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京城北门外聚集了大量的闲杂人等,大多来自于战乱的北方和西域。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有浪迹天涯的游子,还有从战场溜走的逃兵。为了下月试炼大会安全举行,北场大营奉旨整治。
十二天过后,武晓雨的伤虽未痊愈,但已恢复了八成。那日他将军营通行令送到客栈,并询问何临天是否愿助自己一臂之力,何临天毫不迟疑,欣然答应。他便与何临天一同携本校二十六名士兵赶赴城北。
途径王城北门,跨过护城河吊桥,面对的是一片杉树林。高约三成年人身,面积足有数十公顷,一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杉树针叶。
每当看到这里,何临天都会感慨:果真比铁城更难攻破。
何临天想象着骑兵们在森林里狼狈冲锋的样子,光是杉树叶就够他们受的了。何况还有十丈宽的河道以及十丈高的巨石城墙等待着他们。
士兵走在前方,二个少年跟在身后,边走边谈,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经过皇家猎场,一望无边的平川尽收眼底。黄土地上支起大大小小,不下千个低矮草棚。一些蓬头垢面,缺胳膊少腿的人穿梭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里毫无法律可言,他亲眼看见一个矮个中年男子欺负完妙龄少女后,将一包发臭的食物丢在她身边。自从迈进此处,何临天的内心便异常难受。
几个身着满是污泥的皮草铠甲男人在路边游荡,恶狠狠地盯着城内来客。体弱的难民敬而远之,既害怕逃兵也畏惧士兵。好像他们手中尖刀天生是用来对付这里的难民,而不是在战场发威。
“这里有没有管事的?”一个士兵大声问道。他连着问了三遍也没人回应。几个士兵便不耐烦地用剑在一个老汉面前挥舞,恶狠狠地说:问你话呢,这里有没有管事的。
老汉吓得面色惨白,话也没法说清。这更叫士兵恼火。自己人对自己人说:这种活着浪费粮草的人,死一个少一个。说完便要用剑刺他。
“住手。”
就在何临天出言制止的同时,另外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
“杀一个弱者只会叫你手中的剑蒙羞。”很快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帐篷里走出,虎背熊腰,面容沧桑。
“哟嚯,好大的口气啊,”士兵们哄笑着嘲讽他:看来你绝对是强者了。
“是不是,你们可以尝试尝试,”中年男人沉稳地说到。士兵们顿时暴怒,不分青红皂白地举起尖刀向男人砍去。男人左挡又刺,虽然以一敌众,却不落下风。数十轮过后,便逐一挑落了他们手中武器。武晓雨见状,欲抽剑迎敌,却被何临天拦住。
何临天认出了男人手中的武器,是把产自北方的精铁重刀。
“谢师傅,这两少年如何处置?”几个逃兵问道。
“我们素来恩怨分明,讲究道义。给那小子一把剑,今天若能赢下我,就放他一条生路。”中年男人回到。
何临天接过长剑,后退了两步。他扫视中年男人的身姿,脸上有数道刀疤,一看便知上过战场。男人握着刀,不动声色地站立原地。脸上露出对少年的不屑。何临天观察一番后,忽然右手举剑敏捷地冲到男人跟前,又猛地调转方向,极快速地横扫男人腰间。却被男人的刀横档住。何临天顺势借力连退三步。男人并不打算趁势追击,仍然杵在原地。
何临天心头一阵焦急,自己武艺早已闻名北方,难有敌手,此前从未遇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不过,他忽然转念一想:我何不像他一样,以静制动呢?于是何临天也杵在原地,岿然不动。
两人僵持了一刻钟功夫,旁人竟以为比试改了规则,以静取胜。
男人又等了一会,见何临天仍耐着性子与自己耗着,于是豪气地说:好,那就让你见识下我的主动攻击。话音刚落,便腾腾地杀了过来。何临天赶紧收紧力量,举剑迎击。男人的精铁重刀如从天而降,一刀便斩断了何临天的长剑。他顺势一掌打在何临天胸口,令他失控后仰。然而在其倒地瞬间,男人竟伸手将他拉住,一把扯下他胸前的玉佩。
何临天见其分心,回身而起,挥起断剑抵在了男人的喉咙。
逃兵们顿时慌乱,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住手,这位少年赢了,我自当放了你们。不过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男人稳稳地说。
何临天手中的剑仍然死死抵住他的喉咙,说:哪两件?
