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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赤女采玉

马名扬走后,方济舟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间,他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研究独目人的书籍,这些曾放在父亲书房里的书,现在一本不落地转移到了他的房间,而他研究这堆枯燥资料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父亲离家出走的线索。

查阅完所有资料后,方济舟得出一个结论,父亲之所以会对独目人感兴趣,和他在沙漠里看到了天眼的‘神迹’有很大关系,虽然那只是一个海市蜃楼,但从描述上看,当时的情景一定相当的震撼,否则父亲不会对天眼如此着迷。

不过,单凭一幕海市蜃楼就将天眼和独目人联系在一起,怎么想都太过武断。而且他始终不明白,通天之塔和‘昆仑玉’有什么关系。

父亲一共给他留下了三个线索:首先是一张石人像图片,图片下方用签字笔涂鸦了几个字——采玉场石屋,弄得方济舟不知所云。其次是一个椭圆形符号,符号里画着一只白鸽,这个标记他熟悉,因为母亲的项链坠子里也刻着同样的白鸽符号,不过他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最后一条线索相对直观,是一句话,上面写着:

天眼,又叫通天之塔,坐落在金山深处。要想找到天眼,必须找到昆仑玉。

父亲留下的资料虽多,却只有这一处提到了‘通天之塔’。

所谓金山,就是xinjiang极北的阿尔泰山,以盛产黄金闻名于世。不仅如此,阿尔泰山是横贯草原丝绸之路的要冲,成吉思汗的铁骑就曾穿越阿尔泰山,横扫西亚和欧洲,成为震惊世界的上帝之鞭。

至于昆仑玉,自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和田玉,玉石源头位于昆仑山系慕士塔格山五千多米海拔的采玉场,千百年来,无数中原人士慕名而至,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采玉,大部分人再也没有回去。所以,昆仑玉的源头也被称作采玉人的坟地。就连著名的中亚探险家斯坦因到了那里,也只能望着山路陡峭的巍巍昆仑摇头叹息,最后无功而返。

三条线索整齐罗列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父亲临走前,悄悄将笔记本放在方济舟的床头,当时年仅四岁的方济舟正在睡午觉。

通天之塔,阿尔泰山,和田玉,独目人,塔兹明古文化,这些看似不想关的东西,却又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方济舟想得入了神,他很希望那位博学的马教授能提供新的线索,但想到独目人,他又总觉得不合实际。

在研读父亲留下的资料前,他脑子里有关外星人的形象,无外乎是像马丁叔叔一样,头上插了两根天线,身上穿着连体宇航服。而即便是如此滑稽的扮相,他也觉得那么遥不可及。不过,父亲的资料一点点颠覆了他的传统观点。随着科学的发展,有关外星人存在的证据被逐渐证实,许多著名的遗迹都多少和外星文明扯上了关系,从这方面讲,也许马名扬的观点也不能算错。

就在这时,包子敲门进来。他见方济舟在收拾东西,忍不住问:“波斯,你要出远门儿?”

“嗯,去趟和田。”

“去多久?”

“最多十天吧。”方济舟说:“你帮我看好店,要是忙不过来就请隔壁小四帮忙。”

包子犹豫着点点头,突然说:“波斯,能带我一块儿去吗?”

“你去和田干吗?”方济舟问。

“我,我在那儿有熟人,想去看看。”包子笑着说。

“真的?”方济舟看他欲言又止,好像有所隐瞒。

“当然是真的。”包子讨好地说:“就让我去吧!反正饭馆儿生意也不好,关几天也无所谓。”

一提到店里的生意问题,方济舟就觉得沉甸甸的,铺子是母亲省吃俭用盘下来的,原本生意还行。母亲过世后,他接了手,生意却一落千丈。

“波斯,你就带我去吧,大不了回来后我加倍干活儿,”包子想了想,又说:“铺面的粉刷我全包了行不?”

方济舟叹了口气,既然包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再坚持:“好吧,那就一块儿去。”

“呵呵,谢谢波斯。”

第二天,两个人收拾好行李,关好铺子,去火车站与马名扬回合。三人乘火车去南宁,转车到敦煌,在那里沿315国道一路西行,直奔和田。

315国道路经民丰,且末,于田和和田,就像一串项链,点缀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南沿,是有名的丝绸之路南道。一路上,他们见到了很多具有民族风情的市集和村落,沿途城镇的繁华和方济舟想象中的大漠风景完全不同:不光具有现代都市的繁华,还保留了许多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传统。比如像超大号窝窝头一样的土肥皂,味道独特的酸奶疙瘩,就连保存冰块用的土井也传承于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精绝文明。

在路上,包子好奇地问:“听说和田到处都是玉,地上就能捡到,是不是真的?”

