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啪啪地响,
马车上坐着18位姑娘。
这位赶车的人本姓梁,
二十上下穿了一身黑衣裳。
他工作积极又肯干,
每日赶着马车不得闲。
他坐在车上指挥马,
他精神有点傻,
但他知道三个再加两。
他两只眼睛一只是斜斜眼,
此时他高兴地甩着鞭子打着点。
他三步两回头把姑娘看,
看得姑娘们不耐烦。
姑娘们给他个白眼,
这小伙子有点不像样,
扯起嗓子把歌唱,
你也唱来我也唱,
唱的车夫心发痒。
叫他唱来不会唱,
随着歌声瞎当啷。
你唱李三嫂改嫁,
他唱王冬云他妈,
他唱王定保借当,
一起唱十五的月亮。
你唱天仙配,
他斜个眼和你对。
一个姑娘叉腰站起来,
我们是来建设北大荒,
不是和你搞对象。
道路泥泞不好走,
吓得姑娘手把手。
他一看姑娘可真行,
他举起高鞭转风筝,
转,转,转,转得快,
逗得大伙笑起来。
大家一路兴致高,说说笑笑就到了五队。
秋高气爽,一朵朵白云在蓝天上飘浮着,仿佛大海上一叶叶白帆。小鸟唧唧喳喳地叫着,仿佛在欢迎姑娘们的到来。草甸子上姹紫嫣红,微风吹过,带来泥土中秋天的气息。水泡子岸边长满高高的芦苇,紫红色的蒲棒让人感觉到了北大荒秋天的热烈气氛,长满白穗子的芦苇梢在秋风的阵阵吹拂下好像飘起来的白纱巾。
刘芳下了马车,腿有些麻了,在地上来回走动几步后便和大伙一块搬行李。刘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五队有二十几栋小毛草房,东一间西一间,绵延一里地长,形成了一个长条的村落。房子后面有一条公路,20里地之外,乌苏里江对面,就是苏联。五队的正面是一片大树林,人们称“南林子”。刘芳正欣赏着,炊事员手里拿着铁棍敲了起来。铛、铛、铛三声脆响,这就是午饭的钟声。
刘芳拿着饭具和姑娘们一起来到大食堂。食堂的门不算小,比家中的门大一半。但姑娘们还是排着队走进了食堂,姑娘们谁也不肯先进去,笑嘻嘻地你推我让,不好意思。刘桂玲身高165米的个子,梳了两条齐肩长短的短辫,大眼睛,黑黝黝的脸庞,平时爱开玩笑。为人也大方,她自告奋勇地说:“起来,我先进去,歪过头来对刘芳说,刘芳你跟着我。”说着大步走了进去,刘芳低着头跟着她,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进了食堂。这时,食堂里已经站满了人。队里的官兵、职工,连家属也来了。真是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人们听说五队来了18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都想一睹她们的风采,看得姑娘们不敢抬头。刘芳低着头,但还是忍不住抬眼打量一下周围。有一群戴着大盖帽,扎着武装带的人最威武,站得也整齐,刘桂玲和姑娘们的心里好羡慕。
今天是五队的节日,新来的18位姑娘,不仅仅是增加了劳动力,更是添了一道风景,为人们增添了一丝期盼、一些幻想。所以,五队的目光都集中到她们身上,官兵们把手里的饭盒挟在胳肢窝上,鼓起掌来,人的身体本来是机器,胳肢窝也是本人安全仓库,必要时可用上。官兵们都鼓起掌来,姑娘们更加不好意思。
这群威武雄壮、英姿勃发的军人让人一下想到了“最可爱的人”。姑娘们知道,这是从朝鲜战场上凯旋的英雄,是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他们身强体壮、品德高尚。他们转业来到北大荒艰苦创业,吃苦在前、不畏艰难……今后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共同建设边疆,这是多么光荣和令人憧憬的事业啊!姑娘们此时的心情被热烈的掌声所感染,想的就是每个人决心书里都有的那句话——“把青春献给北大荒”。
开始吃饭了,五队的食堂是泥土打的墙,室内摆放两排大木桌子,两排桌子之间安放了两个大木槽子。这木槽子长有六尺,宽二尺半,槽内放着把舀子。桌子上方一米半左右的地方挂着白蚊帐,这里白天是食堂,晚上桌子成了床,也就是宿舍。桌子的长度不够,所以睡觉的人总要把腿伸到桌子的外面。
姑娘们用舀子盛了饭,端起饭碗,一边吃一边观察起周围。一位转业军人干部带着夫人,这引起了姑娘们的注意。刘桂玲最幽默,说:“你们看,那位军人的媳妇很漂亮啊,就是年龄相差大了些。”她一面往嘴里塞着吃食,一面用胳膊肘碰了刘芳一下,一使眼色,“你看,男的有30岁,女的也就有20岁。”刘芳年龄最小,也看不明白。刘桂玲又转过脸把嘴凑到了周桂英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周桂英是女子班的班长,齐耳短发,双眼皮,脸蛋白白净净的,长的非常好,会说会道,她一听刘桂玲的话便笑了起来。刘桂玲说:“我是男的,你当女的。我今年28。”周桂英接了下句说:“我不嫌弃。”两个像朗诵对口诗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旁边的王秋月不明白她们俩说什么,问:“你们说的啥啊?”等到明白过来便直接对桂玲说:“对!你将来找对象时可别这样,就叫他大两岁,这最合适,大了咱不找了,标准可不能降。”秋月是个大个子,工作肯干积极,说话直来直去,平时说话刨根问底,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刘桂玲回了她一句:“你也应该按这个条件找啊!”王秋月脸一红接着说:“我?我不找对象。”
“吹,吹啥?”
