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这个组织还没有定性,就像连志鹏曾经说过的,他们对这个组织的了解“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目前他们暴露出的诸如贩卖国宝,或者以离奇的方式诱拐儿童这样的罪行采用的都是非常隐秘的“外部闭环式作案”,对这样的案件你很难顺藤摸瓜。
长久以来,他在工作中运用的思维逻辑非常简单,那就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如今面对这个组织,他迟迟地无法进入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阶段。他明白自己应该保持耐心,可又总是压抑不了各种担心。
此时此刻,当他想起刘大爷和吊灯金蘑,他立刻开始忧虑这个隐秘的组织是否将对须弥基地构成威胁。通过之前的调查,他知道如果这个组织对须弥基地产生兴趣,就很有可能利用他们的高超手段达到目的。
联想到杜凯山之前提到的基地的安保工作升级,甚至以索安兰教授为代表的境安部特情局特感行动科都将参与进来。这种可能性随时都将成为现实。
而此刻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与自己平生第一次相亲的女士呆在黑暗的电影院里。他这个现实主义者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竟变得如此的“魔幻现实主义”。
……
电影散场后,万海峰提议到隔壁的松柏公园转转,罗兰心照不宣,点头同意。
这回万海峰头脑灵光了一些,在公园门口赶紧买了两杯奶茶拎在手里。
松柏公园依山而建。从大门口进去一百多米就有一条宽敞的林间道路盘山而上,直通山顶的烈士陵园。
对外地人来说,公园连着陵园有些突兀,但对这片红色土地上的居民来说,早已习以为然。
很多庆山人从小学一年级的第一次清明节开始,就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看了一场电影之后,万海峰和罗兰之间的交流也没有刚见面时那么尴尬了。
罗兰:“之前一直没找女朋友吗?”
万海峰:“找过,大学时同届。我们是公安大学,学校里严禁恋爱,直到毕业时我才表白。刚参加工作时我在北京,她被分在邻省的公安厅。一年后的一次行动中,她牺牲了。”
罗兰连忙向万海峰道歉。
万海峰知道她是无心的,便问道:“你这么出色,追求者应该很多,怎么还耽误了?”
罗兰:“参加工作之后陆续谈过两个,一个喜欢赌博,一个官瘾太大,我接受不了。可能受了点挫折,我又觉得反正还年轻,一晃眼,就有些迟了。”
罗兰:“男人找老婆,心里会有个谱吗?甚至细节到长头发,大眼睛,会做饭之类的?”万海峰:“年轻的时候都会有,可能是按照年少时暗恋的某人的影子,甚至影视剧里某
个角色的模子。谈过一次恋爱之后,就会现实些了,那个影子就模糊了。”
罗兰:“那个影子永远无法消失吗?”
万海峰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罗兰:“我的意思是,影子就是念想,念想就是错过的理由。过两年我就三十了,现在我总是在想,完全按着自己的念想去做,生活是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万海峰:“有没有念想是一回事,该坚持还是变通是另外一回事儿。你决定和某个人恋爱或者结婚总是从一个时机开始的,没有念想又怎么去把握?”
罗兰:“我一直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做我的决定,然后又一直在犹豫中虚度时光。”
万海峰:“问题在决定那,不在想法这。感情是很绝对的,真正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你根本想不到什么决定。说到底,还是没有一个男人值得你奋不顾身地去爱。”
罗兰眼睛里有些发亮,但她立刻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你手上的奶茶可以给我一杯不?”
……
他俩走到山顶的广场。广场中心是一座高大的烈士纪念碑。他们又往后山走去,那里修了步行栈道,
时近中秋,月明千里。
从远处看,栈道上的琉璃路灯连成一条曲线,似一条长龙。
罗兰:“你看电影的时候在出神,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很大?”
万海峰:“最近有个案子比较费事。”
罗兰:“什么样的对手能难住你?”