“有没有玉不知道,不过和田的确有沙埋宝藏的传说,”马名扬说:“和田古称于阗,梵文叫瞿萨旦那,意思是地上涌出的奶,可见古于阗是个物产丰富的国家。西汉时期,尉迟氏建立于阗国,在西域南道中,于阗逐渐成为国势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因为这里是丝路贸易的重要据点,也是西方商旅的集散地,东西方文化的融汇之地。有关和田沙埋宝藏的传说非常有趣,其中的佛教版本被记载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

佛去世后,有一佛生前所做立佛像从空中飞来于阗国北的曷劳落迦城,但不受人尊敬,后来,有罗汉来这里参拜佛像,城里的人见罗汉容貌服饰怪异,报告了国王。国王命令民众往罗汉身上抛洒沙土,还糊住他的嘴巴,不让吃饭。这时候,有一个人同情罗汉,暗中给他送饭,罗汉走时告诉这个人,七天之后,天降沙土,掩埋城市,让他早些逃走,这是民众向他抛洒沙土的惩罚,说完,罗汉消失了。这人将罗汉的话告诉自己的亲友,却遭到嘲笑。第二天,天上居然降下珠宝,人们就更不相信降灾之说。这个人只好自己挖洞逃出城去。第七天,果然天降沙土,淹没了城市。这人来到萞摩城,佛像也来到这里受人供奉。各国君王、外地豪绅曾多次企图发掘废城的宝物,但每次来到废墟时,就会狂风大作,失去方向。

类似故事还有一个伊斯兰版本,出现在明代中亚史学家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的著作《拉失德史》中。故事记载了‘吐鲁番和于阗’之间的罗布·怯台城被沙埋的故事。故事说:沙黑·扎马鲁丁在一次星期五聚礼后向教众宣布:我得到启事,由于你们不听忠告,现在真主将对这座城降下一场灾难。只有我可以逃开灾难,现在向你们告别。说完,扎马鲁丁走了,唤拜人也一起走了。走到半路,唤拜人又折回城里办一件事,当他回到城里再一次登上邦克楼呼喊唤拜词时,沙土从天而降,掩埋了全城,最有只有邦克楼的顶部露出地面,这座城市一直就在沙漠里,每遇大风,就可以看到露出的房舍和遗物。”

“你这些故事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啊?”方济舟来了兴趣:“我也听说过类似的传说,不过不是沙土埋城,也不是佛教版或伊斯兰版本,而是基督教版本。《圣经·旧约·创世纪》里记载着罪恶之城所多玛与蛾摩拉的故事:上帝想要毁掉所多玛和蛾摩拉,他派两个天使到所多玛调查情况,黄昏时分,天使到达所多玛城下,遇到亚伯拉罕的侄子罗得,被罗得请到家中做客,就在这时,所多玛的人将罗得的房子团团围住,要他交出化身男子的天使。罗得出门请求,人们却依旧要他交出天使,天使略施小计,使门外的人双眼昏迷,这才得以脱身。他们告诉罗得,上帝打算毁掉所多玛,要他携妻带女离开这里,还要他们不能回头。罗得离开后,上帝耶和华将硫磺和火喷向所多玛和蛾摩拉,顷刻之间就毁掉了两座城市。罗得的妻子忍不住回头张望,瞬间变成了石头。这三个版本虽然发生地点不同,宗教背景也不一样,但同样都是毁灭城市,只有城中极少数先知得以逃生。”

马名扬说:“是啊,xinjiang的环塔克拉玛干地区是东西方宗教融汇的地方,即便是传说,也出现了三个内容相似的宗教版本。这其中,《圣经·旧约》成书于公元前一千四百年到公元前四百年之间,也是最古老的一个版本,说不定,另外两个版本都是受了基督教影响流传下来的。不过,和田沙埋宝藏的传说确实已经流传了好几百年。而且……”

他发现包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突然打住:“你怎么了?”

“没什么。”包子赶忙摇摇头。

赶到和田后,三人在旅馆办理入住后,直奔巴扎,希望能找到和‘昆仑玉’有关的线索,今天是星期五,正好是一周最热闹的一天。“巴扎”是weiwuer语,意思是集市,赶巴扎的日子各地方不一样,但大都每周一次。

和田的星期五巴扎非常热闹,到处人山人海。小贩们拉着三轮车,大声叫卖廉价服装,七大姑八大姨们将三轮车围得水泄不通,女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丝质衣裙,抓起这件看看,又抓起那件瞧瞧;另一边,一群男子围聚在一起,两只手上不知道捏着什么东西,总是遮遮掩掩的。

包子好奇地走过去,其中一个人立即拉了他一下,说了句维语,包子听不懂,睁大眼睛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即改成了语速缓慢的普通话:“要买玉吗?”

