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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祓祭艳遇

第一节

汉武帝刘彻遵从太皇太后的命令,罢免了窦婴和田蚡,任命许昌为丞相,严青翟为御史大夫。这两个人老态龙钟,浑浑噩噩,什么事也办不成。廷尉大牢里突然传来消息:赵绾和王臧自杀了。武帝万分惊愕,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原来,宫廷的权力斗争,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啊!武帝立刻想到张骞,这个人可不能落到太皇太后的手里。他决定,让张骞尽快悄悄出使,免得夜长梦多。这天,他再次召见张骞,说:“朕原想大张旗鼓地为你壮行的,现在看很难了。不瞒你说,朝廷对于出使西域的决策,意见并不统一。但朕坚信,这是一项壮举,它将载入史册,流芳千古。所以,你可即日出发,不宜拖延了。”张骞说:“臣服从皇上安排。”武帝站起身来,目视张骞,郑重地说:“中郎将张骞听旨。”张骞慌忙跪地。武帝朗声说:“朕任命你为大汉使臣,赐予节仗,即日出使西域。”说着,将节仗亲手递给张骞。节仗是一根结实的竹竿,长约八尺,涂以黄漆,上端悬有牦牛尾制作的穗穗,中间刀刻五个大字:“汉天子御赐”,字呈朱红色。张骞双手接过节仗,恭敬地说:“臣遵旨!”当时,虽然没有隆重的仪式,但气氛是庄严的。武帝和张骞都意识到,那节仗沉甸甸的,象征着荣誉,象征着尊严,此外还有信任和期待。张骞和他的随从上路了,这一去便没了消息。武帝觉得待在皇宫里乏味,恰逢三月三日上巳节,于是发出话来:上巳节去霸上祓祭,百官随行。

所谓祓祭,也叫祓除,是西周遗留下来的一种习俗。这一天,人们到野外水边去,或举火,或沐浴,或用牲血涂身,祭祀游玩,据说这样可使身心纯洁,除凶祛恶,全年无病无灾。皇帝出行,那场面,那阵势,真是无限的壮观和气派。前面百名骑兵为前驱,骑快马,执号旗,开辟道路,驱赶行人。接着,五百名仪仗,鲜衣鲜甲,手举五色龙虎旗,鱼贯而行。中间是御辇,即皇帝乘坐的车辆,车厢裹锦,车轮涂朱,驾四匹马,马匹矫健。武帝年轻,不愿坐车,骑着一匹毛色纯净的大红马,身着戎装,腰悬佩剑,飒爽英姿,气宇轩昂。他的身后,紧跟着四个青年人:上大夫韩嫣,军校公孙贺和公孙敖、宦监令黄顺。他们均骑着高头大马,英气勃勃,威风凛凛。后面随行文武百官,文官乘车,武官骑马,服饰鲜丽,神情庄重。再后面是五千名雄赳赳气昂昂的皇家禁军,手持刀枪剑戟各种兵器,迈着整齐的步伐,全神贯注地前进。武帝的銮驾出了长安城南面中门安门,折向东,上了大路,很快到了灞河。灞河古名滋水,春秋时秦穆公称霸于西戎,为显示其武功霸业,改滋水为霸水,后称灞河。灞河上架有灞桥,是长安东向的咽喉要冲。銮驾越过灞桥,沿灞河东岸向南,约莫十余里,到了一片高敞开阔的地带,那里就是霸上了。霸上一称灞上、灞头,地域广大,泛指灞河东岸,南起终南山、北至灞桥的辽阔原地。武帝选择在这里祓祭是有用心的。他知道,高祖皇帝刘邦当初进兵关中,就驻军霸上,接受了秦王子婴的投降,继而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深受人民的拥戴。西楚霸王项羽后进关中,驻军鸿门(今西安临潼东),企图攻杀刘邦。刘邦采纳张良等人的意见,亲赴鸿门,在鸿门宴上巧妙地和项羽周旋,终于化险为夷,保存了有生力量。后来,经过数年的楚汉战争,刘邦打败项羽,创建了大汉江山。

祖父文皇帝死后,葬在霸上,其陵称霸陵,放眼便可望见。父亲景皇帝时爆发七国之乱,名将周亚夫也是从霸上出兵,一举平定了叛乱,巩固了中央集权。霸上,从一定意义上说,堪称大汉的福地,象征着顺利和吉祥。武帝选择在这里祓祭,意在重温先朝的历史,表达自己开拓进取的志向和抱负。大队人马停下。武帝传下话来:今日祓祭,官吏将士不必讲什么礼仪,禁军轮流禁卫,大家尽情尽兴的游玩。此话一出,众人欢呼,呼喇喇地散开,五人一群,十人一伙,笑着闹着,游玩开了。有人拣来树枝,燃起了几堆火,火苗闪耀,轻烟飘荡。有人脱掉上衣,敞胸裸腹,舒展四肢,平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欣赏天空的白云。有人跑到灞河边,用沙土围成小堰,捕捉鱼虾。还有人干脆脱光衣服,跳进清澈冰凉的水中游泳,边游边打起了水仗。武帝见官吏将士玩得起劲,很是开心。他站在一个土岗上,远望南山,巍峨的秦岭横空出世,苍茫绵延,滔滔不绝的灞河就发源在那里。再向北看,霸陵突兀,宛若矗立在大地上的一座丰碑。面对灞河和霸陵,他想起了秦穆公和汉文帝,心里说:“大丈夫在世,就当有所作为,切莫枉活一生!”这时,那匹大红马扯长脖子,昂首嘶鸣。武帝来了兴致,对身边的韩嫣、公孙贺和公孙敖说:“走!射猎去!”说着,纵身上马,扬起一鞭,大红马风驰电掣一般,飞了出去。韩嫣历来是紧随武帝的,公孙贺和公孙敖的任务则是护驾,迅疾上马,追了下去。四匹马在草地上奔驰,跃过沟壑,驰进树林。恰有两只梅花鹿,惊见不速之客,吓得一东一西,撒腿逃跑。