“别抬举我了”,万海峰笑道:“这世道的诡谲,你从平静的世界里是看不到的。”
罗兰了解他们的纪律,不好再往下问了。
他俩走到一座大墓前。这座墓的墓碑前有一个几十平方米的方场。方场的中心有一块十几平方米的区域用黑色大理石砌了一个墓志铭牌。铭牌的正中镶嵌着一个汉白玉雕成的军帽。
罗兰从墓边的围栏里找出一个扫帚,竟然打扫起方场上的卫生来了。
万海峰心想,这女人可真是个好干部!
万海峰:“罗兰,我可以抽根烟不?”
罗兰:“抽吧,记得把烟头带走。”
万海峰:“你见过那种很隐秘的事情吗?”
罗兰:“你说鬼故事吗?”
万海峰:“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真实存在的人或者真实发生的事情。你说给别人听,别人都不相信的那种。”
罗兰:“有啊,我爷爷和我爷爷的经历就非常离奇。”
万海峰:“可以跟我说说吗?”
罗兰:“我爷爷1915年出生,幼年时和我太爷爷住在汉口。我太爷爷在当时汉口的民国政府工作。那个时候政府大院里有一个托儿所,我爷爷平时总被送到那儿。可他总是偷跑出来,一个人在大院里转悠。他得躲在比较偏辟的地方,才能不被老师们发现。而大院里最隐蔽的地方,就是后院的锅炉房。在那儿,他遇见一个烧锅炉的阿姨。这个女人长相极丑,别人叫她‘丑婆婆’。结果就是这个丑婆婆,教了我爷爷一身功夫。爷爷和我说过,练功的过程只是扎马、打坐、睡觉而已,但他的功夫却是惊世骇俗的。这么和你说吧,我爷爷70岁的时候,大雪天在坡度极大的山路上摁住了一辆失控的拖拉机。拖拉机上装了满满一车木炭,山路上还结着冰。你信吗?”
万海峰确实觉得不可思议,“咱爷爷确实是个隐世高手。但我所说的隐秘的事指的是坏人坏事。咱爷爷这个属于好的奇人奇事。”
罗兰:“不对。隐秘的力量本就正邪难分。或者说,你不用过分担心隐秘的坏的力量总是一成不变。不管在这世间的哪个角落,有隐秘的恶势力,就会同样存在隐秘的正能量。他们相生相克,彼此制衡。如果你的对手的能力高明到你无法想象,那必有一个同样高明的正义之人可以制衡他。如果没有这种平衡,我们的世界早就走向末日了。”
万海峰一言不发。
他十分认同罗兰的见解。何况,还有索安兰这样的高手即将来援。与其自己忧心忡忡,不如放开顾虑,时刻准备好,等找准时机,再迎难而上。
他站起身来,踩灭烟头。
他抢过罗兰手里的扫帚,接着打扫,忙得比罗兰还起劲儿。
罗兰靠在围栏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万海峰把清扫完的垃圾倒进了墓边的垃圾桶,回身的时候经过方场边的一个用花岗岩雕刻的烈士荣誉栏。
他看了一眼,荣誉栏里标明这位烈士曾经获得过的荣誉:1955年,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他抬头看了一眼墓碑,上边赫然写着:罗云峰,1955年。他心念一动,再看墓碑下方的“直系亲承”铭文,最后一行刻着:孙女,罗兰。
他猛然回过头,看着罗兰,“这是你爷爷的墓?”
罗兰和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你挺好,带给我爷爷看看。你表现得不错。”
说完这句话,罗兰就回头走了,背着手故意走得得意洋洋。
万海峰朝墓碑立正、敬礼,又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赶紧追罗兰去了。
万海峰边跑边问:“你出来相亲,是不是都走这条标准路线?”
“到这来可是你的提议!”栈道前方传来罗兰爽朗的笑声。
……
元风正坐在书桌前,思绪万千。
刚才在春玲摄影店的那次出手,不仅程挺没想到,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他翻开书桌上的那几期连载马伽术的《武林》杂志。
经过一次实践之后,他现在对每章的讲解文字和攻防要点有了更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