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晷带着楚暮开车回到入住的酒店,拍卖会就在这里举办。这场拍卖会只是一场常规的小型中档玉石拍卖会,高家原是看不上眼的,只是为了尽快将楚暮引过来,才临时往其中插入了一件拍卖品,正是楚暮想要的那块灵玉。
高晷生为魁首之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少不了花团锦簇的“太子党”。他被自个爹赶去招待楚暮的事,并没有告知小弟,却依然有几个嗅觉灵敏的跟了过来,不约而同地候在酒店里。
这几个闻风而动的太子党,没有一个是傻的,披着玩世不恭的皮,走的是“纨绔外交”的路子,凡是长辈拉不下脸来探的话、示的好,都由小辈来完成。高晷心里也是门儿清,见着来人,虽然心里有几分别扭,却是特地对楚暮更摆足了鞍前马后的架势,好叫他们收了嬉皮笑脸,不要平白撞到楚暮的枪口上。
这几个人见着高晷的态度,愣了一瞬,也很快挺直了腰,人模狗样地听高晷给互相介绍,恭恭敬敬地叫“前辈好”。楚暮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仰着头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给他们一人一张包装好的平安符作见面礼。高晷看着小弟们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酸溜溜地想到,如果当时不想着给楚暮一个下马威,是不是自己也有见面礼?一张平安符是不算什么,可要是叫他们知道自己根本没拿到见面礼,他这面子该往哪搁啊......
几人见过后,高晷便领着楚暮和小弟往举行拍卖会的会议厅走,这种小型拍卖会是民间自行组织的,买家也都只是有点余钱的普通人,没有资金搞什么花架子,到点了就开始。高家拿出的这块灵玉是一块鹅卵石大小、半透明的青绿色岫岩玉原石,外观看来和这场拍卖会的档次相差不多,由于不能在普通人面前亮出身份,高家是花了点钱插进的这件卖品,所以组织方也一切照常,只当是有钱人的情趣罢了。
楚暮自如地坐在会场里,由着小弟们把她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故作好奇、话里藏话地问东问西。到会的买家大多是中年人,看着这群年轻人闹腾,一时竟分不清楚暮到底是被捧着的,还是捧着这群少男的。
拍卖会进行地很快,组织方看在资本的面子上,把灵玉作为压轴品拍卖,不过说实话,一块巴掌大的原石,一没有稀缺性二没有艺术性,在场的真没人看得上,高晷不费吹灰之力地用白菜价又把他家的珍藏买了回来,既称不上抢到宝,又没有炫到富,还白白给组织方交了参会费,实在是让人很难兴奋起来。高晷垂头丧气地把灵玉领了回来,默不作声地递给楚暮,看得楚暮好笑不已。
楚暮打开盒子,拿起灵玉细细摩挲端详,满意地向高晷道了谢,接着笑道:“不知我可有荣幸向令尊当面道谢?”
高晷想起老爹的嘱咐,总算打起精神来,回答道:“当然,家父最近一直住在祖宅,交代我一定要请前辈做客小住几日,我这就带前辈过去。”
高晷打发走了凑热闹的小弟们,带着楚暮上了酒店顶层的天台。天台有一片小停机场,正缓缓降落一架嗡嗡直响的直升机,转成一个白色的圆的螺旋桨带起了大风,吹乱了楚暮的头发。高晷又重新昂起头来,矜持地对楚暮行了一个绅士弯腰礼,得意道:“请吧前辈,天黑之前我们就能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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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暮系着安全带,扭着身子趴在窗户上新奇地看着鸟瞰角度下的城市,随着直升机的飞行,大地上的钢铁丛林渐渐退去,绿色的山峦占据了视野。在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地平线之前,直升机到达了森林里半山腰的一小群洋楼之上。
高家的祖宅,除了坐落在山里之外,真没有一点像祖宅的地方,现代化建设齐全,建筑群四周还围了圈防护铁丝网,唯有最高点和最低点两处有缺口。楚暮不知道这是哪,也没有看手机定位的习惯,对她来说,手机目前还只是用来跟夏钰聊天和百度搜索的,连修行论坛都很少逛。
直升机盘旋了一会,降落在祖宅低处的停机坪上,楚暮从机舱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装、身材高大却脸色憔悴的中年男人领着一群人直直地朝楚暮走来,他的神情带着压抑的焦虑和期许,无视了儿子,快步走到楚暮面前,微微俯身说道:“楚道友一路辛苦了,我是出马高阳历,犬子可有招待不周之处?”