武帝瞅准东边的一只,策马追赶,同时腾出手来,取出弓箭,左手把弓,右手搭箭,说时迟,那时快,对着梅花鹿,射出一箭,口中喊道:“着!”“着”字出口,梅花鹿的腹部已经中箭,四蹄腾空,骨碌碌地跌翻在草地上。韩嫣、公孙贺和公孙敖喝彩道:“皇上神箭!”抢上前去,下马,将鹿紧紧按住。武帝神采飞扬,说:“抬回去,吃烤鹿肉!”武帝射杀梅花鹿的精彩场面,许多官吏和将士都是目睹了的。众人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又上来几名士兵,帮着把梅花鹿抬了回去。有人拔出腰刀,利利索索地剥了鹿皮,将肉切成小块,用树枝挑着,置于火上烧烤。一个士兵抓了一把鹿血,冷不防地抹在另一个士兵的脸上,那个士兵立时成了大花脸。那个士兵反过来也抓了鹿血,去抹恶作剧的士兵。两个人追逐着,互相抹血,一时间都成了“血人”。武帝大笑,其他人也笑,说:“牲血涂身,大吉大利。你两个,今年笃定无病无灾。”火堆上烤着鹿肉,油脂滴在火上,火苗腾得老高,吱吱作响,广阔的原野飘溢着诱人的肉香。鹿肉烤熟了。宦监令黄顺挑选色泽金黄的一片,敬呈给武帝。武帝接过,吃了一口。呀!绵绵烂烂,真香啊!其他人吵闹着,争抢着鹿肉,吃着的挤眉弄眼,没吃着的直流口水。那些捕捉鱼虾和游泳的士兵自认倒霉,因为他们回来时,鹿肉早分吃光了。不知不觉到了申末酉初时分,太阳偏西,轻轻地刮起了风。丞相许昌启奏说:“时已不早,皇上该回宫了。”武帝点头,说:“回宫!”忽然,他又灵机一动,吩咐宦监令黄顺说:“你快马前去平阳侯府传旨,就说朕去看望平阳公主和平阳侯,片刻就到。”黄顺答应说:“遵旨!”跳上一匹棕色大马,疾驰先去。随后,大队人马启动,缓缓返回长安城。返回时,武帝没有骑马,改坐御辇。他的心情非常舒畅,暂时忘却了太皇太后给予他的不快和烦恼。

第二节

平阳侯府位于长安城南面东头第一门覆盎门内,长乐宫南侧,坐东向西,面临宽阔的覆盎门大街。汉景帝时,武帝的嫡胞大姐刘玫嫁给大汉开国功臣之一曹参的孙子曹寿,曹寿封平阳侯,刘玫因而封平阳公主。曹寿和刘玫接到黄顺传达的旨意,且惊且喜,立即召集仆役,迅速忙碌起来,打扫院落,置办酒菜,恭迎圣驾光临。刘玫特别叮嘱自家的歌舞班,命她们精心打扮,盛妆等候,一会儿要给皇帝敬献歌舞。这个歌舞班是刘玫特意创办的。刘玫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深知音乐歌舞在上层社会的重要作用。为此,她出嫁以后,专门在家中办了一个歌舞班,歌舞班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妙龄少女,另有一支小小的乐队。她们的身份相当于仆役,然而却过着远远优越于仆役的生活。平时,她们聚集在花园旁边的一座大房里,鼓琴弄瑟,练歌习舞。逢年过节或有贵客来访时,她们披红挂绿,佩金饰银,表演歌舞兼陪伴客人,珠光宝气,轻歌妙舞,顿使满堂生辉。平阳侯府是京城里的知名府第,平阳侯和平阳公主是显赫的皇亲贵戚,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一边山吃海喝,一边欣赏歌舞,既饱了口福,又饱了耳福和眼福,兴高采烈,其乐悠悠。歌舞班共有20多人,人人貌美如花,个个娉娉婷婷。

