去。
张念武却没有要跟踪他们的意图,而是来到坟前。他亮出火折,那墓碑上写的分明是父母大人的名字。这下他不得不相信父母已被杨明等人所害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万般思绪在心头,悲从心中起,眼泪潸潸而下。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父母死于非命,何况又是一宗惨案,这世道就有如此之大不公。惨绝人寰,天理何在!
张念武悲愤到抽搐,渐渐地才恢复常态。他将眼泪擦干,从树上摘些树枝插在坟头,然后恭恭敬敬地给父母磕头祭拜,他说道:爹,娘,你们安息吧,孩儿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你们报仇!
说着,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山外奔去。
走了一段路,张念武又觉饿了。他所带的食物都被他吃光了,只得伸手摘下路边的野果。野果送到嘴边,手却停住了。他转念一想,这深山老林,很难辨别这些野果可有毒性,我这样一吃,如果中毒了,岂不枉送性命,我那父母的血海深仇又如何能够报得了。我还是慎重一点为好。接着,他又一想,那青衫老柴临别时,曾送我一包解药,以防毒物侵身,我何不拿来吃了它,以作预防。这样想着,他便伸手将包裹里的解药拿出,吃了一口,剩下的将它收好。
张念武就是这样的没有经验,青衫老柴送他的解药,本来是希望他用在中毒之后的。江湖险恶,除了食物之毒,还有其他的毒器,防不胜防,哪想到,张念武这么快就尝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