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男人在他面前侧过了脑袋。他大脑内部开着照明灯，头盖骨以下没有任何脑叶组织和神经元，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透明构架和金属件。它们像钟表机芯一样被紧密地安装在一起。
高个男人用一根手指指了指大脑中心区域，说道：“这里，是我的机械智能神经核。按地球上的话来说，是我所有神经系统的中枢机构。”
元风看见一个鹌鹑蛋似的封闭的金属球，周围布满了线糟。
元风：“那些透明的材质是什么？”
高个男人：“特种水晶。未来的世界矿产稀缺，人类将二氧化硅进行了多次结晶，最终制成的就是这种特别坚硬的水晶体。所以，我们也被叫做‘水晶机械智能人’。而你用的是金属骨骼，标准远高于我。”
高个男人合上了头盖骨，面对着元风说道：“这可以让你相信我了吗？请你取下面罩，我也要确认你的样貌。”
元风摘下“星魂寒巾”，围在了脖子上。
高个男人看着他，目不转睛。
高个男人：“你的脸部变化很大。你是类比这个时空的少年制造的机械智能人，初始年龄设定在11岁。这样的年纪可以保证你有足够的行动能力，同时最大可能地避人耳目。你的样貌、身体都会和地球上的普通人一样成长。去年你已经是16岁的模样，而如今你看起来顶多14岁。”
“发生了一些事情”，元风没有回应高个男人的质疑。
元风注意到面前这个男人两只手的手指和手背的肤色、皱纹都有明显的差别。
元风：“为什么你看起来已经成年了，这也是设计好的吗？”
高个男人局促地搓着双手，低头说道：“其实我这副躯体不是来自600年后。刚来到这里时，我只是穿梭机里的一个长得像煤气罐一样的功能机器人。现在的我，是唯一一个在21世纪的地球上被制造出来的机械智能人。我被造出来就是现在这副样子，那天是2008年12月12日。创造我的那个人，就是你。你还给我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叫做‘齐军’。”
元风：“我？”
齐军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医疗师，你掌握的医疗技术是信仰时代医疗成果之集大成。未来的医学，集合了计算机科学、机械科学与信息科学。所以，你还是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如果你愿意，就能创造出机械智能人。我的身体里，构造系统的完成度并不达标。但是我理解。你没法得到600年后的新型仿真材料，只能从这个世界的尸体和动物活体身上寻找替代品。它们不稳定，尤其是我的皮肤和呼吸系统，很容易被感染。我基本不走出穿梭机，极少量的活动也是在冬天，还要把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这个消毒水，就是你帮我配的。”
元风听到这些，莫名有些反胃。
元风：“你知道我在地球上叫什么名字吗？”
“盛寻”，齐军清晰地问答道：“身份证编号开头六位数字是510181，结束四位数字为0031，性别男，民族汉，出生于公元1993年9月10日，今年17岁，住址为四川省都江堰市幸福街道。”
元风：“这些信息都是伪造的？”
齐军：“是的，不过这种行为在《F12法则》中是允许的。”
元风：“你也有这个世界的身份证吗？”
“我没有”，齐军答道：“我是你违法制造的机械智能人，不会得到未来世界的承认。我的身份永远都是邮差，你的助手。”
元风：“我违法了吗？”
齐军：“我们有四条违法行为：一是私离穿梭机，二是擅自使用行动所得，三是参与目标时空社会生活，四是私制机械智能生命。”
元风：“看来这四条都是我违反的。”
齐军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表示同意了。
元风心里直犯嘀咕。面前的这个男人和“墨鱼穿梭机”是一体的，之前自己与“黑石头”照面时，它的行动精确而迅速，甚至有些冷酷。但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的面前，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
摩哥乙：“法尊，他是机械生命体，属下还读不懂他的心思。”
摩哥甲：“法尊，您不要让他和你兜圈子，问问他到这个时空之后一直到去年9月10日前，都干了什么？”
元风将这个问题复述了一遍。
齐军眼神有些游离，还咬了咬嘴唇。从神态上看，他根本就是一名活生生的人。