其中卫氏三姐妹尤其出彩,色艺俱佳。三姐妹中,最数小妹卫子夫,不仅长得天姿国色,而且歌舞技艺精湛。她一出场,人们都会惊呼:“哇!得是月宫嫦娥,梦里西施?”说起卫子夫,不能不说她的家世。卫子夫,祖籍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父亲卫老大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娶妻郭氏。一年平阳遭灾,卫老大和郭氏迁徙到长安城外,在一个叫做凹凹庄的村子落了脚。卫老大给财主家打工,郭氏进了覆盎门内的曹府当女仆。当时,曹寿还是少年,由郭氏照料其饮食起居。郭氏的丈夫姓卫,因此,曹府里的人多叫她“卫媪”,也就是卫婆婆的意思。此后多年,卫媪连生了3个女儿,分别叫做大妞、二妞、三妞。一家五口,生活相当艰难。卫老大老家有个哥哥,害病死了,留下儿子卫长君,无依无靠。卫长君遵照父亲的遗嘱,辗转到了长安,投奔叔母。这样,卫家就又增加了个男孩,生活更加艰难。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三妞出生后不久,卫老大害病死了。卫媪哭得死去活来,一家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曹府里有个赶车的中年人叫郑季,身体强壮,心地善良。他见卫媪孤苦,生起怜悯之心,经常帮她做些事情。有时还把自己的工钱塞给卫媪,让她抚养家中的四个小人。日久情深,卫媪遂和郑季好上了,偷起情来。偷情必有结果,卫媪又生了个儿子。儿子是郑季的种,取名郑青,由郑季抱回家去喂养。郑季家中自有老婆孩子,郑妻岂能容得一个野种?没奈何,郑季又将儿子抱了回来。卫媪一下决心,说:“抱回来就抱回来,反正就这么个穷家,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凑合着过吧!”于是,郑青不再姓郑,改名卫青。郑季呢?再也不回他的家了,平时睡在曹府的马厩里,有时夜间去凹凹庄,偷偷地和卫媪亲热一番,恰也恩爱快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一年,曹寿大婚,娶的是堂堂公主刘玫。婚礼的盛大和热闹,自不必说。刘玫进了曹府,主持家务,发现卫媪为人诚实,干净,勤快,利索,十分喜欢。她听说卫媪一人,含辛茹苦,抚养五个孩子,喜欢中又添了几分关爱。

恰好,刘玫要办歌舞班,便让卫媪带领3个女儿前来过目。大妞、二妞、三妞时已十好几岁,分别有了大名——卫君孺、卫少儿、卫子夫。三姐妹出身农家,装束一般,长相却很端正,清纯秀逸。刘玫满意地说:“好!就让她们进歌舞班学习歌舞吧!”卫媪听了这话,喜从天降,趴在地上磕头,说:“我的公主奶奶!你真是王母娘娘转世,大恩大德,专门降福于我们这些穷苦人!”卫家三姐妹进了歌舞班,吃的穿的有了着落不说,每月还有三五百缗工钱。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一步跨进天堂了。为了办好歌舞班,刘玫特地从皇家乐府请来一位姓杨的乐师,兼职充当女孩子们的老师。杨乐师50多岁,歌舞造诣精深,完全按照宫廷的规矩和标准,严格教育和训练他的学生。女孩子们都是纯洁无瑕的玉石,经过能工巧匠的雕琢,渐渐成才,大放异彩。尤其是卫子夫,按照杨乐师的指点,练歌习舞,十分投入,一句歌词,一个舞姿,总要练习百次千次,直到技艺精湛、无可挑剔为止。她在歌舞班,不仅学习了歌舞技艺,而且学习了歌舞知识,那是她从不知道也从未听说过的东西。比如,杨乐师讲述歌舞的由来和发展,说早在人文初祖黄帝时就有音乐了。古籍记载:“乐,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乐有五声八音。五声者,宫商角徵羽。八音者,金石丝竹匏土革木。”“歌者,乐之声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些理论方面的内容,卫子夫并不十分懂得,但从杨乐师的讲述中,她确切地知道:黄帝作《咸池乐》,颛顼作《六茎乐》,帝喾作《五英乐》,帝尧作《大章乐》,帝舜作《箫韶乐》,夏代作《大夏乐》,商代作《大濩乐》,周代作《大武乐》。

这些都是古代著名的乐曲,其中帝舜作的《箫韶乐》尤为美妙,传到春秋时期,孔夫子老先生听后陶醉不已,以致“三月不知肉味”,足见音乐的魅力。其后有《诗三百》,有《楚辞》,它们都是可以演唱的,配上舞蹈,就更有韵味了。秦亡汉兴,祭祀天地和宗庙,举行大典和宴会,都离不开音乐歌舞。高祖皇帝祭祀宗庙时,歌舞就有《嘉至》《永至》《登歌》《休成》《永安》《白雪》《赤凤凰来》等名目。先朝传承下来的《安世房中歌》有十七章,《郊祭歌》有十九章,乐曲清雅,歌词华赡,舞蹈优美,乐、歌、舞完美结合,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境界。卫子夫从凹凹庄到曹府,从无知无识的农家丫头到能歌善舞的美丽歌女,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眼前展现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的思想,她的心态,也逐渐改变。过去,她穿粗布衣服,宽领长袖,纽扣扣得严严的,胳膊都不外露,头上扎一红绳,插朵野花,就算很标致了。而今,平时穿红着绿,衣料都是丝绸的;歌舞时则要穿上很轻很薄的衣裙,讲究透明,举手踢脚要露出雪白的胳膊和大腿,弯腰俯身要露出多半个乳房。这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歌舞是给男人欣赏的,男人就爱看女人的胳膊、大腿和乳房嘛!当平阳公主刘玫宣布歌舞班要给皇帝表演歌舞时,卫子夫的心情格外激动,格外兴奋。在她的心目中,皇帝是天上的神仙,住在另一个世界,遥不可及。凡人,特别像自己这样的凡人,哪能见到神仙呢?更不用说给神仙表演歌舞了。她激动,她兴奋,激动和兴奋之外,又有几分紧张。因为在皇帝面前献艺,非同小可,必须全身心投入,用最美的歌和最美的舞去赢得皇帝的欢心,皇帝喜欢了,没准儿自己就会……自己就会怎样?一片混沌,一片模糊,卫子夫看不清楚也说不清楚。