“玉?把你的玉拿出来瞧瞧。”包子来了兴趣,都说和田有三宝:玉石,丝绸和地毯,地毯西传而来,丝绸东进而至,只有玉石是和田本土的。

那人立即从外套内包里掏出两颗大拇指大小的玉石,乳白色的玉石温润圆滑,油性十足,看上去就像两滴泛着柔光的水滴。

“看好了,上好的羊脂籽玉啊!形状好,油性好,”那人拿起其中稍大一块,指着上面一个不起眼的棕色斑记说:“上面有烫皮儿,雕什么都可以,拿回去做个项坠儿正好。”

“羊脂籽玉是什么?”方济舟回头问马名扬。

马名扬回答:“和田玉分成三种,第一种以玉矿石形态存在,被称作山料。第二种虽然也是原生态玉矿石,却经过了长时间的磨砺,具有各式各样天然形状,这类玉石是人们从玉龙喀什河里采集到的原生态玉石,被人们称作籽玉。第三种则是经过人工打磨加工过的作品玉。在三种形态的玉石当中,上上品是和田羊脂籽玉。在市场上,一块上好的项坠儿大小的和田籽玉就能买到几千块钱,而一块重二十公斤左右的羊脂籽玉标价上千万。因为和田玉的价值很高,每年都吸引了数十万的游客,这些人在夏季洪水过后的秋季来到这里,沿玉龙喀什河河床及河岸采玉寻宝。人多的时候甚至有上万人之多,非常壮观。

玉龙喀什河是和田河上游的一个分支,发源于昆仑山山脉的慕士塔格山,和另一条发源于喀拉昆仑山脉的喀拉喀什河一起汇成了和田河。两条河里都有玉,但喀拉喀什河里的玉有颜色,多为墨绿色,所以喀拉喀什河又叫墨玉河,羊脂籽玉只有在玉龙喀什河里才会有,所以这条河被称作白玉河。”

“没想到这块小石头还这么值钱?”包子挠挠头皮,问卖玉人:“我怎么知道你这颗玉石是真是假?”

“我们这里有家专门鉴定玉石的公司,我可以拿去那里,让专家当场鉴定给你看。”那人非常自信:“朋友,有心要的话,我给你个好价钱。”

包子听了,皱着眉头说:“我是外地人,怎么知道你和专家不是一伙的?不行,我要去看看你的采玉场才放心。”

卖玉人听了有些不高兴,看样子也是个急性子人。他指了指手上的玉,又看看包子,说:“好啊,我可以带你去看我们的采玉场,不过你看了以后必须买我的玉。”

“行,只要能证明这玉是真的,我就买。”包子见那人上了当,心里非常高兴。方济舟一眼就瞧出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只要找到了采玉场,就应该能找到玉。说起来,在玉龙喀什河里采玉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都在同一条河里采玉,所谓采玉场也不过是河岸的一部分,算不上秘密,就算那人带包子去了采玉的地方,包子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可方济舟见他这么开心,也就没有点破。

谁知卖玉人非常神秘的凑到他跟前说:“白天不能去看,得晚上。今天晚上八点,你到这儿来找我。”

“为什么是晚上?”听了这样的话,傻子都会心生防备,更何况包子不傻。

卖玉人笑着摇摇头:“年轻人,不要误会,因为我的玉只有晚上才能采得到。”

三人还是不明白。

卖玉人小声说:“听说过‘赤女采玉’吗?我们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赤女采玉?”马名扬惊讶地说:“我还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方法。”

方济舟和包子异口同声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马名扬说:“在《天工开物》中,明朝宋应星曾描述过玉石的秉性:他说,所有玉石都是隔着水吸收月光精华的,由于玉石是从山上被水流冲击而下,夹杂在乱石浅滩之中,所以仅凭天上的一点点月光就能找到玉绝非易事;于是,当地有了一种赤女采玉的风俗:让女人不穿衣服,全身赤裸着下到河水中去采玉。因为他们认为,玉石孕育生长在月亮、河水、女人同一类物质,同一种生命的怀抱里。不过,赤女采玉一直只是个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

卖玉人听了,得意地点点头说:“有的,有的,这种风俗真的有,而且真的有效。年轻人,你们晚上到这儿来,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金有价,玉无价。”

“不穿衣服的女人?”方济舟和包子听了,同时叫了起来。包子更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卖玉人笑了笑,转身招呼下一个买主去了。留下三个人站在原地,神情都有些尴尬。尤其是包子,刚才点头就像鸡啄米一样,谁都看得出他心头那点儿念想。

“有什么了不起,是个男人不?”包子率先打破沉默:“我就不信,那女人采玉的时候,旁边没人盯梢,万一女人把玉据为己有怎么办?”