楚暮仰起头,微笑着说:“玉很好,谢谢你。如果真的很着急的话,不如我们直入主题,怎么样?”
高阳历寸头方脸,吊着一双三角眼,端的是一张凶相,不笑时让人感觉马上会血溅五步,笑起来简直要血流成河。此刻他听得楚暮的话,面上神色微微一松,带上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感激,点头道:“多谢道友,这份心我记下了,请跟我来吧。”
他从头到尾没理儿子,领着楚暮就往主宅里走,高晷一声不吭,乖乖地跟在后面。
主宅有四层,建筑风格和装潢都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墙角和扶手都雕刻有蜷曲的莨苕叶浮雕,楚暮跟着高阳历穿过大堂,登上楼梯,一路往前,高家的侍从们沉默着一个接一个地各就其位,一直走到三楼最尽头的房间大门外时,只剩下高晷还跟在后面。高阳历停住脚步,偏头低斥了一声:“出去。”
高晷低头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身下楼了,高阳历这才打开大门,让楚暮进来。
这个宽大的房间里布置简单,只摆了两张皮沙发,地上铺着地毯,正对着大门的墙边开凿了一个直径两米的水池,水位大概是水池高的一半,水池底有一个一米宽的黑漆漆的圆洞,不知道通向哪里。
高阳历转头对楚暮道:“这池子通着后山的地下湖,夏天水位高的时候,柳爷就能从这里过来。”
楚暮没作声,高阳历也不在意,他上前几步跪坐在水池边,从领口掏出来一个裹了包浆的木头吊坠,握在双手手心里凑到嘴边,闭上眼睛念念有词,腮边的肉抖了好一会才停下来,重新睁开眼睛。
楚暮走到沙发上坐下,高阳历依旧一动不动,又等了好一会,水池的洞里隐隐传来摩擦和撞击的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最后哗啦一声,水池的黑洞里冒出一个白影来,一条碗口粗的白蛇缓缓从里边儿游了出来。
高阳历抬高了声调,叫了一声“柳爷”,快速地膝行几步,整个上身探进水池里,把白蛇的蛇身抱进了怀里,脸贴着蛇头的鳞片,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哭腔:“柳爷,柳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蛇任由他抱,嘶嘶地吐着信子,楚暮竟然觉得自己从布满鳞片的蛇脸上看出了安慰的意思。
高阳历抱蹭了一会,挪过身子侧向楚暮,对柳爷说:“您不会有事儿的......您看,我给你请来了哪位?”
柳爷吐着信子,慢慢地拖着身子从高阳历身上下来,爬向楚暮,它从楚暮旁边的沙发盘上来,瞧着楚暮并没有抵触的意思,把头慢慢地搁在了楚暮膝头。
高阳历依旧保持在跪坐的姿势,低着头声线颤抖地对楚暮说:“柳爷五年换一次皮,这次早就该换皮了,却一直没换,它自打去年这个时候就不肯见我,也不肯上身。我知道您不是凡人,一定能有办法,柳爷看着我长大,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长辈,求您救柳爷一命,从此我高家唯您马首是瞻!”
楚暮低头打量柳爷,伸出手心让柳爷舔舐,感受它的信息素,查看它的状态。这条蛇起码有三百年了,此时的状态很不好,身体虚弱,鳞片光泽暗淡。柳仙的蜕皮不是个小工程,对灵气和安全的要求很高,柳爷是高家的依仗,高家必然尽全力保障它的安全,那么它始终拖着不肯蜕皮的原因只剩下一个,它栖身之所的灵气恐怕不够了。
楚暮摸了摸柳爷滑溜溜的扁脑袋,开口道:“今天累了,明天带我去它的洞府吧。”
高阳历看楚暮答应了,连连答好,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柳爷抱起来,送回水池。看着白色消失在了黑洞里,他才转过身来,招待楚暮住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