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在他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顺利最好。一枪没开,一人不少,干得漂亮!”
“少了一个”,万海峰拿烟头指了指杏子树下那几根断绳。
丁建明:“得,把他给忘了。小山追去了,脚印很清晰,往后山跑了。你预料得没错,后边有条道。”
十分钟后,讲机里传来徐小山的声音:“队长,我们追到狮子口了,那小子跳崖了!”
万海峰和丁建明异口同声:“我CAO!”
……
2009年9月10日,清晨六点三十分,庆山镇,酱园街。
等灶上高高的笼屉里传出肉包香味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程太平这边正在收拾出锅的包子,就看见清洁工老崔推着垃圾车过来了。崔百万是镇上的环卫工人,专门负责酱园街的清洁工作。他虽长得清瘦,精神头却很足。他本名崔万友没人叫。因为他特喜欢买彩票,便被起了个“崔百万”的外号。
他在路边停稳垃圾车,不忙上包子铺,直接奔对面的彩票站。因为崔百万这种狂热的彩票爱好者,总是大清早叫门要对彩票,所以这个彩票站从来不关灯,也不拉窗帘。
崔百万趴在窗台上,左手攥着一张彩票,右手手搭凉棚,眯着眼看着屋里墙上挂着的中奖号码走势图。看了一会,他一把把彩票窝成个球,扔垃圾车里了。
程太平把他迎进屋。崔百万坐在平时定点的座位上。
程太平不用他吩咐,直接打了一碗白粥,又用碟子盛了8个肉包子。
程太平的嘴总是闲不住,他立刻找了个话题和崔百万聊起来。
程太平:“崔叔,早上全镇停了一会儿电。”
崔百万:“知道,我正在街东口那边,路灯唰得一下全灭了。”
程太平把拢在袖子里的右手抽出来,往西南方向用力地一指:“您看没看见深山里一道绿光窜上天?”
崔百万:“狗屁绿光。我趁没亮儿在路边撒尿呢。”
程太平:“后来还有一道白光从天上飞下来,直接往老码头方向去了,您看见了吧?”
崔百万:“你这西游记呢,绿光白光的。我就知道再来电的时候我刚尿完。”
程太平:“我真看见了,程挺他妈都不信,我还指望你给我做个证呢。”
来吃早点的人越来越多,程太平赶紧站起来到门口迎客去了。
程太平好容易松快了一会,正点着糖果盒里的纸币,就听见街对面传来一阵拉动卷帘门的响声。伴着这阵响动,还有收音机播出的几句京剧唱词:“御马到手精神爽。金鞍玉辔黄丝缰,两旁镶佩赤金蹬。这项下踢胸配成双……”
他循声望去,三仓货栈的老板唐会明出门了,还和往常一样,茶杯报纸收音机,一样不缺。唐会明是个高个子,五十来岁,慈眉善目,气质像个公务员,到哪都是迈着方步,平端着肩膀直挺着背。
唐会明进了店,和程太平、姚玉珍都打了招呼。他摊开报纸,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京剧选段,不用言语,自有程太平按照平时固定的要求给他上早点。
程太平问唐会明:“唐大哥,今天报纸上都有啥新闻?”唐会明翻着报纸,对着程太平说:“花花绿绿的全是卖房子的广告。说新闻的是普通纸,印广告的全是铜版纸,真没法儿说。”
程太平:“听说省城房子最近涨价涨得可厉害呢!我们酱园街有几个老板就去省城的新区买了房。去年不到三千,今年都快五千了,还在涨。”
唐会明哈哈一笑。
这时,程太平夫妇的独子程挺从内院跑了出来,风风火火地,一边穿着校服外套,一边咬着肉包子。程挺眉清目秀,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他还没开始窜个子,看起来稚气未脱。姚玉珍又开始数落他:“都上初三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点不稳当。”
程挺:“妈,今天教师节,学校组织秋游去老码头。”
姚玉珍:“知道了,吃的喝的都给你准备好了。还能指望你们自己做饭?现在这帮老师想一出是一出。”
程太平赶紧把装好包子的饭盒和水壶拿过来。程挺就一股脑地往书包里塞。趁爸妈不注意,他偷偷地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的SONY卡片相机放进了书包。
程太平背着姚玉珍偷偷塞给程挺100块钱。程挺乐滋滋地背着书包出门了。
唐会明快吃完早点的时候,程太平又凑了过来,低声和他说:“唐大哥,今天早上我看到天有异象。”“哦”,唐会明抬起头:“你倒说说看。”
程太平就把早上从停电到那道绿光、白光什么的和唐会明又说了一遍。
唐会明将信将疑,和程太平说:“昨天晚上是《潜伏》的大结局,我顾着看电视了,早上起得晚,没瞧见。但是你说那绿光,上次电站门口新开了家酒店,开业的时候往天上打的激光灯你看见过没有,说不定是山里哪个镇上搞庆典呢?”