“女人没穿衣服,玉往哪儿藏?”方济舟说:“我听说南非的一些钻石加工厂里,要求女人们进工作间全都不准穿衣服,就是为了防止盗窃。”

“算了,”马名扬说:“我觉得不太对劲,今晚上别来了。”

方济舟这时脑子正发热,哪儿想得了其他:“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看看吗?”

“就是,说不定我还能在采玉场里发上一笔财。”包子跟着说。

马名扬皱皱眉头:“那人带我们去看采玉场,又让我们看不穿衣服的女人,我觉得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

“你不去就算了,又没人逼你去。”包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赶快走吧,巴扎这么大,再磨叽下去,走到天黑都走不完。”

说完,包子率先朝前走去,方济舟毫不犹豫地站在包子一边。倒不是因为年轻人血气方刚,而是“赤女采玉”这个传说本身非常吸引他。

继续前进,一行人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又有几个卖玉人拉住他们,问买不买玉。三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转进了专供玉石买卖的巷子里。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把他们拉住,还不时掏出一把籽玉出来,声称是上好的羊脂籽玉,弄得他们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挤出了玉石集市,三人又挤进了古董地摊。马名扬酷爱文物,站在这些摊位前,步都挪不动了。

摆地摊的人大多在地上铺块白布,布上摆放着各种古董,其中最多的要数古钱币,木简和老旧的佛像残肢。其中一个摊主正在向一位外地游客推荐自己手中的古币,普通话居然说得很流利。

“这是和田马钱,上面有汉文和佉卢文两种文字,非常稀有的。中国找不到第二种用两种文字铸造的钱币,我也只有这一枚。”

“为什么是两种文字?”游客问。

摊主解释说:“于阗早在公元前后就通用汉文,很多文件都是用汉文和当地文字书写的,这是为了流通方便。”

游客将钱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似乎非常感兴趣。方济舟很好奇,走过去一看,这枚马钱的确非常特别:和汉朝流行的孔方钱币不同,马钱是实心的,正中有一匹凸起的马,马腾起四蹄,似在飞速奔跑。钱币正面写着佉卢文,背面写着模糊的汉字,只是钱币磨损太过严重,文字已经无法辨认了。

“马教授,你说这古币值多少钱?”方济舟好奇地问。

“不清楚,”马名扬站得远,看不真切:“不过应该不便宜吧。”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抓过那枚钱币,粗略看了看,又扔回给摊主。

“这枚钱币是假的,不值钱。”那人冲方济舟笑笑,黝黑的皮肤,英挺的相貌,笑容有些玩世不恭。

包子见到那人,突然愣住,对方看到他也是一脸的惊讶。

“怎么是你?”包子叫了起来。

“没想到啊,居然在这儿遇上了老朋友。”那人走过来,拍拍包子的肩膀,包子似乎并不想见到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你们认识?”方济舟问。

包子很不情愿地说:“这个人叫高飞,我认识他,但不是很熟。”

高飞随意笑了笑,对包子的介绍不置可否。

和方济舟比起来,马名扬更关心那枚和田马钱,他凑过去问高飞:“你怎么知道这古币是假的?”

“我就是知道。”高飞不以为然地扬扬眉毛,领着方济舟和包子在另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白布上摆着几张古旧的挂毯和地毯,旁边还放着一张权威机构盖章署名的鉴定单复印件。游客们饶有兴致地拿起毯子仔细端详,其中几个还在和摊主激烈地讨价还价。

“这挂毯真是古董?”一个游客问。

“那还用说,这种编织法叫通经回纬,是古代于阗国独有的编制方法,我这里还有权威机构的认证书。”摊主拿起那张复印件,指着上面的文字说:“看到没有,这可是用仪器检测过的。”

高飞在一边苦笑着摇摇头,也不说什么,只是蹲下来,挑出一张织有半裸女人形象的地毯,女人戴着头冠,手上拿着一个三角形的角,眼神斜向一旁,顾盼流离,为色彩单调的织毯增添了不少神韵。尽管如此,织毯在色泽和图案美观方面根本无法和现代编织技艺相比。