第三节

武帝的銮驾返回城内,越来越近,已经进了覆盎门。平阳侯曹寿和平阳公主刘玫穿戴整齐,率领男佣女仆200余人,聚集于府门外,恭迎圣驾。前驱过来了,仪仗过来了,御辇过来了。御辇慢慢停下,黄顺向前,撩起帷帘,说:“请皇上下辇!”这边,曹寿、刘玫以及男佣女仆,齐刷刷地跪地,口呼:“恭迎万岁!”武帝下辇,快走几步,说:“姐姐和姐夫免礼,请起。”

曹寿和刘玫说:“谢万岁!”起立。男佣女仆亦跟着起立。武帝转身对韩嫣、公孙贺、公孙敖说:“朕是看望姐姐和姐夫,你们回去吧。并通知官吏和将士,尽行散去。”黄顺说:“奴才和御辇得留下来伺候皇上。”门前一阵骚动,官吏回家,将士回营。黄顺和驭夫由曹府的人招呼着,去耳房里休息。武帝由刘玫和曹寿陪同,徐步跨进曹府的大门。武帝站在开阔的广场上看了看,说:“好景致啊!”刘玫和曹寿说:“承蒙万岁夸奖。”须臾,进入大厅。大厅里窗明几净,富丽堂皇。武帝在正中的锦榻上坐定,侍女进茶。武帝确实渴了,端起茶杯饮了两口,满口清香。武帝让刘玫和曹寿坐下,说:“现在是我们自家人说话,不必讲什么礼节。”刘玫笑着说:“那我可得叫你弟弟了。”武帝说:“行!你们叫我弟弟,我叫你们姐姐、姐夫,更亲近些。”说罢,三人大笑,果然亲近。曹寿张罗着,设宴款待武帝。一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酒宴摆了出来,无非是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武帝上坐。