齐军缓缓地说道：“2004年1月1日到2009年9月10日这段时间里，我们执行过两个任务，以2006年1月6日22时38分为分界点。之前，我们执行的任务名字叫做‘观察家’。我们详细观察这个时空里的生态、气候变化以及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命体的行为。每周日晚24时，我都会准时把上一周收集的所有信息制作成加密相册，放进我的‘邮箱’，由7科利用‘触角’系统自动回收。在外界的工作，都是由你一个人来完成。从2006年1月6日夜间开始，我们转而执行‘收割者’任务，一直执行到去年9月10日凌晨。你在庆山镇轧石厂行动之前，我收到了……”
齐军说道这里赶紧昂起头，又拿出那个喷雾器，对着双眼一通乱喷。
齐军：“我不能流眼泪，会感染的。”
这种奇怪的行为让元风费解。他的眼泪是因为忏悔，还是害怕？
齐军依旧昂着头，等着情绪完全平复，才接着说道：“9月10日凌晨，我接到了7科的命令。内容是将你就地销毁，然后我和穿梭机进入无限期静默状态。”
元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人这么残忍？”
齐军：“我们的人类领导从未来下达的命令。在去年9月10日之前，他们会频繁地从未来给我们发来指令。但……但是，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我们违反了《F12法则》。”
元风：“齐军，‘收割者’任务到底是什么？你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好的”，齐军点了点头，说道：“‘收割者’任务需要我们收集这个时空里幼年人类脑中的‘脑灵元’。脑灵元的定义来自于600年后，它是人类脑体中的一种珍贵的物质，以粉红色浑浊液体的形式存在。在幼年至成年阶段，脑灵元与人类千变万化的性格和感情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它是促成人性形成的核心要素。未来的机械智能人最缺乏的就是人性。质量最高的脑灵元必须来自5-6岁的儿童。儿童，同样也是信仰时代最为稀缺的。3年多来，我们圆满地完成……”
元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右手一把锁住齐军的衣领，怒目而视，“藏在轧石厂秘道里的那个针筒里装的就是这种‘脑灵元’，都是从小孩子的脑子里抽出来的是不是？”
齐军软塌着身子，哭丧着脸说道：“是的，每次都是你取出来，放在塑料箱里。然后我做好包裹，等着被‘触角’系统回收。这是我们的任务。其实我们收割的区域很广阔，每个地区只做采样式收割，最大可能地避免了造成某区域儿童的群体性性格缺失……”
“你大爷的！”元风一把将齐军推出山神殿，踢翻了火盆。齐军在石阶上栽了几个跟头，倒在雪地里。元风跳下石阶，从后背抽出摩哥乙斩，站在齐军面前，举刀伸向了他的头顶，大喊道：“我把你这水晶傻B脑袋劈开了，让你在我这胡说八道！”
齐军额头上现出一条血迹，他眼神里先是充满了恐惧，接着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疯了似地爬起身来，双手握住摩哥乙斩的刀身，愤怒地嘶吼道：“盛寻，少TM在我这装疯卖傻！你劈呀，我弄S你一回，你再劈S我一回，咱俩就扯平了！你不是当初的‘D.083.H3.164(1-2)’，我也不是当初的‘P.107.H3.164(2-2)’了！四次违法行为，全TM是你干的。你多能啊，你第一次提取‘脑灵元’的时候，就私藏了一些，给自己赋予了人性。你当可怜我，给了我一个人类的身子，说的好听，要在这个世界多一个有血有肉的兄弟。呸！实验失败，我就是一个废人，我TM生不如死！你把我从一个机器变成了人，但却不给我人性。你S了之后，我才发现你藏起的‘脑灵元’，才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在那之前，当上面下命令给我的时候，我能怎么办，怎么办？如果那个时候我像现在这样，很可能不会对你动手。但是没有如果，所以，是你杀S了盛寻，杀S了你自己！你凭什么劈我的脑袋！”
齐军的话振聋发聩，元风惊骇之下，垂下了手中的摩哥乙斩。
齐军依旧在风雪中哭诉：“注入‘脑灵元’，让它被神经核彻底吸收，只需要睡一个晚上。这么简单的流程，你都不愿意为我做。而我呢，当我拥有人性之后，最后悔的就是对你执行了销毁指令！当我躲在老麻河岸边看见那些人把你捞起来送到医院，到发现你被救醒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