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是一间客栈。
客栈名“她家”。所以,她家是一间客栈!
正是五月花艳时,游人如织。赵意先是花了五千大洋,购了部mate20手机,办了卡又在网上艰难的抢了个房间,天色已黑,华灯灿烂。
一抹抺紫蓝,在城市的街巷摇曳。在树下驻足,抬头仰望高高的树冠,花绽如歌;低头凝望一地的落英,花碎如诗。城中处处弥漫着紫色的味道,这是蓝楹花开的季节,这是一年一度的心情之约。
当然,若是没有树上摘着花吃的少女,心情就更美好了。
木婉清少时住的幽谷也种满了繁花,想来应是常摘了花吃才遍体散发幽馥。可是,你不能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就这么一跃而起三四米呀?
本来两人已够炫目夺采的了,一个紫衣华服俊郎君,一个黑衣墨绡俏佳人;一个清逸轩宇,一个骄媚动人。路灯下清晖秀艳,教行人无不驻足回首。
而此刻却忽然身化飞天,只为了尝一下树上那些花儿的味道?
赵意只恨不能一掌拍断了这树,周围人望着自己眼神古怪。好不容易求了她下来,这姑娘手里犹捏着几朵花在吃,见周围人似笑非笑,似嘲非嘲,指着自己指指点点,不由恼羞,手里花一扔便要拔出剑来。
这剑她一直提着,无论赵意怎么劝都不肯放进空间里。“呛”的一下雪光辉灿已是拔出一半,却被赵意伸掌压的又收回鞘中,木婉清恼他三番四次阻了自己,当下迈着碎步手腕一翻,要从侧面拔出。赵意走了个“坤”位,擒龙功运起五指成爪向十几厘近的长剑一吸。木婉清功力本就不如他,哪提防他有这一招,手上便只觉一空,长剑已在赵意手中。
两人小巧腾挪,手上翻纷似蝴蝶穿花煞是精彩。一众人只以为是在表演纷纷鼓掌喝釆,木婉清冷着脸,眼眶湿红。
赵意不敢还剑给她,想了想,只好抱剑躬身深深一礼拜下。
木婉清吓了一大跳,想到那日赵意也是如此便离开的,哪里还顾得怄气,竟也“扑通”一下拜倒在地。
赵意料不到如此,忙去拉她起来。随手拂去她襦裙下的灰尘问道:“我,只是想让你莫生旁人的气,因而行礼,你却是为何如此?”
木婉清呆呆的看他帮自己拭衣,闻言才知闹了乌龙,不由颊生红晕,惭忸的说:“妾身以为……以为郎君欲弃我而去了,妾……妾……”
赵意哭笑不得,说道:“你我已是同命同生,唉!以后莫随便拔剑伤人了,不好!”
木婉清低着头,轻轻的应了声,赵意见周围的人多了起来,便握住了她的皓腕拨开人群快步走远。
找了间鲜花作食的主题餐厅要了几样玫瑰饼、杏酥、茶花泥点心给木婉清,又点了四大份薰衣草香果煎牛排,三瓶红坛云酒。
自赵意握住木婉清的手,她便一直乖巧的跟着,一路上低着头默不作声,直到坐下赵意放开了手才抬头。酒菜点心很快摆了上来,赵意正要招呼她,一看之下却是一呆。
这间餐厅布置得颇是妙致。廊拱攀附着杜鹃,蔓夢绿叶间缀簇了团团红花,窗橱里种着牡丹或茶花,壁架隔开厢座,上吊着一盆盆的鸢尾花,似足了花的海洋,姹紫嫣红,繁花催吐,芬香满溢。
华灯,灯下有窗,窗下有花,花下是美人。
美人黑油油的青丝洒下,眉如柳,眼儿媚,粉腮玉颜,娇唇红艳。灯光下花香里映衬着她,恰是海棠春睡、芙蓉初放!
赵意移开目光,轻声对她说:“今日赶路也累了,快吃了罢!”话一出口才觉口气干涩,大失意气,不由拦了坛酒来打开,昂头就着瓶口喝了一大口。
窖香浓郁、口味丰满,入口绵甜干净纯正,赵意闭目回味良久,才长长的吐了一大口气。
一只小手悄悄的伸来握住了酒瓶,赵意條地睁眼看去,见是木婉清,便说:“女孩家家的,喝什么酒?”
木婉清执拗的说:“郎君喝得,为何妾身喝不得?妾身也要喝!”
赵意声音略高,道:“不许。”
木婉清撅着好看的小嘴说:“偏要!”
赵意正要呵斥,身后却有几个老人已看了他俩半天了,此时那位年长老者插话进来说:“小伙子,教你个乖:佳人不可唐突,美酒不可辜负,这两样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两人停了争拗,赵意循声望去,见那人约六十来岁,一头银须银发作了道人髻,穿了身月白唐装,脸色红润并无几条皱纹,微眯的眼中布满了智慧与苍邃,正扶须笑对着他。
赵意忙起身走出座间,向老人揖礼道:“小子赵意,见过长者!”