“这是什么?”包子问。

“这是丰收女神提喀。古典作家保萨尼阿斯在他的《希腊志》里记载:女神头戴城池头冠,手持阿玛尔忒亚之角。在希腊神话里,丰收女神提喀原本是命运女神。希腊诗人赫西奥德的神谱里把她列为海洋女神。也有传说认为她是宙斯和赫拉的女儿,在古希腊众多城邦里,提喀被当作城池的保护女神。别看这个形象粗陋简单,却对古代西方的绘画艺术风格有很深的影响。

你们也许注意到了,很多西域佛教壁画里的女人形象都和提喀相似。公元1—3世纪,贵霜人建立了横跨中亚大陆和印度次大陆的庞大帝国。贵霜王采取宽松的宗教政策,尊重各地不同的宗教。比如大夏崇拜火祆教,健陀罗盛行佛教,印度则推崇婆罗门教。所以,丰收女神在贵霜王朝的万神殿中共有四种形象:分别是大夏丰收女神阿尔达克修、印度婆罗门教的柯利地母、健陀罗佛教的鬼子母以及大夏艺术的希腊女神提喀。其中的鬼子母形象,我曾在一本考古杂志上见过,这幅木板画发掘于唐代的丹丹乌里克遗址。和提喀非常神似,一看就知道是健陀罗典型的绘画风格。”

马名扬没想到高飞起古代健陀罗艺术来头头是道,不禁对他挺感兴趣,赶忙凑过去说:“想不到你还是个艺术爱好者!”

高飞站起来,小声对他说:“其实没什么,我之所以对提喀特别感兴趣,是因为在所有造假的古纺织品里,提喀的形象被用到最多,也最赚钱。不信你问问摊主,这幅织毯的价格肯定最高。”

马名扬心头一惊,赶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有鉴定书吗?”

高飞又笑了笑:“鉴定书也有假,就算是真的也不稀奇。对一般人来说:古董必须经过专家和仪器检测,然后给出鉴定意见,鉴定意见是真,古董就是真;鉴定意见是假,古董就是假。换句话说:没有被辨认出来的仿冒古董也是真品。”

“怎么会这样?”方济舟惊呆了。

“打个比方吧!”高飞指着丰收女神织毯说:“和田的所有仿冒古董里,织毯的仿冒技术最高,我认识一个天才:他经过拆线解剖古代缂毛织物残片,竟然学会了这种通经回纬的编织方法,他利用古代毛织品的各色残线,竟然手工编织出了可以乱真的彩色缂毛织物,就是用仪器检查,也是公元前后的遗物。这种缂毛织物经过略微做旧后投放市场,销路非常好。”

“能把假的做成真的,这个人不想发财都难啊!”包子感慨道。

“这还不算什么,你们跟我来,给你俩看点儿有趣的东西。”高飞一边说,一边朝一条小胡同走去。

方济舟和包子互相看了一眼,正考虑要不要去,就见马名扬已经跟在那人身后走到前面去了。

“喂,这个高飞人怎么样?我们初来乍到,对地方不熟,就这样跟着去没关系吧?”方济舟不无担忧地问。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也只跟他聊过几次。”包子嘴上这么说,脚却没停下,三步并两步就跟上了马名扬。

四人来到一个小院子,高飞和院主似乎很熟,两人亲切地用维语打招呼,院主把三人让进院子里,方济舟立即看到满地的古董佛像和陶片,佛像大多缺胳膊少腿,还有一些没有头部。

高飞领着大家来到一个房间里,房间非常简陋,桌子上摆满各种钱币,其中最多的就是存世不多的“和田马钱”、“大历元宝”和“建中通宝”,还有少量于阗本土发行过的“圆形方孔无字钱”,这些都是非常稀有的币种。其中的一枚“和田马钱”居然和方济舟刚才在集市上见到那枚一模一样。

高飞拿起那枚马钱说:“要把钱币做成古董其实挺不容易,就拿这枚汉佉二体的马钱来说:最开始的造币技巧很不理想,后来改成了铁模打压,选用形制类似的磨损圆形无孔黑汉朝铜钱,打造成马钱。”

就在这时,院主指了指桌上的钱,用维语做起了介绍,面色显得有些紧张,高飞始终皱着眉头,他拾起一枚钱币看看,然后摇了摇头。

院主马上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子,一边打开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这里面都是上品。”盒子里全是各种古币,和桌上的古币比起来,盒子里的古钱币显得更加古老,大部分币面上的字迹都不清楚。

