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风稳定心神,维持自然地呼吸、推掌。脑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二层眼睑之后的神秘空间里。
在那里,眼前闪耀的那一点微光不断闪耀着,慢慢飞得更远。接着,那点微光定在自己视线的前方,缓缓涨大,成为一个光团。借着这个光团散发出的光线,他才看清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色空间。他目力所及的远方都散满了微弱的光点,就像夜空里的繁星。他甚至可以昂起、低下或转过头,所见皆是如星空般的无尽空间,而自己正盘膝悬停在这个空间的圆心位置。
他想起脑中出现过多次的那个黄发怒汉,他对自己嘶喊时的环境与这个空间极为相似。那个憨头憨脑的家伙还会出现在这里吗?他左顾右看,没有任何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声响,但却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一切变化出现得太过诡异,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莫名其妙,呆呆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前方那个光团慢慢开始变小,光芒也越来越微弱。元风感觉这玩意好像快没电了。正胡思乱想着,那道光团重新缩成了一个光点,向上急动,瞬间消失在头顶上方的空间里。
他往上方盯了一会,那个光点没再出现。这时,胸前的那个坠子也开始“退烧”。包裹着他的那个绿色光罩也渐渐变得暗淡。
突然,元风的两层眼睑同时打开。床上那只电筒的强光直射他的双眼。他眼冒金星,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立刻学着程挺的腔调骂了一句:我日!
“大坐排山”他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身体一歪,倒头就睡。
……
时间过得很快,元风在三仓货栈的生活已经过去了一周。
一周后的元风,已是一个地道的酱园街的少年了。他已经掌握了庆山镇的标准口音。因为货栈里的顾客很多,还经常有山里的药农来送货,离山里五村八乡的口音他听懂了不少。
周三那天,老唐带他去派出所袁莆叔叔那办了一张《暂住证》。老唐告诉他,“小子!有了这个小本本,你就是庆山镇的合法居民了。”
……
一周之前的元风,橡罗兰说的那样,还是一张“白纸”。
一周之后的元风,已经开始尽情地在这张白纸上涂抹自己的新生了。
如今他的生活作息和唐会明这样的中老年人保持一致。一大早起床,跟着唐会明打扫庭院,种菜浇花,在大柳树包子店吃完早点就陪着老唐在白塔桥上“遛食”、看报纸、听广播,再去菜市场买菜。买菜的时候,他会挑会选会还价。唐会明背着手,跟着付钱就行。
上午他学认字,看闲书,玩手机,和老唐晒晒草药,盘盘文玩,帮着石小林张罗店里的生意。中午帮厨做饭,他已经会整几样家常炒菜了。
中饭后他也小睡一会,美其名曰“饭后香”。下午重复和上午一样的生活内容。晚上关了店就和石小林一起扎账,补货。
每周一三五,唐会明会一个人骑着三轮车进山里收货,这时的元风更是忙得团团转。
老唐也怕元风在家里闷坏了,有时会让他和石小林抽空出去转转。石小林虽然跛了左脚,但不影响他骑踏板摩托。石小林载着他熟悉庆山镇的地理,犄角旮旯都跑遍了,只是往西没过老麻河,往东没过大清河。
到了晚上,元风就陪着老唐聊天,听唱片,看电视。中央八套的《射雕英雄传》已经播到郭靖开始和洪七公学“降龙十八掌”了,只可惜元风在库房里没有找到这本武功秘籍。
老唐在院里西边走廊下面安了一副吊环,还从仓库找出几个从乡下收来的青石质地的石锁,让元风锻炼身体。元风翻出几本叫做《健美》的旧杂志,没事就自己钻研,甚至还带着石小林一起练。
作为回报,石小林已经教会他骑自行车和踏板摩托。但石小林没法骑三轮摩托,唐会明也还没找着功夫教元风,这算是他的一个小小的遗憾了。
这些天里,元风的《易筋经》一直没有精进。每晚他都会学习新的招式,最有乐趣的还是在练习“大坐排山”的时候。每次他都能进入第二层眼睑后的那个神秘空间,每次的体验都和第一次一模一样。