刘玫居左,曹寿居右,热情相陪。曹寿首先斟酒,起身举杯,礼敬武帝,说:“万岁,啊,不,弟弟!弟弟驾幸敝舍,姐夫深感荣幸,来,姐夫先敬弟弟一杯。”饮而尽。刘玫亦敬武帝,说:“弟弟即位后,今天是第一次来姐姐家,姐姐也敬弟弟一杯。”武帝说:“是啊!弟弟怠慢姐姐了,姐姐的酒,我喝。”端杯又一饮而尽。武帝回敬曹寿和刘玫。三人一边饮酒,一边吃菜,亲亲热热说些家常话,骨肉情深,无拘无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玫一扬手,大厅外进来十名轻轻盈盈的花绿女子。刘玫笑着对武帝说:“姐姐怕弟弟冷清,特让自家的歌舞班,献丑助兴。”门外的乐队奏响乐曲,丝竹管弦,琴瑟笙笛,悠悠扬扬。10个女子应着乐曲的旋律,翩翩起舞,边舞边歌,大厅里顿时添了生气。武帝放眼四顾,略略评量,用宫廷的标准来看十人的歌舞,显然逊色多了。眼前的歌女,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不过是寻常脂粉,无一出众者。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说,只管微笑饮酒。刘玫聪敏过人,知道弟弟心高眼高,根本看不上这十个歌女。她令她们退下,另召一班歌女进来。进来的歌女还是十个,其中九人穿着绿丝绸长裙,独有一人穿着红丝绸长裙。红绿相映,穿红者特别醒目,就像片片莲叶中绽开的一朵荷花,亭亭玉立。她们踏着轻盈的碎步,翩翩而来,的杨柳,细雨里的飞燕,伴随着她们的,是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武帝的心为之一振,仔细端详这十名歌女,人人妖冶,个个绝色,与前面的10个大不相同。尤其是红衣女子,身材颀长,骨肉匀停,豆蔻年华,芙蓉颜面,低眉敛翠,晕靥生红,妩媚艳丽,可喜可爱。更有头上万缕青丝,挽作飞天样式,黑油油的光可鉴影。最动人的还是一双俏眼,珠眸闪动,如星似月,那里面含着无穷无尽的情意,足以夺人魂魄。绿衣女子面向武帝,横向站定,红衣女子处于横队前面中央位置,离武帝最近。乐队奏响乐曲。绿衣女子扬臂甩袖,左穿右行,前旋后转,轻轻悠悠地舞蹈起来。霎时片刻,红衣女子启朱唇,振娇喉,边歌边舞。那歌清音曼艳,逸韵铿锵;那舞轻婉柔和,翩跹婆娑。武帝听那歌词,原来是古代的《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红衣女子显然是受过专门训练,得到名师指点的,深刻领会了歌词的含义,并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地将它唱了出来。绿衣女子其实是在伴舞,红衣女子辅之以幅度不大的姿体语言,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歌词的内蕴,浓情蜜意,含蓄热烈。武帝直怔怔地注视红衣女子,目不转睛。红衣女子早已觉察,乜斜俏眼,频送秋波。唱到那“君子好逑”处,有意嫣然一笑。这一笑,宛若孔雀开屏,花蕊绽放,直使武帝魂驰魄荡,意夺神摇。刘玫从旁凑趣,故意问武帝说:“这个歌女色艺如何?”武帝依然目不转睛,反问刘玫说:“她是哪里人氏,叫何名字?”刘玫回答说:“祖籍平阳,姓卫名子夫,今年16岁。”武帝一拍手,脱口赞道:“好一个平阳卫子夫!”这时,乐曲终止,歌舞暂停。红衣女子也就是卫子夫,发着娇喘,对着武帝弯腰施礼,莺啼燕语般地呼了一声:“万岁!”武帝看到她头上的青丝,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从低垂的袖领下面,清晰地看到她半裸着的一对雪白的酥乳。武帝按捺不住,望了刘玫一眼,佯称体热,起座更衣,进入大厅后面的一间内室。刘玫体心察意,朝子夫挤挤眼,努努嘴,小声说:“快去侍候皇上呀!”子夫脸飞红云,心跳如鼓,答应说:“是!”随后缓步进入内室。只听得一声轻响,内室的门已从里面关死。武帝急不可耐,一把将子夫抱在怀里,张嘴就吻她的头发,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面颊,继而停在她柔软红嫩的唇上。这一切是在片刻之间发生的,子夫感到突然,感到惊慌,来不及考虑和思索,只觉得浑身发热发软发酥发麻,本能地伸出舌头,听任武帝吮吸。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当今皇帝,说他年轻英俊,潇洒风流,说他文韬武略,心比天高,说他多情多意,最能征服女人的心。她原先不以为然,及至刚才表演歌舞时,看到他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听到他那声“好一个平阳卫子夫”的赞叹,立刻意识道他果真不同凡响,所有女人都会一见倾心。他年轻,他健壮,他有气度,他有权力,他是天下第一人!世界上的事情真怪,刚才还是两个互不相识互不相干的人,怎么突然间会拥抱在一起,并疯狂地亲吻呢?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子夫像是失去了知觉,由着武帝摆布。内室里有宽大的卧榻,整洁的被褥,以及锃光发亮、一尘不染的梳妆台。武帝将子夫抱起,轻轻地放到卧榻上,帮她解扣松带。子夫半推半就,脱去外面的衣裙,露出贴身的大红色肚兜和绛紫色内裤。解下肚兜,褪去内裤,但见她肤色如雪,温润似玉,酥乳高耸,两个乳头像熟透的樱桃,红红艳艳。武帝亦脱光衣服,赤裸着压到了子夫身上,抚摸她的脖子,她的乳房,她的肚脐儿,她的大腿,以及女儿家的最隐私处。子夫娇滴滴,羞答答,红霞泛面,笑靥蕴情。

刹那间,壮男俏女呼吸急促,热血沸腾,心灵汇合,血肉交融,犹似电闪雷鸣,山呼海啸,疾风劲吹,大雨倾盆,骨骼酥了,魂魄飞了,身心融化了。直觉得太阳在燃烧,光焰万丈;江河在奔腾,惊涛裂岸;白云在蔚蓝的天空飘荡,锦鹿在碧绿的草地上追逐;云雀沐浴霞光唱歌,小鸟穿越花丛跳跃;海鸥翱翔,帆樯点点,百花盛开,万紫千红;天地宇宙间处处绚丽,一片辉煌……一番云雨,一阵疯狂。武帝再看子夫,面红肤软,香汗涔涔,乌黑的长发平铺在枕上,一双俏眼蕴蓄着无限柔情。武帝亲他的面颊。她将脸紧贴在武帝的胸前,轻声说:“臣女一介平民,微贱歌伎,幸蒙万岁垂爱。”武帝轻搓子夫乳头,说:“平民、歌伎有什么不好?朕从来不注重什么出身、门第。”二人说着话,兴致又起,颠鸾倒凤,再度云雨。大厅里,刘玫和曹寿饮酒等候。过了许久,才见武帝出来,满面笑容。又过片时,卫子夫也姗姗出来,俏眼微饧,云鬓斜",一种娇怯羞涩之态,更显情韵。刘玫故意瞅了子夫一眼。子夫娇羞低头,手拈衣带无语。曹寿和刘玫再给武帝敬酒。武帝允诺,赐予姐姐和姐夫黄金千斤,以酬盛情。刘玫去武帝耳边悄声说:“姐姐愿送子夫入宫,侍奉弟弟,弟弟以为如何?”武帝笑着向刘玫作揖,说:“那就多谢姐姐了。”刘玫于是拉着子夫,再进内室更衣,换饰整妆。刘玫说:“你此去宫里,可谓一步登天,可要精心侍奉皇上。”子夫要跪地行礼。刘玫一把拉住,笑着说:“使不得,使不得,你现在是皇上的人,也就是我的弟媳。日后大贵,可别忘了我哦!”子夫粉脸通红,说:“公主大恩,子夫至死不忘。”外面,武帝由曹寿陪同,出门登上御辇。刘玫扶着子夫,款款而至。按规定,皇帝的御辇是不许别人乘坐的。可这时已是夜间,此外别无车辆。武帝招呼子夫,说:“上来!与朕同坐好了。”