高飞这才点了点头,拾起一枚“建中通宝”对方济舟说:“仿古币分成上中下三品:上品可以乱真,但如果细看,可以发现上面的文字、图案线条切痕锐利无磨痕,而且钱体薄;中品钱币周边有裂痕;下品钱币上还能隐约看到个别阿拉伯字母。刚才桌上那些都属于中品,这个盒子里的才算得上上品。除了钱币,石膏佛像、玉印章、陶器、文书、纺织品都有造假文物。有人把古陶器碎片磨光,在上面重刻图案,销路同样很好。”

“你和这里的人很熟,过去是不是也做过这种买卖?”马名扬犹豫了很久,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高飞扬扬眉毛,不置可否。包子立即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教授,你问得也太直接了,换成我也不会回答的。更何况这里是人家造假的作坊,懂汉语的人多,说话注意点儿。”

马名扬这才警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嘴。高飞放下钱币,又和院主说了几句,就领着三人离开了。

走在狭窄的小径上,方济舟笑着对高飞说:“看来你对和田的古董市场真是很熟悉啊!”

“那当然,这趟水里的猫腻,就没我不知道的,其实你们也不要太认真。”高飞笑着对马名扬说:“事实上,任何一件仿冒品的制作都不容易,即费时又费神,游客也不是傻子,他们一般不会出高价购买这些的所谓‘古董’,而是用买工艺品的心态对待这些仿古品,大家讨价还价,买回去做个纪念还是可以的。”

马名扬点点头,心情依旧很复杂。

另一边,包子瞅了高飞一眼,脸色越来越不自然,只是方济舟等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古董如何造假,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告别高飞,三人继续在古董摊上瞎转,被高飞揭穿真面目后,三人顿时对这里的商品失去了兴趣。

回到宾馆已经是黄昏了,三人在一起吃了饭,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马名扬一再告诫方济舟和包子晚上不要出门。他这些语重心长的话起到了反效果,不说还好,越说这两个人越好奇:冷清碧蓝的月光下,女人们不着一缕,站在清澈的溪水里寻找美玉,如此唯美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旷神怡,错过了多可惜!不过,马名扬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方济舟想,他们对和田不熟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在犹豫间,他突然瞅着包子哼起了家乡小调,正在美滋滋地换衣服。方济舟暗自叫苦:这小子一直不把马教授的话放在眼里,看来今晚上是非去不可了。

果然,临近八点,包子收拾妥当。让方济舟和他一起出门。

方济舟劝他说:“还是算了吧,我也觉得那个卖玉人不可靠。”

“波斯,你也太小看我包晓贵了,那个卖玉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能看不出来?”包子一脸的不屑:“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玉龙喀什河这么长,支流这么多,如果让我们自己去找玉,那得找到何年何月?现在有个送上门的主,我当然不能放过。”

“真是这个原因?”方济舟斜瞟了他一眼:“算了吧,你小子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包子凑过来:“怎么你就不想看?白天在巴扎上和马名扬理论的时候,你可是站在我这边儿的。”说到这里,包子突然面露悲伤:“波斯,我怎么觉得你老是站在马教授那边,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方济舟不觉一愣,包子难得说句有深度的话,可见他的确是有感而发。

“不是这样的,”方济舟正想辩解两句,冷不防看见包子又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这是他最受不了的眼神,非但引不起他的同情,反而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算了,一起去吧!”方济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包子这人他了解,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十有八九都拉不回来。与其呆在宾馆里担心,还不如和他一块儿去。

两个人偷偷下了楼,直奔玉石市场。巴扎早已结束,浮尘散尽后,冷清的街道变得有些陌生,方济舟和包子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由于白天人多,他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辨认方向上,根本没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状况。所以现在才发现,其实玉石市场的位置挺偏僻,周围还有很多岔道,方便骗子们以人多为由,将买玉人引入岔道里行骗。人流汹涌的巴扎里,不知多少人受骗上当,抱着假玉石回家。

巷子口,一盏路灯投射出昏暗的光芒,将漆黑的岔道渲染得愈发神秘。虽然零星有人从这里经过,其中却并没有和他们约定过的卖玉人。就在包子抱怨自己白跑一趟时,一个干瘦的身影从黑暗的岔道里显现出来,这个人带着四楞小花帽,将双手插在灰色外套的口袋里,冲他俩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包子也回了他一个微笑,露出两颗大龅牙。

这个人,就是白天约他们去看采玉场的卖玉人。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那人的汉语还算熟练,只是所有音调都夸张地上扬,尾音却很弱,听起来怪别扭。

“怎么会不来呢?”包子走上前去:“我这人很讲信用的。”

那人友好地点点头说:“我叫卡迪兹,也是个讲信用的人,既然你们来了,就是要和我诚心做买卖,走吧,我先带你们去看看货,再谈具体的价钱!”