自从他住进了三仓货栈,胸前的吊坠就一直没动过。夜里他不怕黑了,梦里那些恐怖的画面也没再出现。至于那块黑石头和断眉的男人也再没来骚扰过他,这算是个遗憾,因为元风一直想用易筋经和他们过上两招,一雪前耻。
元风在镇上的熟人也越来越多,程挺自不必说,隔三差五就来找元风。对元风来说,程挺是他在庆山的第一个铁哥们,也是它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神奇的窗口。程挺会和他谈学校,当然埋怨多过夸奖;还会和他讲各种少年关心的流行文化,之前的不知道,刚刚出现的他通过各种媒体几乎和程挺同步了解了。
程挺有时会假正经地和他探讨感情问题,这是元风还无法感受到的。每当程挺聊起这些,脸上充满陶醉的表情,让他觉得特别好笑。他也在街上遇见过江夏和柯美玲,双方都是擦肩而过时打个招呼,有时柯美玲会回过头来向他莞尔一笑。
比起小伙伴,元风熟悉的成年人更多。程挺给值班的医生护士送外卖时总会叫上他,到了医院他依然熟门熟路。他和程太平叔叔、姚玉珍阿姨也越来越熟。尤其是姚玉珍,特别喜欢元风。她在家给程挺做什么好吃的,总不忘给元风送过来一份。
元风也曾在镇上见过几次付文芳阿姨和袁莆叔叔,二人总是行色匆匆,但袁莆叔叔总会和他扮个鬼脸。江夏的爸爸他再也没有见过,虽然他和江玉昆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个叔叔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觉得江玉昆身上的气质和唐会明很相似,让他感到很亲切。
有一晚,他和石小林经过公安局队的时候看见过万海峰。元风记得他和付阿姨来医院和自己说过话。万海峰也看见了坐在摩托车上的元风。元风远远地望着他,即使转过身,他也觉得那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
元风新认识的叔叔阿姨都集中在酱园街。有彩票迷崔百万,元风叫他崔大爷。崔大爷已经和他详细地介绍了福利彩票和体育彩票的所有开奖种类。他也答应崔大爷等以后挣钱了每期和他一起买。
戴着红袖章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洪老太太在这条街上出现率最高。有天下雨洪老太太捂着脑袋往家赶。元风看见了,立马从店里拿了一把新雨伞递给她。老太太直夸他心灵美,有良心,但是后来雨伞也没还。
还有货栈的左邻右舍,东边隔壁两家是板着面孔戴着眼镜一根接一根不停抽烟的“鱼跃”渔具店老板李洋叔叔和身宽体胖汗腺发达喜欢在躺椅上打瞌睡养着一只名叫臭臭的京巴狗的彩票店老板江伟叔叔;西边隔壁两家是每天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胸前口袋总别着把梳子穿着尖头朋克皮鞋和韩版修身九分裤爱露着小腿杆的“打扮”理发店老板周振建叔叔和尖嘴猴腮说话有些磕巴但衣着华丽喜欢和漂亮阿姨耍贫嘴的“涛声”电脑专卖店老板付涛叔叔。
这四位叔叔,元风最喜欢付涛。元风喜欢去他店里看各种电子产品。他见过小林哥哥家里的台式电脑,也翻看了几本计算机杂志,在配置上可以和付叔叔交流交流了。还有手机,这方面元风已经是一个小专家了。各种机型、配置,对应的功能和参数,他都倒背如流,侃地付涛一愣一愣的。
付叔叔想拉着他去乡下再开一家电脑店,元风没听明白,这事你找我干嘛?付叔叔告诉他,挣钱得趁早,别总琢磨上学,会认字就行了,你现在就是三仓货栈的二当家的!
酱园街其它店铺的老板他也都认识了,只是和他们没有跟邻近的四家老板那么熟。他还认出了第一次老唐带他拜访街坊的时候,在身后说他闲话的那个阿姨,是“山丹丹花店”的女老板赖晓丹。
另外,他的铁哥们程挺特地带他去过两回“春玲摄影”,装作洗照片,其实就是为了偷看女老板漆春玲阿姨。春玲阿姨很漂亮,说话的嗓音也好听。只是元风没瞧出来程挺说的“带劲儿”带劲在哪儿。他心里嘀咕着,不就是有点胖嘛!
……
唐会明和元风相处的这一周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他越来越相信这就是上天送还给他的“风儿”。因为失忆,元风有时的言行像个幼儿,但他要表达的想法老唐几乎“秒懂”。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