男人:一,我放了你们,回去后,你们绝对不可以泄漏今日之事。
何临天看着冷漠的武晓雨,咬咬牙说:我答应。那第二件呢?
男人忽然笑到:这块玉佩我暂时替你保管,等日后你还我一个人情,我再还之于你。
玉佩是何临天母亲传下,共两块,兄弟二人一人一块。它是李春玉留给何临天唯一的物品,其心中顿觉难受。何临天又看了眼武晓雨,许久才说:我也答应了。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中年男人大笑道:快说。
何临天说:近两个月内,此地的人绝不能往北走半里路。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天色渐暗,何临天与武晓雨走在回军营的路上。何临天面色凝重,开口打破沉默:武兄,你认同我今天答应的事吗?
武晓雨只说:算上今日,你我已有两次“生死之交”。我怎能不认同你的主张?何兄若不介意,我愿与你结为兄弟,不知何兄以为如何。
何临天会心一笑,说:能结交到武兄,是我的荣幸,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他们便跪拜在一颗古樟树前,武晓雨最为信任的士兵兄弟伫立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吹着晚风,看着二人对天起誓,结成了异姓兄弟。
二
“你认为一个扫地门童有资格参加中古大陆的试炼大会吗?”无桥钰问他。
“那首先你得问问自己,想不想参加?”殷山有意揭露他的心思。
“为什么不想呢?你看看我的生活,一根扫帚,一座书房,就是全部。换谁不会想改变呢?何况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在那里。”
殷山窃笑道:我敢保证只要你扫地的功夫精进之后,然后承蒙大王喜爱,将扫地加入到试炼之中,你就能顺理成章地参赛了。
无桥钰意识到被羞辱后,脸瞬间绯红,怒道:不要轻易羞辱一个你不了解的人,也不要尝试激怒一个与你聊天的人。
殷山笑着说:我只知道姑娘们喜欢生气,没想到美少年也是如此。难不成日后我要指望你助我登上中古国皇位么?
他的话又惹怒了无桥钰。他愤恨地说:不要拿姑娘揶揄我,你大可不必浪费时间来嘲笑一个扫地工。
“哦哟,”殷山假装被他惊到,弱弱地说:大美人又生气啦,与其与我斗气,不如好好打扫院子,好叫童子屋领袖满意,放你离开也说不定。
殷山开口闭口拿“姑娘”揶揄他,惹得无桥钰怒目圆睁,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如今只剩下惨白。他怒道:如果我有机会,一定击败所有与我比试的中古少年。好让你知道嘲笑一个你不了解的人的后果。
殷山这才严肃起来,说到:此言差矣,在白石岛,或许你永无出头之日,可在遥远的中古大陆,就说不定了。
无桥钰腾地起身,耷拉着脑袋继续扫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再言语。殷山回头一望,看见了进门的度和木管事。
“殷大人,怎么又在和没用的孩子浪费口舌呢。”度和木对殷山说:你的计划书究竟何时才能完成,白族战神可没多少耐心呀。
殷山笑道:是赤羽战神没耐心还是童子屋领袖等不及了?看来你们比我更在意中古河山呀。果真如此的话,白族骑兵训练的怎样了?你们每年的试炼可都输给了中古骑士。光靠水军可占领不了中古大陆。
度和木本就不待见身前颇为自负的中古国男子,听其一番说教,自觉不快,招呼也不打就拂袖而去。
“你惹怒的可是度和将军,知道他是谁吗?”无桥钰等到度和木走远,才又开口说话。
“惹怒?是你们白族人别惹怒我才对。”殷山含笑说到:一个需要把女人送到外国的种族,岂能让我俯首听命?
他说完便朝着度和木方向而去。
无桥钰心头一颤,自己的母亲正身处荒古大陆,不知在哪位王公大臣府内。细细算起日子,心中不免泛起阵阵波澜。若身份被人拆穿,她还能存活于世吗?
