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风照着江护士长说的位置,在县医院病房里又找到了她。江科看见元风很开心,这时候的元风眼神很灵动,不再像昨晚那样总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她没想到元风来了之后一句问候都没有,直接问她有没有诺基亚6300。她拿出自己的诺基亚N97,故意炫耀道:“这个,可比华枝的那个强多了。”
元风不相信,江科就演示给他看。首先是侧滑屏幕打开全键盘,然后用2009年最NB的500万像素的摄像头给元风拍了几张照片。元风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的模样时都惊呆了。
接着,他又去看了付文秀那款酷炫翻盖的索爱W980。付文秀掏出耳机让他听了一首MP3版本的2008年最火的《北京欢迎你》,继续刷新了元风对手机功能的三观。最后也有让元风失望的手机,那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汪主任口袋里的中兴小灵通。
一天下来,他因为各种各样的新鲜事极度兴奋。但在傍晚看见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又觉得很惶恐。他害怕光线变暗,漆黑一团的夜是他目前还无法适应的。
……
晚上十点半,病房里的元风正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他刚刚受到了两次惊吓。
第一次是在9点多的时候,华枝最后一次查房离开之后。他正仰头躺在床上,用下午从华枝那学会的阿拉伯数字仔细数着吊顶上的白炽灯管。
突然,他口袋里的那个锥头坠子中间的嵌片自动翻转了半圈。他立刻扫视屋内,在窗口边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比自己的病床还要大点的石头。和山上暗红色的岩石不同,这块石头通体是黑色的,形状像个鸡蛋。
那个“黑蛋”悬在窗口外边,普通人的视觉还真难发现。它无声无息,有一端又向窗口推进了一些。
元风看着它,隐隐地听见一阵轰鸣声。那个黑蛋伸进窗口的一端开始发射出一片蓝色的光,光线很柔和,向他照了过来。
那团蓝光先是扫向元风的头顶,然后慢慢向下移动,最终停在脚面上。元风坐了起来,那个黑蛋和它发出的蓝光就立刻消失了。
元风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那个黑蛋再没出现。
这时,他口袋里的那个锥头坠子的嵌片又自动翻转了半圈。同时,墙上的电灯开关响了一下,天花板上的4根电棒同时熄灭了。他立刻转过身来,感觉背后有一个人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人进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即便听觉十分灵敏的元风也毫无觉察。元风本能地反抗,但这个人力量极大。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蹲了下去,靠在窗台边的墙角里。
他借着照进病房里的走廊上路灯的微光,看清正揪着自己的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不是医院里的人。元风对醒来之后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即便是从眼前一闪而过的背影。
这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运动衫,风帽戴在头上,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罩。元风突然伸手去抓他的面罩,但手腕又立刻被控制住。
那个面罩被元风的手指带着向下歪了一点。一瞬间,他看见面罩后露出两道浓眉,左边的眉毛断成了两截。
那男人推了他一把。元风顺势靠着墙角,把身体蜷缩起来。屋里昏暗的光线让他焦虑不安,右手在口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锥头坠子。
戴着面罩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说道:“真会点功夫呢,出手还挺快。你叫什么名字?”
