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说来就来了,天气认认真真暖和起来。
转过年来,窦漪房就十岁了,十岁的女孩子已经长出了小美女的雏形,她又长高了,腰肢变得纤细柔软,身量上已经长成了少女。
春天一到,春耕成了窦青的主业,捕鱼成为副业。
窦青耕种的那块薄地是租种的当地一个亭长的土地,亭长姓张,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当地是个有些份量的地主。家里有些田地,他就想弄个官当当,县令太守的当不上,就捐了个亭长。亭长不在吃国家俸禄的官员之列,但是也算是地方小官吏了。秦朝的时候,在乡村每十里设一亭,亭的最高长官就是亭长,主要职责就是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掌管一些上报下达的工作,上级有什么指示精神,都要通过这些地方小官吏来传达和落实。当年,汉高祖刘邦就在老家沛县担任过秦朝的亭长,也就是说,张亭长和汉朝的第一任皇帝刘邦曾经是同一个级别的乡干部。
眼下,农民起义已经消停下来,刘邦的汉朝建立了,张亭长这个秦朝的乡干部,摇身一变成了汉朝小官吏,他依然是亭长,依然做过去的工作,所不同的是,现在他是汉朝的小干部了。
窦青租种张亭长的土地,最大的好处是,作为流民,他很快就能在当地落下户口,因为张亭长就管理着停留旅客和治理民事之类的工作。总起来说,张亭长不是一个坏人,作为乡村干部,他还是很质朴和善良的,窦青耕种的那块薄地租金很低,赶上灾荒年或者收成不好的年景,还会被减免租金,张亭长有的是好田地,不在乎那块薄地几斗几升的租金。
张亭长是地主,而且是当地很富有的地主,像他那样的官僚地主,一般都要娶上好几个女人,张亭长也不例外,他娶了一二三四五个老婆,五个老婆并不怎么争气,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剩下的全是丫头片子。
儿子是第三个或者第四个老婆生的,长到十三四岁了。那个时代,男子长到十五岁左右就可以结婚了,张亭长开始撒开网给儿子找媳妇,凭着他们家的实力,他觉得无论如何得给儿子找一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媳妇。
集结了当地所有有实力的媒人到十里八乡的探听找寻,最后目标直指窦青的女儿窦漪房。媒人们一致认为,当地最美丽的女孩子就是窦漪房,她不但容颜美丽,又是个懂事能干的好女孩,如果娶了这个女子做媳妇,将来一定能支撑好张家的门面。
媒人的话不可全信,张亭长悄悄派了自己的诸老婆去暗中考察,得到的消息和媒人说的基本一致,张亭长决定派媒人去窦家提媒。
张亭长的儿子在观津城一所学校读书,张公子学习成绩很差,喜欢玩些走狗斗鸡的街头游戏,有时候放学之后不急着回家,先在街头看斗鸡。
春天街头的各种玩杂耍的渐渐多起来,街头混混们也袖着手闪亮登场,张公子放学之后就和这些小混混们厮混在一起。
张公子有个漂亮的小书箱,那个时候还没有发明造纸术,人们写字都是写在竹简和木简上,孩子们上学的书包就是一个便携式书籍,里面装着竹简和木简。学生们的小书箱因为家庭条件的不同而不同,穷一些的人家就用木头或者竹子简单地做一个分上下两层或者三层的小箱子,条件好讲究一些的人家则用漂亮的漆器做书箱。张公子的书箱是漆器的,色泽光亮瑰丽鲜艳,装饰精细,上面用朱砂、金粉描绘这图案,书箱四周用比头发丝还要细竹丝作装饰,边角用铜件包角。放了学,他把书箱往墙角一扔,围在人群中看斗鸡。
窦漪房带着弟弟窦少君去采桑,回家从街边走过,地上美丽的小书箱吸引了窦少君的目光,他忍不住走过去,用小手去抚摸那光滑的漆面。
张公子看了一会儿斗鸡,准备回家吃饭,到墙角来找他的小书箱,见一个小孩子在用小手摩挲书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掀翻了那个小孩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窦少君正沉浸在他的快乐中,突然被人一把摔到地上,而且摔得很疼,他就委屈地哭起来,无助地寻找着姐姐的身影。