宫监黄顺早向前帮忙,扶着子夫,登上御辇,心里说:“怎么突然出来个仙女?皇帝竟然让她乘坐御辇,这是多大的面子!”刘玫和曹寿拱手说:“万岁保重!”武帝亦说:“姐姐和姐夫保重!”黄顺说:“起驾!”驭夫一扬马鞭,御辇启动回宫。刘玫和曹寿转身回府。卫媪和她的两个女儿卫君孺、卫少儿站在府门前的一角,目送着御辇远去。她们没有资格送别皇帝,自然也无法和子夫话别,心甚怏怏。卫媪自言自语地说:“三妞总算熬出头了。”君孺说:“但愿她命好运好。”少儿略有不平,说:“皇上也真是的,我三姐妹中,他为什么偏偏看上小妹呢?”卫媪没好气地冲她说:“不看上她看上你?你那些破事,还有脸说哩!”少儿脸一红,再没言语。

第四节

夜色朦胧,万家灯火,马蹄得得,车轮吱呀。卫子夫坐在御辇里,心情激动而又忐忑不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介民女一个歌伎,居然受到皇帝的宠幸,而且和他并肩而坐,驰往那个神秘莫测的皇宫。皇宫里是什么样子呢?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呢?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御辇轻快地有节奏地颠簸着,卫子夫的心也一上一下,起伏难静。御辇进了未央宫黄顺向前询问说:“请问皇上何处歇驾?”“鸳鸾殿。”武帝早想好了,他要在鸳鸾殿歇驾,和心爱的子夫欢度良宵,重新领略鸳交鸾配的旖旎风光。鸳鸾殿是“后宫八区”中的一座宫殿,位于椒房殿的西北方向。那里一直有宫监宫女守候着,因为皇帝随时都有可能到此歇驾。御辇停下,一名宫监和两名宫女跪地,口呼万岁。武帝和子夫下辇,手挽着手,径直进殿。黄顺当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交代宫监和宫女说:“好生伺候皇上!”宫监和宫女说:“是!”殿内红烛闪闪,熏香扑鼻。武帝四向看了看,询问宫监宫女的名字。宫监弯腰回答:“奴才李贵。”宫女垂手回答:“婢女春月、秋花。”武帝说:“好!朕和卫贵人今夜在此歇宿,你们先给卫贵人沐浴更衣。”李贵、春月、秋花答应说:“是!”卫贵人?卫子夫意识到显然是指自己了。

其实,汉朝皇帝的嫔妃并无“贵人”这个名号,武帝当时只是信口一说而已,不然让下人怎样称呼子夫呢?春月、秋花扶了贵人,进入殿左的一间大房,那里有精致的衣柜、浴盆、梳妆台之类器物。皇帝在各殿御幸嫔妃,嫔妃是必先沐浴更衣的。大房里生有火炉,木炭燃烧,暖烘烘的。浴盆里倒满热水,洒了早就准备的各种干花,干花泡开,香气氤氲。春月、秋花帮贵人宽衣解带,扶她坐进浴盆。火旺,水热,香飘。春月、秋花看到贵人那万缕青丝和娇嫩肌肤,相视一笑,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尤物!尤物!难怪皇帝着迷哩!”沐浴完毕。子夫轻拢长发,淡施脂粉,身穿一件粉红色丝裙,足蹬一双淡青色绣鞋,袅袅婷婷地走将出来。武帝已进寝殿。春月和秋花将她送至寝殿门口,推门,轻声说:“贵人请安歇。”子夫移步入内,但见红烛高照,陈设华美。武帝身穿睡衣,斜靠卧榻,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寝殿的门关上了。武帝在烛光下端详着沐浴后的子夫,见她眉不描而黛,发不漆而黑,颊不脂而红,唇不涂而朱,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武帝伸手拉子夫坐到腿上,替她解开丝裙,露出春雪一般的胴体,任凭铁石心肠,也难以自制。他将子夫平放到榻上,俯身吻她,吮吸她樱桃一样的乳头,进而咬住她半个乳房。子夫娇里含羞,紧紧地将他抱住。他又抚摸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有意挠她的痒痒。她怕痒痒,一面扭曲着身子,一面咯咯地甜笑。笑声柔和清脆,像是莺啼柳枝,珠落玉盘。武帝和子夫调情逗乐,正在兴头上。