包子突然张开嘴,欲言又止。卡迪兹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神秘地笑笑说:“放心,这段时间游客多,我们忙得很。”

听了他的话,包子有些尴尬,方济舟轻咳两声,使劲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想什么呢?赶快走!”

卡迪兹领着他们离开玉石市场,径直朝城南走去。一路上,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将双手揣进兜里,走路时发出“吱吱”的响声,好像是皮鞋的问题。三人一路南行,街道两旁的行人渐渐稀少,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卡迪兹突然拐进一个小胡同,胡同里充满初夏夜晚的阴凉气息,彻底甩开了外界的繁华,寂静而潮湿。行走其间,卡迪兹走路的声音似乎大了不少,方济舟甚至能分辨出声音是从他的右脚发出的。

他忍不住看看包子,一颗心开始打鼓,这个卡迪兹到底要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包子却依旧一脸的镇定,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学着卡迪兹的样,将双手揣进衣兜里,似乎拽着什么东西。

走出胡同,视野骤然宽广,一条蜿蜒的小河在不远处静静流淌,月光轻洒在水面上,碎银般随波闪烁;几棵胡杨树零星点缀在河岸边,由于水分充足,这里的胡杨全都枝繁叶茂,分枝将小河半遮半掩,随风飘摇,小河就像娇羞的新娘,在枝叶做成的绿色面纱下怯怯地流淌。

“这是玉龙喀什河的一条支流,是条季节河,冬天会枯竭,上面覆盖着很多枯树枝,所以很容易被人忽略,正因为这样,这条河几乎还没有开发过。”卡迪兹的语气非常骄傲,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将这么重要的商业机密透露出来。

方济舟觉得不太对劲,正想提醒包子小心。转头一看,包子已经径直走到了河边上,就像鬼上身一样,没有丝毫犹豫。

方济舟皱皱眉头,寻思着包子这是怎么了?卡迪兹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静雅的小河说:“他比你的眼神好哦!”

方济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呆住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小河的浅水处,浑身赤裸,一头齐腰的浓密长发顺滑垂下,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丝绸般的光泽。女人时而弯下腰,在水里小心摸索,时而抬起手,将手中的石头对着月光仔细端详,虽然只能看到侧脸,方济舟却毫不怀疑她的美丽,能在如此清幽的月景下静心寻玉的女子,一定也拥有和这般景致相称的容貌。

他终于明白包子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因为等他将目光从女子身上拉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包子背后了。很快,方济舟发现包子非常不自然,首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伸出左脚又缩回去,然后伸出右脚。紧接着,他也许意识到自己将手揣在兜里很不礼貌,于是抽出来,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时,他发现了旁边的一根枝桠,赶忙将臂弯勾在树枝上,谁知树枝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结实,发出剧烈的摇晃。这一摇晃,立即惊动了河中的女人。她下意识蹲下来,发出一声尖叫。也许是知道自己没穿衣服,女人怕引来周围的人,所以叫喊声并不大。

听到尖叫声,包子几乎僵住了,眼睛却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女人。方济舟知道,包子不是不知道应该转移视线,而是不知道该把视线转移到哪儿。他轻轻拍了拍包子的脑袋,包子居然神经质地叫了一声,惊讶地望着他说:“干什么?”

“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方济舟笑了。下一秒,笑容却突然僵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包子的后背,另一个则抵在方济舟的脑门上。虽然只是普通的土枪,在零距离的情况下,还是可以瞬间要了他俩的命。

两人身后,两个男人各持一把枪,警惕地望着他们,卡迪兹站在后面,露出狡黠的笑容:“真是太顺利了,阿伊姆娜真是我们的幸运女神。”

方济舟没想到马名扬的忠告这么快就应念,忍不住暗自叫苦:“你们想怎么样?”

卡迪兹没有回答他,而是对两名持枪男子说了几句维语。其中一名男子放下枪,开始仔细搜他们的身,包子大声骂道:“走开,老子不习惯被男人摸!”

那人并不理会,将他们兜里的几个零碎全都搜了出来,其中也包括包子藏在衣兜里的匕首。卡迪兹皱起眉头咒骂几句,估计是在埋怨方济舟和包子没带钱来,就想着占便宜。

包子冷笑一声说:“就凭你这下三滥的招数也想骗到我包爷?告诉你,那个什么兹,老子今天就是来占便宜的!”