“你看着,我一辈子不找对象。刘芳,你给我作证。”
“我可不相信。刘芳,别听她的。”正说着,外面来了赶马车的梁得柱,他把马送回马厩,又回宿舍换了一身新衣服,来到了食堂。他进屋后眼神环绕了一圈,好像是想看看他拉的一车姑娘在什么地方。忽然,他看到饭槽前有两个姑娘在用舀子舀饭,梁得柱急忙走到了那位姑娘面前。把饭盒一递,好像意思是让那位姑娘给他盛上饭。那位短发姑娘很生气,就好像吃饭吃出了沙子一样,把舀子往他跟前一扔,啪的一声,溅起来的黏米饭迸到梁得柱的衣服和鼻子尖上。梁得柱被烫的“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又抬起手抹了下鼻子,这下可好了,弄得满脸都是黏米饭,食堂的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刘桂玲走到他面前,用手捂着嘴,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上午我已和你说了,你怎么忘了?我们是来建设北大荒的,不是来找对象的。”梁得柱竟然笑着答应了一声——“嗯哪”,大伙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炊事员40岁上下,扎了白围裙手提一大桶黄黏米饭,一边走一边喊:“别烫着。”哗的一声,一桶饭倒进了大木槽子,顿时热气腾腾,一股热气团团转转地升上了屋顶。秋日的艳阳从窗外照进来……激情岁月就从这食堂开始了。
这里的人们谁也忘不了这北大荒的食堂,多少年过去了,食堂带给支边青年的欢乐和幸福埋藏在记忆的深处。这食堂聚集了多少英雄好汉,这食堂留下了姑娘们的笑声,也留下了她们青春的印记。她们中间不管是漂亮的还是不漂亮的,心里想的都是她们绝不做懦夫,找对象长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想进步,工作积极,这就是她们当年择偶的标准。
青年们经常开展文艺活动,食堂成了演节目、看节目的地方。在艰苦的条件下,大家自编自演的小节目给大家带来不少乐趣。刘桂玲和刘芳编了一个“十二月”,由十二位姑娘各唱一曲。刘芳第一个唱“正月里”:
正月里来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打起鼓来敲起锣啊,
男女老少笑盈盈……
刘桂玲接着唱“二月里”:
二月里来龙抬头哇,
鼓足干劲争上游哇,
多快好省的来建设呀,
建设咱们的北大荒……
歌声唱出了时代的气息,唱出了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唱出了乐观主义和大无畏的精神。
刘芳一点也没想到,当她在前边表演时,食堂的角落里有一位转复军官正目不转睛地看她,他听着她的每一个唱词,看着她每一个动作,款款深情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小节目的表演水平不高,甚至有些幼稚,但却给五队带来盎然的春意。从此,歌声响彻五队的各个角落,到处都能听到“正月里来正月正……”
彩霞托起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朝阳将一片金光洒在草原上、洒在水泡子上。五队的支边青年姑娘们第一天劳动就这样开始了。彭德亮一米七的个子,在农工班当班长。军官彭德亮带领姑娘一班和二班拧草辫子盖伙房,姑娘们排成一溜,看彭德亮做示范。一班长刘桂玲,二班长周桂英跟着他学。刘桂玲一手拿着铁锹,把水泼到大泥堆上,上下翻动和泥,然后拿一把草在和好的泥里滚来滚去,两手一拧就成了一条草辫子。“哎,你们看,我学会了。”大家跟着做,工作进度非常快,大家干得欢快起劲。最累的活是和泥,刘芳脱了鞋就跳到水泡子里去了,用铁锹往大泥上泼水,刘桂玲和二班长周桂英也都光着脚跳到了水里,只听得刘芳“噢”的一声,“水里有虫咬我脚。”此时刘芳感觉到脚后跟被什么咬住了,而且不松口,疼得嗷嗷叫。她想抬起脚却抬不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脚从水里伸出了水面,脚后跟上当啷着个半尺长的大王八。这王八咬住了刘芳脚后跟,无论刘芳怎样用力甩,它就是不松口,怎么甩也甩不掉。彭德亮穿着大水靴跑到水里用手使劲掐住了王八的脖子,把它掐得快死了,才松了口。刘芳的脚被咬掉了一块皮,伤口鲜血直流。彭德亮对刘芳说:“快去卫生所上点药。”回过头来看着手里的王八说:“叫你咬人,中午就吃了你。”说着,往地上摔了几下,王八被摔死了并送到了食堂,成了大伙的盘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