那老人倒是一愣,复又朗笑道:“好,好,哈哈!很久未曾见过这般有趣的后生了。老夫姓木,你叫我木老头也行!哈哈!哟!女娃儿不必多礼,快请起吧!”
却是木婉清敛袂前来,双膝微屈轻俯首,两手互握在腰侧道了声:“老先生万福!”
老先生也只是三个人,座间却大,因而相邀道:“小年轻若不嫌我们聒噪,不若和我这几个槽老头拼作一桌。如何?”
赵意看看木婉清,见她并无不可,由是谢道:“长者邀,不敢辞!”当下叫侍者搬了酒菜过来,两人在下首坐了。赵意见几人俱是好酒之人,便起身给几个碗里倒满了酒,又在木婉清的小酒杯里倒了一盅。
赵意双手托了碗向几人敬道:“素闻滇地有三进酒之礼,蒙长者相邀,小子深感荣幸,第一杯敬各位安康!”
一口气喝干,又倒了第二碗说:“茫茫苍苍,能与诸长者共饮,三生有幸。这第二碗便敬这缘分了!”
又是碗到酒干,继续满了第杯,却笑着说:“缘分实乃妙不可言也!我这女伴却是姓木名婉清,可不是真巧了么?便敬这巧了!”
三碗足斤半酒下喉,赵意面色不改,好似喝了碗水一般。几位老者大是惊奇佩服,这下当真是酒鬼遇上酒缸,几人一下子喜爱上了这小子。
木老先生一生修道,年轻时抗战抗倭,后来又回了道观归真,一生无亲也无戚。今日是当年老战友来聚,心血来潮之下鬼使神差的搭了句话,不想那瓷玉般的女娃儿竟是同姓,这可稀罕得紧,不由得眉飞颜开。当得知木婉清无父无母幼时随师居于深山,不久前遇上赵意,正要去办了户藉身份,不由奇怪两人如何遇的上。
木婉清出现的过于突兀,赵意也怕有人较真,毕竟不怕一万呀,真追到源头还真有点怕那“万一”的呢!于是装作一副难为情的说:“前些日子嘛不是,我见这边有些山区村民出入不便,孩童要跨山越岭什么的,我那个不是有些闲钱嘛,就晚上找了个靠谱的机构投了点钱,那个——”
话未说完见对面五十多岁的老者猛的拍桌而起,问道:“是不是一个信封装了,一张卡,一封信的,是你?”见赵意愕然点头,两个老友茫然,便嘿然失笑道:“嘿!一点闲钱?老刀老木,你俩晓得了这点闲钱是多少不?”
见两人摇头便说:“两千,万,人民币——就是这小子口里的‘一点闲钱’了。”说着伸手点指着赵意。
赵意一脸无辜的撇手道:“家在粤西,那个,祖上是地主嘛!老爸挖了出来跟我说了,一么上交充公,二么变卖捐了。这不,就是这样了嘛!”
几人倒是不怪,木老先生抚须道:“看来我们这把老骨头还是有用的嘛!”三人互相笑着点头,老先生对木婉清说:“娃儿,我俩颇是有缘,我今年也六十有三了,想认你作个闺女,不知你愿意不?”
木婉清多聪明的女人呀!就见她偏头看了赵意说:“妾身全听夫君安排!”
赵意忙说:“不是的,我不是的。”
木婉清说:“夫君早知的,妾身在师傅身前发下誓言:凡第一个看了我面貌的人,不隶老少,但我杀之不得便嫁许于彼。”
几个老人将“身前”听成了“生前”,“刷”的一下盯着赵意,赵意气急,忙说:“我有对象的,这次便是要去江南订亲的了。”
木婉清幽幽道:“女儿身许赵郎,此生再无他顾!”
老先生什么没见识过的?听得“女儿”两字老怀大慰,只是闻知赵意既有心仪之人,大感头痛。又想起江南,因而问道:“那是江南哪里人家?”
赵意只当得过难关,便说:“江南西子肖颜——”
老先生一下问道:“肖建军家的闺女?!”
赵意脑子“嗡”的一下蒙了,迷迷糊糊的点了下头,见几个老人家嘻嘻的笑了起来,心里真个是有千言万语的辛酸凄凉在翻翻转转。
吾有桔麻麦梗不知当桨不当桨?
你若以为酒只不过是一种可以令人快乐的液体,你就错了。你若问我,酒是什么呢?
那么我告诉你,酒是种壳子,就像是蜗牛背上的壳子,可以让你逃避进去。那么,就算有别人要一脚踩下来,你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