猛然,大殿里李贵通报说:“禀皇上,皇后求见!”武帝直觉得扫兴,大声说:“不见不见!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个瘟神?”李贵说:“皇后就在殿外,说非见皇上不可。”武帝气呼呼地说:“打发她回去,要见明天见!”“哟——!皇帝正享艳福呀!连我都不见么?”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酸不溜溜的声音。她不待武帝批准,已经进了鸳鸾殿。子夫的身子一紧,料知来人是皇后。她听说过,皇后叫陈阿既然来了,你还是出去见见吧!”武帝极不情愿地下榻穿衣,嘟囔着说:“丧门星!这时候来,真不知趣!”他在子夫额上亲了一口,说:“朕去打发她。”说罢,开门而出。子夫披上丝裙,拉被子盖住身子,侧耳倾听门外说话。武帝于殿中落座。陈阿娇向前,略一施礼。武帝说:“说吧,何事?”陈阿娇依然扯着长腔,阴阳怪气地说:“哟——!没事就不能见皇上啦?臣妾牵挂皇上白天祓祭,至夜不见回宫。后来听说带了个野女人回来,夜宿鸳鸾殿,所以就赶来看看呀!”“什么野女人?”武帝冲着陈阿娇,半吼着说:“她是平阳公主府中的歌伎,你说话放干净点!”陈阿娇可不买账,说:“哟——!我当是哪家官宦仕女名门闺秀,原来不过是个歌伎。歌伎不是野女人是什么?十个歌伎十个骚。

她呀,我看还是个骚狐狸呢!”“你……你……”武帝气得咬牙,说:“朕的事,你管不着!”陈阿娇一甩手,说:“管不着?我还管定了!你名正言顺地纳妃收嫔,我是管不着;而你背地里偷鸡摸狗,我为什么管不着?莫忘了,我是皇后,是国母,是……”武帝见陈阿娇摆出皇后的身份,自吹自擂,企图管束自己,气得脸色发青,心火突突,说:“皇后怎么样?国母又怎么样?农家养一只母鸡会生蛋,养一头母猪能生崽。你呢?会吗?能吗?”“母鸡母猪”之喻,直呛得陈阿娇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是啊!她结婚三年多了,至今没有生儿育女,这犯了女人之大忌。更何况她是皇后,生个皇子,继承皇统,这是她的义务,她的责任。可是,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这样不争气呢?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不来个儿子。她又羞又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这……这只怪我一个人么?”武帝不想和陈阿娇多费口舌,说:“你回去吧!有话明天说,朕要歇息了。”陈阿娇见武帝下了逐客令,恼羞成怒,放大嗓门说:“哟——!皇上急于和野女人、骚狐狸睡觉啊!我倒要看看,她长得什么模样,怎么个野法,怎么个骚法?”说着,紧随武帝,走向寝殿,想拿卫子夫出气。武帝着了急,回头大喝一声:“站住!”陈阿娇可不想站住,继续向前。武帝性起,伸手推她一把。陈阿娇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她意识到自己闹下去,必定吃亏,于是掏出手帕,捂着嘴大哭,边哭边出大殿,呜呜咽咽地说:“你好狠心!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什么‘金屋藏娇’?鬼话!骗人!”陈阿娇走了。武帝灰灰地进了寝殿。卫子夫听见了皇帝和皇后的所有谈话,心里惶恐不安,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武帝。武帝摇头苦笑,脱衣上榻。经过陈阿娇的搅和,他的兴致大减,随意和子夫温存一番,蒙头睡去。

当夜,子夫不曾合眼。几个时辰里发生的一切,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梦幻似的,吉凶难辨。自己受到武帝宠幸,进了皇宫,原指望能够荣华富贵;可是,皇后陈阿娇能容得下自己吗?自己进宫的头一夜,就被陈阿娇骂作是“野女人”、“骚狐狸”,那么日后又会怎样呢?子夫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眼角泪水像一条小溪,静静地流落在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上。五更时分,武帝起榻上朝。他见子夫似睡非睡,酥胸微露,眉黛春浓,俏眼含珠,青丝铺云,一副娇怜姿态。他亲了一下她的面颊,轻拍她的香肩,说:“朕要上朝,去去即回。”武帝去了。子夫起榻梳妆,等着武帝归来。不想这一等,竟等了一年多时间。武帝上朝,百官跪拜,山呼万岁。这是每天例行的仪式,没有什么大事,随即退朝。按照规定,武帝每隔五天,需拜谒一次祖母太皇太后和母亲皇太后。这天恰好是拜谒的日子,武帝遂乘辇到了长乐宫。长信宫长信殿里,窦太后已经升座。武帝向前叩头,说:“孙臣给太皇太后请安。”窦太后抬一抬手,说:“平身,坐下说话。”武帝谢过,落座。窦太后问:“朝中有什么大事啊?”武帝回答说:“大事没有,小事倒有一件。近日,有人提出要为孙臣建陵寝,地点选在槐里县(今陕西兴平)茂乡,故称茂陵。孙臣以为,孙臣刚登大位,而且年轻,这事是不是早了点?”“不早”,窦太后抹了抹眼睛,果决地说,“皇帝即位之始,就建陵寝。这是祖制,懂吗?祖制!高祖皇帝长陵、惠皇帝安陵、文皇帝霸陵,还有你父亲景皇帝阳陵,都是这样的。他们即位以后,即建陵寝,而且迁徙民户,设置陵邑。你也不能违背祖制,现在就派人主持建造茂陵,懂吗?”武帝恭敬地回答说:“经太皇太后指点,孙臣懂了,照办就是。”窦太后自上次训斥了武帝以后,发现武帝老实多了,窦婴、田蚡罢职,许昌、严青翟上台,明堂、辟雍之事再无人提起,所以难得地笑了一笑,说:“嗯!你懂了就好。”这时,武帝的姑母馆陶长公主刘嫖和皇后陈阿娇,脸色阴沉地走进殿来。武帝赶紧起身向长公主施礼。