方济舟心头一惊,正要拦住包子,他已经箭步冲过去,一把拉住持枪人的手腕用力一拧,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土枪落到地上。另一人顿时慌了神,想去拾地上的枪,枪却被包子一脚扫飞。方济舟乘机制住那人;就在这时,小河畔突兀响起了嘹亮的枪声,两人微微一愣,回过神时,又一个冰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包子的额头。

开枪的人是卡迪兹,他冷笑一声,用音调夸张上扬的普通话说:“别太自以为是,你们既然来了,我就不能再让你活着回去。”

包子并不慌张,只是飞快冲方济舟使了个眼色,方济舟知道他根本不把卡迪兹放在眼里,一定会趁其不备,扭转劣势。于是他稍稍侧身,双腿微曲,随时准备冲上去将卡迪兹按到在地。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令他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方济舟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来不及转身,刚才在河中采玉的女子已经奔跑过来,挡在包子身前,她赤着脚,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裙,玲珑的曲线在纱裙下若隐若现,方济舟能清楚感觉到她快速起伏的胸部,不觉心头微乱,赶忙将视线转移开。女人显得非常焦急,一边急促的喘息,一边用纯熟的普通话说:“卡迪兹,求求你,你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的血,不要再杀人了!”

听了女人的话,包子眼中的锐气突然软了下来,他望着女人瀑布般美丽的长发,眼神中有些飘忽不定的东西。

方济舟见包子斗志全无,不禁皱皱眉头,这小子,八成被那女人给迷住了。

卡迪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嘴里嘟哝了一句维语,他的嘴唇微微上翘,露出蔑视的眼神,然后突然发力,用枪托狠狠砸向女人的脸颊,女人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方济舟趁着这个空档,猛一跃身,将卡迪兹按倒在地,一手死死捏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手中的枪夺了下来。与此同时,卡迪兹的两个同伙已经站了起来,方济舟用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对那两人说:“不要过来,不然我马上杀了他!”

卡迪兹干涩地笑笑,声音中带着不管不顾的放肆,就像从来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别费神了,他们俩不受任何人的要挟!”

果然,那两人并没有因为同伴被挟持而停止反抗,而是快速冲过来,眼见他俩就快冲到方济舟的身旁,一直毫无动作的包子这才反应过来,他横腿一扫,正好踢中那两人的膝关节,两人顿时跪倒在地上,包子快速拾起地上的枪,死死抵住其中一人的背,同时单腿抬起,踩在另一个人的后背上。冷冰冰地说:“现在,看我们谁不放过谁!”

“不要打了!”女人从地上爬起来,冲在他们中间:“我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这个人刚才差点儿杀了你。”包子冷冷望着卡迪兹,眼神中带着嘲讽和不屑。

听了包子的话,卡迪兹突然咧开嘴,放肆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异常沙哑,就像咽喉被放到砾石上摩擦时发出的干吼,寂静的空间里,这样的笑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有什么好笑的?”方济舟的心里有些发毛:“姑娘,你不要怕,我们会带你离开的。”

“没用的,”卡迪兹收起笑容:“你们救不了她。”

“为什么?”包子立即问。

卡迪兹的眼中闪过一丝淫亵,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她是我的奴隶。”

听了他的话,包子居然一点也不介意,转身就走,真是少有的好脾气。只是,当他经过女人身边时,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跟我走!”

女人微微一愣。

“你干什么?”卡迪兹皱着眉头问。

“我要带她走。”包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可能,我说过了,她是我的奴隶。”

包子目光一凛,正想冲过去补上一拳,女人突然跪倒在地上,哽咽着说:“是真的,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我……”女人欲言又止:“我欠了他们的钱,很多,所以……”

“多少钱?”包子又问。

方济舟暗自叫苦,包子这人虽然毛病多,关键时刻却从不含糊,今天这是怎么了?尽给自己惹麻烦。

卡迪兹问:“怎么你想替她还债?”

“是又怎么样?”

卡迪兹顿时眼前一亮,将方济舟和包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和身旁两人低声合计了一下。转过身说:“可以,我看你俩身手不错,钱就不用给了,跟我去个地方,如果能成功帮我们取出几件宝贝,阿伊姆娜的债务就算一笔勾销。”

“什么地方?”方济舟和包子同时问。

卡迪兹掏出一支烟点上,在喷出第一口烟雾的同时,幽幽吐出三个字:“石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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