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老爷点头,囫囵道:“那你就去办吧。”却没有说究竟该怎么办。二老爷后退一步,语气听起来在试图抽身离去:“季儿是风临城主的继承人,我等必定力保他安全。可兄长是城主,没有令符,我等怎敢私自调动海军?或者兄长另有谋划,愚弟只是忙上添乱。毕竟此事关乎风临血脉继承,兄长压着消息不外泄,恐怕其中有不少机密,不是我等应该知道的。下一步如何做,臣弟全听兄长吩咐。”
这下太史老爷听明白了,原来二老爷的心思在兵符上。太史老爷赶紧道:“你分析的很对。我之前没想过罢了。那你看该怎么办呢?说来听听。”
二老爷献策:“如果李裴纶真有插足,该现查明真相,出师有据。”
“好,那你去办吧。不过未查证之前,不能贸然出兵。”太史老爷口气依旧略显淡然,他想了想胞弟的话,问道,“季儿失踪,这消息恐怕捂不了太久,隐隐约约已经传开了些吧。城中可有惊慌?”
二老爷赶紧将白日调查据实报来:“知道的人不多,其中几个士兵,臣弟已经扣押了。兄长,这可是风临的天大事情!季儿被抓,臣弟自然不愿往坏处想,可总得思虑周全,算到所有的可能性。风临城已经丧失了一位继承人,百姓倘若听到一丁点公子季濒危的风声,恐怕民心不稳。小公子年岁太小,承担不了风临继承人的重责,馨小姐又是女儿,风临城也没有女人当家的先例。营救季儿顺利,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海盗撕票,风临可不能没有继承人。兄长,愚弟虽如此相劝,并不是说不去全力营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个差池,恐怕动摇风临城根基。”
太史老爷颔首,心中料想着二老爷可能给出的答案:“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你说要如何是好?”
果然,二老爷道:“小公子虽聪明伶俐,长大成人尚需年份,愚弟认为百姓不会有耐心等小公子继承。不过臣弟定当全力辅佐小公子继承大统。”
太史老爷随口道:“若真走到那一步,我打算把小公子寄托给你。”
二老爷微一抬眉,兄长今夜似乎一直心不在焉,托孤辅佐这句话,似乎并不可信,那也就是说,难道在公子季被擒这件事情上,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转机?他试图转换话题,可惜这个多事之日,不管如何寻找,话题没一个让人心情轻松的。
太史老爷则提议:“你还想说金鱼和星辰塔吧。”
二老爷伏身道:“兄长,恕臣弟直言之罪。近来城内却有乱石山恶鬼试图进城的传言。还有星辰塔里的那个异女,百姓见十年过去,异人残余的毒瘤在太史府上活的好好,无一不猜测是兄长——”
太史老爷说:“看来百姓忘记了,是谁在乱石山下了封印,镇压异鬼的。有关异人的流言,我早就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二老爷深吸一口气,道:“兄长扣押异女于星辰塔内,必有兄长的用意。兄长与嫂夫人伉俪情深,臣弟绝不相信市井流言。可兄长细想,这流言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金鱼出现和君安御官来访的时候传的如火如荼?而且颇有野火不灭之势。今晚有内城官来报,说今日又捉到二十多个妖言惑众的歹心之人,已经投进地牢了。兄长身为城主,把风临城治理的风调雨顺,万众归心,是什么人突然发出污蔑兄长的言辞?”
太史老爷道:“捕风捉影的流言消散得也快,清者自清,我不会因此动用城主的威严去打压,该消失的时候,自然会消失。”
二老爷小心翼翼地提醒:“兄长清白,必定自清,然而这事已经不仅关乎兄长一人,往大处说,甚至关乎君安和风临的关系。毕竟有那么多眼睛盯着,太史府上的确藏有异人。再怎么藏,纸也包不住火。这不就是落人口实,万一被御官听去怎么办?臣弟斗胆建言,请兄长考虑除去星辰塔中的异女,以绝后患。若兄长念在旧情不忍杀之,把她遣离风临城也好。”这个问题甚是敏感。二老爷是凭着多年攒下来的一腔怒气说出口的,可话一出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妥当不妥当。幸好的是,兄弟两人从来都有分歧,这并未成为两人刀戈相向的理由。
话锋一转,太史老爷突然回忆道:“祥月走了也有十年了吧。”
二老爷并不避讳,坦言:“是的。灭异的时候死的。有十年了。”回忆往事,太史二老爷每个字眼都不掩盖无比的憎恨,“祥月被异人蛊惑,又被他们害死,尨儿没有了母亲。兄长还记得。”
太史老爷低下头,默然:“祥月是你的妻子,更是我们的妹妹,我怎么可能忘。”
这口气二老爷憋了十多年,他捏紧了拳头,努力平复了呼吸:“我的确对异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他深吸两口气,再一次苦苦相劝:“臣弟建言除去星辰塔中的异女,于公于私,都有道理。兄长仁慈,收留了幸存的异人女子安置在星辰塔,每每求签问卦占星相,都奇准无比。风临城能有今日的繁华,与她也不无关系。兄长是城主,臣弟是臣下,收留异人,兄长自有打算,臣弟不敢干涉,也不曾为难于她,反而帮兄长隐瞒了异女的存在。可异人之道毕竟是旁门左道,登不了台面,易为人诟病。况且,今时不同往昔,自从太史府金鱼吃人的事件发生后,全城人心惶惶,就怕异人之乱重演,为保风临安静祥和,不得不舍小取大。”
太史老爷辩解:“十年前她还是个孩子,异人犯下的罪过,与她其实无关。”
二老爷怒道:“兄长说的轻巧,一棵树上长的果子,哪个比哪个酸?异人都是祸害,要不是他们打开城门引入魔鬼,风临城不可能遭劫。您为何不去听听街头巷尾的流言,一句比一句离谱,百姓以为阳儿、季儿、馨儿和小公子全都是异人生下的孩子!任凭流言传下去,传得全城百姓都信以为真,传到君安城那里,您的骨肉还凭什么继承风临城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