“应该和那个不一样”,程太平肯定地说:“还有那道白光呢?”
唐会明:“那个有可能是陨石,等我见到老潘的时候我问问他。他住在河上,没准看见了。”
唐会明吃完早点,照例到白塔桥上散步。他走到桥中间那个平台,坐在石凳上,把自己那“老三样”在石桌上摆好,抬头看着西南边的大山,回想程太平说到的“异象”,手指下意识地勾勾掐掐,心里嘀咕着:今天农历7月22,天干戊土,地支无火,大事不宜。丑时为吉寅时为凶,寅丑之交,吉凶难辨。这异象属玄武黑道,天狱星,君子用之吉,小人用之凶。
……
2009年9月10日,上午十点,庆山镇,县医院。
罗兰正骑着一辆白色的电动车赶往县医院。庆山县医院位于小镇西北面的一座高坡上。2004年,镇上拓宽解放大道的时候把原来的县医院、县中医院和县妇幼保健所都合并到了这里。医院是新建的,几座大楼外墙都贴着白色的瓷砖,铝合金窗框上安着蓝色的玻璃,这几栋现代时髦的建筑物也算是庆山镇的一个地标了。
罗兰今年28岁,是县民政局救助站的副站长。上午她接到派出所所长付文芳的电话后,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罗兰的长相和气质都很端庄。短发,化着淡妆,一副成熟干练的基层女领导派头。她拐过一个弯就看见了县医院的大门。
付文芳正背着手在门口踱来踱去。
一早在轧石厂忙完抓捕到现在,付文芳一刻没闲着。人犯让刑警队带去羁押、审讯了。她这边得负责刚解救出的6个孩子的救治和安置工作。这些事她倒是熟门熟路,但是每次都如履薄冰,生怕出一点问题。
轧石厂那边忙完收尾工作后,他就把孩子们带到县医院安排各种身体检查。之后她就一直不停地打电话,派出所例行的工作得安排,民政局救助站那边也是必须联系的,还有遥控几个警员下山找那个跳崖的少年的“尸体”。
她看见罗兰到了,心里更镇定了些。她了解罗兰的工作能力,安置儿童的事有她配合自己能省心得多。之前她还张罗着要把罗兰介绍给刑警队的万海峰当女朋友,只是现在她也没心情理会这件事了。
罗兰一边停车一边说:“付所长,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付文芳:“有的忙了,边走边说吧。”
付文芳带着罗兰进了县医院。
穿过服务大厅往后第一进院子是县医院的住院部,第二进院子是中医院,有一条长廊连着一个侧门,再往里走就是妇幼保健院。
保健院一楼有个食堂,她俩看见到几个护士和警员正在这里哄着6个哇哇在哭的孩子。
一个年轻的男警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份材料,和付、罗二人打着招呼。
付文芳:“袁莆,这帮孩子都检查完了吗?”
袁莆性格开朗,脑子活络,是付文芳的得力助手。袁莆:“所长,身体都检查完了,没什么问题。那帮人贩子整天在饭里兑安眠药,这帮孩子吃了睡,睡了吃。我问了问,这两天的事情他们都不记得了,好在和家里的联系方式还能想起来。我做了一份表格,这是一份打印版。”
罗兰以前倒是帮着派出所处理过被拐卖儿童的安置工作,但一次见到6个孩子还是有点吃惊。付文芳接过那张表格,让袁莆忙去了,带着罗兰走到院里的一个凉亭里。
付文芳:“又要辛苦你了。你也看到了,这里有6个被拐骗的儿童,听口音孩子们都是湖北的。他们都是在今天凌晨的行动中被解救出来的,四个男孩,两个女孩,都是五六岁的样子。刑警队7号接到的报案,这样算的话,这批孩子到庆山最少也有四天了,失踪应该也在一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