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站起来就作揖,跟着就要叫。元风一把抓住它的嘴,示意它千万不要叫。那狗也聪明,等他松了手,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元风:“叫你什么好呢?小黑,小白,小花?”
那狗轻轻哼了一声,拼命地摇头。
元风又想了想,“明天中秋节就是八月十五,今晚十四。叫你十四,好不好?”
那狗跳了起来,拼命地摇尾巴。
元风:“行,就叫你十四,小十四。”
十四不断地抖落身上的水,溅了元风一身。元风脱下T恤和帽子,弯着腰在水龙头下洗头。
姿势挺别扭,但更让元风别扭的是胸前的花花坠子总是往下掉。他索性把坠子取了下来,放在水台边上。
他把头凑在水龙头上,使劲的搓了两把。突然,全身肌肉的酸痛毫无预兆地一起涌了出来。他体力难支,趔趄了两下,跪倒在水台边的水泥地上。他用双手撑住身体,双手抖个不停,那种筋疲力尽的颤抖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元风身体一歪,整个人瘫在地上。他感觉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肺部发出风箱般的声音。他不停地喘着粗气,眼冒金星,从背部到脚底都在剧痛。
刚才突然碰了凉水,自己的两只脚的脚弓现在已经痉挛了,他想把脚筋拉一拉,可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他不敢叫出声,咬紧牙关挺着。从他苏醒以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哭了,这不是自己的情绪使然,而是身体的应激反应,两行热泪顺着脸部流向地面。他想用手擦眼泪,两个肩膀里的肌肉又发出一阵极端的痛感。
体力严重透支后的身体反应猝不及防地集中爆发了,他撑了几秒,眼睛一黑晕了过去。他的脑中出现滴滴答答忽远忽近的响声,并出现了幻觉。他突然置身于一个密闭的屋子里,仅有一盏灯从头顶照下来,光线里满是浮灰在飞舞。他面前有个像牙医用的那种躺椅,上边躺着一个昏睡的孩子。
元风不认识这个孩子。他发现自己的左手主动摸上了这个孩子的头顶,并用两只锋利如剪刀般的手指从这孩子的头顶剪下一撮头发,清理出一小块头皮,接着,自己的右手也摸上了那个孩子的头顶。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皮肉突然消失了,整个手掌变成一块银白色的金属,这块金属的形态还在变化,最终现出一个锥形来,从这金属锥的顶端,自动升起一只大号的金属注射器,注射空筒上从上到下开有一个条形的玻璃窗。
他正推动注射器后端的活塞,将它压向空筒的最前段。
自己的右臂将注射器伸向那昏睡着的孩子的头顶。环境中的元风想抽回自己的双手,可这里的一切都不受他的意识控制。那只注射器已经从自己左手清理出的那一小块头皮上扎入了那个孩子的头顶。接着,一团粉红色的液体竟经过针管和空筒进入了自己的手臂!
这时,水台边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十四用头顶了一下元风的肩膀。这次接触让元风挣脱了脑中的幻觉,恢复了意识,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水台边的花花坠子。
他开始猜想,自己一直以来的超强体能与身体恢复能力,是否就来自一直戴在胸前的六角太阳花,如果自己离开这个坠子,身体机能就如普通人一样,甚至还不如普通人?
此刻,元风发现自己浑身的皮肤已经变成紫红色,全身筋脉鼓胀,身体越来越冷。他知道,再不把坠子拿到手,自己很可能因为身体过劳造成虚脱,或者更严重的昏迷。如果他昏迷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发现他。
趁着脑袋还清醒,他努力地改变着身体的姿势,用肩膀和膝盖的活动把身体朝着坠子那边移动。
他一厘米一厘米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右手努力往水台上够着。小十四仿佛明白了他的心思,冲到水台边叼起坠子,放到了元风的手心里。
那一刻,元风感觉所有的疼痛、痉挛突然消失了,一切又恢复到坠子被摘掉之前的状态,这说明他刚才的猜想是对的。
他不知道这个坠子是如何工作的,但他能回想起来自己在松铃观不周阁练功时,还有每次跑酷前从家里出发时,都曾拍过或者握过胸前的坠子,并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它保佑自己。也许,就是这种仪式让自己获得了神秘的能量。
他戴好坠子,撑起身子,把十四抱在了怀里。
元风:“十四,你救了我的命。除了潘伯伯,我又多了一个救命恩人,真没想到我的第二个恩公竟然是条狗。”
十四昂起头来,亲昵地用舌头舔着元风的下巴。
……
此刻,元风已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右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坠子。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里想着很多事。自己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在身体还没恢复的时候,脑袋里的那些意识也是这个坠子激活的吗?还有自己梦境里看见的,当自己仰面躺在水里的时候,有一道白光进入自己的身体,那道白光会是这个坠子吗?