元风回答:“元风。”
那男人低头想了想,之前应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又问道:“元风,你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元风摇了摇头。
突然,那个男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用左腿膝盖顶着他的咽喉,左手摁住他的脸,右手掏出一根手电,拧亮了照向元风右眼的瞳孔。
元风的身体和双手用力地挣扎,但刚刚苏醒过来一天的身体还没法完全配合自己的意愿。他一使劲,肩部的肌肉立刻痉挛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那男人又松开手。元风总算可以喘上气了。他感觉一股怒气从胸腔里直窜头顶。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很想照刚才的原样给这个男人也来上一下,但这个男人已经展示出的速度和力量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男人:“你没骗我,刚才是我不对。”
元风听他的语气缓和多了,和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人注意到他重新缩回口袋里的右手,立刻用手电照着那个口袋,“里面有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元风右手握成拳状,伸在这个男人面前。
男人没动,元风也没动。
元风再次摁下自己心里想给这个男人脸上来上一拳的冲动,翻过手腕,摊开了手掌,掌心里现出那个黑乎乎的锥头坠子。
那男人拿过坠子,仔细掂了掂,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下,就把坠子扔还给了元风。
“这种地摊货你也稀罕!”那男人放松了身体,盘腿坐在元风面前,从怀里掏出个棒球帽,用手电照着帽檐上那个变形金刚的标志,“你还记得这个吗?这好像是你的东西。”
元风坚定地摇了摇头。
黑衣男人站起身,把手里的帽子扔在元风的床上,从门口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元风立刻冲过去开了灯。他打开门追出去,可四下里一看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他心头火大,一拳砸在墙上……
此刻,元风就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捂着脑袋,那只红色的棒球帽被他一脚踹在地板上。现在的他仍然怒气难平,虽然他对窗外出现的大石头和这个带着黑色面罩的凶恶男人一头雾水,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刚刚开始熟悉的这个世界决不像他白天里感受到的那般平和与有趣。
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不是个个像汪医生、付医生、江护士长和华枝他们那么亲切和热情。他甚至想,如果所有的陌生人,包括江夏和程挺,或者万叔叔与付阿姨戴上黑色面罩的话,也会这么凶狠吗?
此刻,外边的世界很安静。昨晚窗外大街上传来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元风毕竟还是个孩子,在被子里折腾了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在他的梦境中,又出现了那个黄袍怒汉的嘶喊和投影在水中的自己的脸,但这些画面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他害怕了。在梦中,他已经具有了自己可以主动控制的意识。他对抗着那些不安的画面,想象着自己一个巴掌盖过去,捂住那个黄袍大汉的臭嘴,又冲向水底一拳打散那个投影。
他在床上“痛快”地翻了一个身,在梦境的边缘他发出一个祈求:让我在梦里也能玩一把“贪吃蛇”吧!
……
周日上午7点,唐会明推着一辆“二八杠”老式自行车出了三仓货栈的门,往老码头方向而去。
老码头位于老麻河庆山镇河段的下游。河水到了这里就像一个倒“丫”字一样分成两叉,分别流向湖北和河南。这个分流点北边的河段弯成个半圆,紧靠着“锁头山”。锁头山山势较缓,背山面水,坐北朝南,是庆山镇土葬风水最好的地方。谢宁的墓就在半山腰。
唐会明蹲在墓前焚化纸钱。坟边的那丛圆竹比清明时又蹿高了许多,那段野藤还攀在竹节上,只是上边的花已经谢了,如今挂了十几个鸡蛋大小的黄色瓜果。
“媳妇啊”,唐会明对着墓碑说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听你的,我准备收养个孩子,不再孤苦伶仃的让你担心。如今还真有个苦孩子等着被收养呢。昨晚文芳说那个孩子也叫元风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还以为她和老乔打听好了合伙蒙我呢。哈哈哈,你说这事怎么这么巧?我今儿就是和你说一声,过会我就去保健院瞧瞧那个风儿。如果是个可心的孩子,我就给他一个家,好好疼他。他真要是做了我们家的风儿,下次我一定带他来见见你……”
那纸钱化了铅白色的纸灰,雪片似的,被风带着一尺一顿地向上飘着。
……
县刑警大队后院的单身宿舍楼里,万海峰刚起床。昨晚和杜凯山的酒喝得刚刚好,夜里他睡得很香。
现在他就站在窗台边上,肩上披着一条毛巾,一边刷着牙,一边望着楼下院子里简易的篮球场。徐小山和几个同事正在打篮球。
他听见手机响了,手机来电显示是省厅的陈亮,他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亮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上午尽快赶到省厅,韩青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