弟弟的哭声让窦漪房回过头,她只顾往前走,没发现小弟弟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现在弟弟倒在地上抹着眼泪,一个锦衣少年正指着弟弟不停叫骂着。窦漪房冲过去,扶起地上的窦少君,质问张公子凭什么欺负小孩子。
张公子面对小美女的质问,嘻皮笑脸地应付着,围观的人们悄悄劝窦漪房,别招惹他,他是张亭长的独生子,从小骄纵惯了,没人敢惹他,招惹了他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窦漪房帮弟弟擦干眼泪,忍气吞声回了家。
她没想到,三天之后,张家居然托媒人到自己家来提亲了,提的那个人就是张公子。
对于这门亲事,窦青没表示什么异议。毕竟张亭长在当地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把女儿嫁到这样的富贵人家,将来可以摆脱目前的穷苦日子,他认为,一个女孩子,这辈子如果嫁好了,就能彻底改变命运。
虽然那个时代在婚姻上基本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窦青是个比较开明的家长,把媒人提亲的事对窦漪房讲了。
窦漪房刚刚十岁,还从来没想过出嫁的事,她觉得这件事离自己还很遥远,突然间提起来,小姑娘觉得很难为情,就红着脸说:“俺才多大啊,就提媒。”
窦青说,现在他有人提就得承接着,免得以后找不到好人家。婚事先定下,先不成亲,再过三四年成亲也不迟。
那个时代的婚姻都是这样,十岁定亲还不算最早的,有的人家定下娃娃亲,孩子一出生就把亲事敲定,还有更早的,指腹为婚,孩子还在娘肚子里,两家就把亲事预订下了。窦漪房知道,街坊邻居一些比自己还小的小姐妹都有婆家了,就没有坚决反对,只是顺嘴问了一句:敢问爹爹媒人提的是哪家。
窦青说是张亭长的儿子张公子。
窦漪房立即想到前两天在街上欺负弟弟窦少君的那个富家少爷,沉吟片刻,她怯怯地摇摇头,说这事还是先放放吧,自己不想嫁给这个张公子。
其实窦青把这件事情告诉女儿,不过是通报一声,并不是真的让她拿意见,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却否定了这桩婚事,
从小到大,窦漪房都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窦青搞不明白这一次女儿是怎么了,变得不听话了.
在一边玩耍的窦少君插嘴说:“前两天,张公子在街上欺负我了,姐姐和他吵架了。”
窦长君正在铺桑叶喂蚕,听到弟弟的话,忿忿地插嘴说:“有这事吗?敢欺负我的弟弟妹妹,看我哪天不收拾他。”
窦青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窦长君,长叹一声,他最怕孩子们惹事。作为一个外来户,毕竟不是本地人,他做事处处加着小心,唯恐哪儿出了纰漏。想把女儿嫁到张亭长家,也是因为张亭长在当地有些势力,将来有了这门亲戚,自家腰杆能硬起来。这些孩子哪知大人的良苦用心啊!
那边,媒人还等着回话呢,媒人说是等着回话,其实心里早就有谱,张亭长家这样好的条件,窦青即使有一百个理由也不会不答应,这会一定正在家偷着乐呢,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张亭长相中了他们家的女儿做儿媳妇,三里五村,十里八乡,有多少人家垂涎欲滴盼着和张家攀亲家呢。
窦青给媒人的回话却是:俺家再商量商量。
他妻子已经死了,在这个地方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找谁去商量?明摆着就是不同意。
媒人惊诧地看着这个外来户,以为她听错了。直到窦青又重复说:俺家再商量商量。媒人才发现,这个窦家真是和一般人家不一样,她试图开导一下窦青,窦青挤出一丝笑,把媒人让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