他把坠子拿起来,咬在嘴里,双眼盯着天花板,试图理清脑海里的那一团乱麻。他又想起在水台边昏厥时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那间逼仄的密室,那个昏睡的孩子,自己那犹如变形金刚般变化的手臂,注射器扎入孩子头顶的恐怖瞬间,这些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呢?
不争气的眼皮渐渐合上了,他又进入了睡梦之中。
梦里,他又听见那种特别宏伟的钟声。
接着,他梦见一个云雾缭绕的山顶,眼前是一处悬崖,悬崖之上有一块发出七彩的石头,正前方有一条瀑布从云端里流了下来。在瀑布边上,有几根金色的粗藤从天上垂下来,一直伸到悬崖之上,粗藤上长满了如伞盖一般的宽大的叶子。
这时,一道白光穿过云海与瀑布,落在那块七彩石上,化成一个男人的背影。那个男人转过头来,他能够看清这个男人的脸,那张脸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样子,而是一张长满金色羽毛的猛禽的脸!
元风又给吓醒了,他一口吐出那个坠子来,骂了一句:“不是保老子,就是吓老子!”
……
今天是中秋节,酱园巷的游客数量明显少了许多。唐会明和元风早起打扫完院子后,就从自家的石榴树上摘下了十几个已经咧开嘴的大石榴来。他俩稍后去大柳树包子店里吃了早点,还有空在白塔桥上逛了一圈。
唐会明进来心情很好,一边散步,一边跟着收音机里的秦琼一起唱道:“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
元风跟在后头,想起昨晚在工地里倒在水台边的那一幕,心有余悸。
二人走到白塔桥东头。元风看见有两个人影在他练跑酷的那个工地大门口晃动,还有一阵狗叫声。他仔细一听,好像是十四在叫。
他赶紧往工地那边走了过去,老唐也跟了过来。
元风看清了,大门口停着一张三轮车,车厢里放着几个铁丝笼子,有一只狗眼见活不了了,目光呆滞地躺在一个笼子里。一个穿着蓝色围裙的男人,手里拿着抓狗的竿套正逼近十四。
十四已经退到院墙下面,冲着那人使劲地叫着。它身边就放着元风昨晚给他的那根羊蹄骨。它叫几声,就叼起羊蹄,换个地方再和套狗的那汉子周旋。
它看见了元风,叼起羊蹄骨,从斜刺里闪过那个竿套,跑过马路,躲在了元风的身后。
那看门的老头要过来抓狗,元风一扬手,把他们挡在一边。
那看门老头说道:“你们别挡着我,这是我捡来的流浪狗,是个边牧和土狗的串儿。我养它是陪我看大门的,都说边境牧羊犬聪明,屌!天天在窝里睡觉,要不就出去浪,饿了就回来吃饭,见到生人从来不叫唤。我又不欠它的,还不如卖给狗肉馆!”
唐会明蹲下来,摸摸十四的脑袋,十四一副很乖巧的样子,躲在元风腿边呜呜叫。
那套狗的汉子急了,“还卖不卖啊?”
“卖!”看门老头回了一句,跟着就过来抓十四。十四绕着唐会明和元风转,把那老头遛得直喘气。
唐会明悄悄问元风:“这狗你喜欢吗,它挺喜欢你的。”
元风点了点头。
唐会明便对那老头说道:“这位大哥,你歇会儿。咱能不能商量一下?”
老头:“怎么商量啊?”
唐会明:“这狗也可怜,送到狗肉馆就是死路一条。这样,我收了,给我家孩子做个伴,行不?”
唐会明说着话,就掏出烟来给老头和那套狗的汉子都发了一支烟。
那套狗的汉子把家伙收了,“这样事儿我见多了,这狗我不收了,反正我也弄不住它。”他启动三轮车,一溜烟就没了,看门老头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