刘嫖爱理不理的,说:“罢了!”她和陈阿娇向太皇太后请安,随后站在太皇太后的身后。武帝同时面对眼前的三个女人,心里有点发毛。太皇太后以老自居,死抱着祖制不放,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揽在自己手里。刘嫖是她的女儿,陈阿娇是她的外孙女,二人素来骄宠,最受疼爱。她俩此来,肯定是为夜间之事告状的,看来自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刘嫖首先说话:“我说皇上,你翅膀硬了不是?欺侮人竟然欺侮到阿娇头上,怕是太过分了吧!”窦太后眨了眨眼皮,喉咙里哼了一声:“嗯?”陈阿娇嘴噘脸吊,带着哭腔,说:“外婆奶奶!你可得给外孙女做主啊!”窦太后说:“这是怎么回事?”“他,他”,陈阿娇指着武帝说,“他夜里带回来一个野女人,宿在鸳鸾殿,我去找他,他还骂我。”窦太后说:“有这号事?皇帝骂你,骂你什么啦?”陈阿娇羞于启齿,半晌才说:“他,他骂我不如母鸡和母猪。”窦太后笑了,身子往后一仰,说:“我当是什么重话,不过如此。母鸡母猪怎么啦?不下蛋不生崽不是?那是因为还小嘛,长大了自会下蛋生崽的。”刘嫖气恼地说:“母鸡母猪事小,皇家名声事大。堂堂未央宫,怎能住进一个野女人呢?再则,彻儿有言在先,说要金屋藏娇,这个‘娇’,只能是阿娇,而不能是别的女人。”窦太后说:“你们说的野女人是谁?”陈阿娇阴阴地说:“这,要问问你的孙子皇帝呀!”刘嫖说:“那个野女人是平阳公主家的一歌伎,叫什么卫子夫。”陈阿娇补充一句:“她不光是野女人,还是骚狐狸,专会狐媚男人。”窦太后似乎明白了,喉咙里又哼了一声:“噢!”这当口,武帝坐在那里,没说一句话。他成了一个被告,面对老、中、青三代女人,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等待判决。刘嫖和陈阿娇告状完了,气犹未消。

窦太后是偏爱和袒护女儿与外孙女的,严厉地对武帝说:“你呀,嘴上没毛,做事毛躁。皇帝纳妃收嫔,本属正常,但要门当户对,明媒正娶。你,你怎能将一个歌伎,擅自带进宫呢?但凡歌伎,都是风月场上的人,跟烟花女子差不了多少。这种人进了皇宫,不是,不是……”她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武帝想要解释。窦太后压手阻止,说:“这事这么办:第一,你立即将那个卫子夫禁锢冷宫,从此不得再和她见面;第二,你和阿娇和好如初,小夫妻嘛,来日方长,她会给你生个龙子麟儿的。”将卫子夫禁锢冷宫?武帝觉得这不公平,因为她是无辜的。他想争辩。可是,窦太后板着面孔,冷冷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许更改!”武帝见太皇太后这样专横霸道,心里憋火。可他接受了上次的教训,硬是把心火压了下去,告辞,垂头丧气地离开长信宫,到了长秋殿。王太后见儿子情绪低落,询问原因。武帝如实相告,愤愤地说:“朝廷上的事,她管;生活上的事,她也管。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王太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叹气说:“太皇太后那里,我们惹不起。馆陶长公主那里,我们得罪不起。问题在于后宫,无论如何,后宫不能起火。后宫起火,会给人以口实,对你非常不利。儿啊!娘还是那句话:该忍得忍,得退得退,省得生出不必要的枝节。”武帝会意,说:“母后!孩儿知道怎么做。”他在长秋殿没有停留,乘辇返回未央宫,召来宦监令黄顺,郑重地说:“你速去鸳鸾殿,将卫贵人安置到延年殿居住。宫监李贵和宫女春月、秋花随去侍候。记住!卫贵人名义上是禁锢冷宫,但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宫中人等不得有半点歧视。她的俸禄待遇,一如嫔妃,适当从优。此事若有丝毫差错,朕惟你是问!”黄顺觉察到武帝威严的神情,知道事非小可,跪地说:“奴才遵旨!”武帝五更离开鸳鸾殿时,不是对子夫说“去去即回”吗?是的,当时他是想退朝后就回到子夫身边的,不料去了一趟长乐宫,情况发生了变化。他想见子夫,却又怕见子夫,见了怎么跟她说呢?说让她重回平阳侯府?说将她禁锢冷宫?说他仍然爱不行。没有办法,只好由宦监令黄顺出面,先将她安置好了再说。宦监令掌管皇宫里的事务,统领宫监和宫女,由他安置子夫,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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