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下来后,苏小霜先写了一封信到睿王府报平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小霜觉得陆青眼睛不方便,肯定会经常觉得闷。
正好,今日阳光和煦,温暖而醉人,苏小霜便把陆青拖到了自己的小花园边晒太阳,自己拿着个小锄头在园中翻翻弄弄。
已经九天了。
陆青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度,感受着轻柔的风摩挲着它的衣角,感受着空气中淡淡的馨香,还有远处叮叮当当的敲弄声。
是春天的气息。
突然,他觉得黑暗被一点一点冲散了。眼前的世界有了模模糊糊的色彩,光明涌入眼中。
好刺眼啊。陆青不适地皱眉,闭上眼睛低下头,用手轻轻揉揉眼睛。
再睁眼时,确乎是能看见了。
陆青从来没觉得世界这么清晰明亮与色彩斑斓过。
他望向花园的一端——
苏小霜还蹲在地上卖力地扒拉着土。旁边躺着几株花。
她今日穿的黄色的衣衫,显得很是活泼娇俏。袖子挽的很高,可是衣摆还在地上来回地蹭着,粘上了不少泥土。大概是已经挖很久了,她白皙的额间沁出了汗,几缕发丝贴在了上面。
苏小霜回头看看陆青还在不在原地。
那一瞬间,苏小霜简直以为陆青的眼睛已经恢复光明了。他正睁着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甚至正盯着她的脸。
陆青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
“是不是有点站累了?要不要我扶你回去休息会?”苏小霜喊着。
“嗯。”陆青点点头。有时候人愚蠢一点也挺好的。
回房间的路上,陆青尽量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他才知道这几天没磕没碰真是万幸了。
说苏小霜不尽心吧,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手,时不时看看路又看看陆青;
说她尽心吧,在迈门槛的时候和下台阶的时候又总是在动作发生的同时才提醒。
陆青觉得装失明比真失明难多了。
本来刚才是可以承认自己的眼睛好了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陆青并不想让苏小霜知道刚才自己在看她。
好吧。就明天再说自己的眼睛恢复了的事吧。陆青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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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谢啸天一脸怒气。
兽面玉璜静静地躺在桌面之上。
没有办法,还是没有办法。
谢啸天不知道如何让蠡刹的功法为自己所用。他找了许多人来试验,却只是平添了几条被吸尽心头血而死的冤魂而已。
他闭上眼睛细细思索哪里不对。蠡刹已经在手……
他睁开了眼睛。一定是薛紫琴这贱人对他有所隐瞒!一定是!
那么蠡刹完整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她……会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自己的亲儿子谢怜君?
这回确实是谢啸天想多了。薛紫琴最大的心愿就是谢怜君可以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生活,又怎么会告诉他这些青莲教的秘辛,让他背负沉重与苦恼呢?
但谢啸天已经打定了主意,反复思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华诗。”
“属下在。”
原先空荡荡的房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紫衣女子。她身量纤纤,柳叶细眉,看起来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一炷香后。
“必不负庄主所托。”华诗缓缓退下,关上了门。
她走下台阶,轻轻呼出一口气,复又挺直了背,轻快地迈下台阶。
那天是一个寒冷的夜,小小的她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谢啸天轻轻地瞥了一眼她。这个七八岁的、看上去瘦弱不堪的女孩子让他停下了脚步。
“怪可怜的。带走吧。”
或许是想到了家中刚刚出生不久的幼子,谢啸天起了恻隐之心。不仅将她安置在了护卫营中加以培养,还给她取了个像谢雨轩一样诗情画意的名字——
华诗。
她低头看了看握剑的手。
多年习武让她的手心起了薄茧。而且她也不会吟诵那些颇为风雅的诗章,她会的只有杀人,潜伏,伪装。
不过这条命来之不易呢。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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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最后还是悄无声息的走了。
他实在是不习惯应付离别的场景——特别是如此热情的一家人。
“我的眼睛好了。多谢照顾。勿念。”
“连名字都没写……”苏小霜拿起桌上的纸条翻来覆去地看。
眼睛是昨晚好的吗?
苏小霜缓缓坐下身,心头一点怅然。
他身上有银子吗?真是……
这个死陆青!气得她心口都堵了。
青莲教。
“你回来啦大兄弟!”戚庭之热情地迎上来,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砸。
陆青觉得,戚庭之这张脸有时候看着也挺亲切的。
“什么?居然被人抢走了?”戚庭之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能够发现蠡刹的踪迹已经很好了……然后你就回来了?”
陆青点点头。他特意略过了失明的这件事——实在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省的戚庭之又大呼小叫的。
“这样……诶?你的佩剑呢?”戚庭之终于发现陆青的腰间空空荡荡。
陆青本来也是打算先回来取些银子,再下山去取回鸣蝉的。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走到一半银子花完了。就把鸣蝉当了。”
戚庭之难以置信诶瞪着眼睛。
陆青有多宝贝鸣蝉,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这么随意就卖了?怎么可能呢?
不过戚庭之也知道,陆青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扒着他的嘴也抖不出一个字。看着陆青那笃定的样子,戚庭之很识趣地放弃了追问。
陆青又去找教主简单地禀报了一下情况。
几天后,他带着银钱回到了杭州那家玉器店。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
不,其实也并不熟悉。毕竟当时的陆青还处在失明的状态。
进店后。
“我的剑还在吗?”陆青单刀直入。
掌柜抬眼看了看陆青。这么特别的客人,想要不记得都难呐。便一边记账,一边招呼道,“是您呀。剑已经不在这儿了。”
陆青一惊,追问道,“我的剑呢?”
掌柜停了笔,奇怪地问道,“之前和你一道的那个姑娘拿钱赎走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
“就前两天啊。”掌柜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道,“这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啊!你可别在我这儿闹事。银子我不退,剑呢我也没有!”
陆青走出了玉器店。
好吧,没想到苏小霜会先他一步赎回鸣蝉。剑在她那儿应该是安全的,或许此时此刻已经完好地放在苏氏武馆里了。
难道这么快又要为着鸣蝉和苏小霜碰面了?陆青觉得有点头疼。
好吧,只得如此了……
当陆青潜入苏小霜的卧房时,她卧在榻上睡得很沉很香。
陆青几乎在翻进房间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鸣蝉。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桌子,拿起了鸣蝉。没什么犹豫的,又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隐身在夜色中。
几天后,陆青终于想起来——还没把银子给苏小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