无桥钰盯着殷山的背影,确信他是唯一能带自己去往大陆的人。也只剩他能让自己不再反复做那场噩梦。
无桥钰淡淡一笑。忽然觉得殷山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白石岛童子屋学徒除非被国家选中,否则一生不得走出童子屋大门。
二,
无桥钰平日里除了扫地,就是将自己锁在童子屋书房。书房里有古往今来各种书籍,战争类,文学类,史籍乃至医学著作应有尽有。扫地工本没有资格翻阅,可负责书房清理工作的无桥钰就不同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有时他会问自己:或许自己的父亲也和自己一般懦弱,却又有着相同的惊人记忆力。无桥钰酷爱研读战争史书,无论寒冬或是酷暑,一旦读到自以为精彩的战事,他都会闷在书屋内,直到参透方才出门。为此,管事们总是以为他是在偷懒,可为了那些书籍,他又甘愿为此受罚。
他已经在书屋睡下,并在喧嚣的童子屋内陷入梦中。在朦胧月光指引下,他只身渡海,前去寻找十多年未见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位冷酷的美人,冷酷是白族女人的共性。他们当中许多人从女子学院毕业后,就乘船远去,终身不再踏入白石岛。他从未听母亲提及父亲,也可能是年幼不记事,提过也不曾记得。回荡在耳畔里的殷切呼喊,在暴风雨的加持下,不过是一个父亲伤心的诀别。
无桥钰双眼久久不曾眨动,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对身边的一切喧嚣毫无反应。
“无桥钰,”
“无桥钰,”
“无桥钰,”
连着三声叫唤才把他从梦里拉回。只见他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手里捧着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古今战事记录”。被喊醒的无桥钰吓得赶紧起身,垂直起立,手中的书垂落在地,书页散乱到到处都是。
“看看你干的好事。”度和木大发雷霆,指着他的鼻子咒骂:你这个该死的小东西,是不是受了外人撺掇,来搞破坏的么?
无桥钰颤颤巍巍地说:我没有。
同行而来的殷山听出度和木话里有话,挑明道:度和管事的语气吓到了可怜的扫地工。整个童子屋若讲外人,除了我便找不出第二人,莫非说的是我?
殷山毕竟是童子屋领袖请来的坐上宾,度和木到底不敢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耸肩讽刺道:你是外人不假,不过我可没说你就是那个使坏的外人。
“这么说来,度和管事是非要利用扫地工来达到攻击我的目的了?”殷山说到:不如你,我再加上扫地工,一起去领袖面前,说个明白。也好叫人不再以为我是来空手套白狼了。
“你们不要再争了,我把书重新整理好就是了。”无桥钰突然喊出了声。
看着散落一地的书页,没人相信眼前的扫地工能把它按顺序重新整理成册。度和木听他言语后更加生气,大声喊:你把书页胡乱堆叠起来,我们又没看过书中内容,那不是随你耍弄么?
殷山心想:虽说书页内容都具关联,可谁又能知道哪个战事排前,哪场战事排后。度和木虽然讨厌,但这扫地工说大话也是个令人瞧不起的白族分子。
“这书我从年轻时就开始读,每年都会重复。直到现在。”书屋内突然响起一个老头的声音,他接着说:给你七天时间,倘若你真把它整好,我不但叫他们向你道歉,还要提拔你成为真正的学徒。
“叫我向一个扫地工道歉?想都别想,我可不会成为白族第一耻辱。”度和木心中想到,面露不快。
“我只要一天。”吴桥钰冷静地回复童子屋领袖。
众人听后,皆不敢置信地盯着无桥钰。童子屋领袖平和地说:小子,不要因为愤怒,就和自己过意不去。也不要为了证明自己,就置自己于险境。别说七天,就算十五天内你能一页不差的整理好,我都会提拔你做学徒的。
“我,我只需一天。”无桥钰斩钉截铁地说。
“你好大的口气。”度和木以为他有意羞辱自己,扯开嗓门怒吼。
“如果你能一天办妥,我这把随身佩剑就赠送给你。”殷山有点对他刮目相看,冲着他说。
“好一把削铁如泥的精铁宝剑,既然殷大人这么大方,我度和木也决定,若一天办妥的话,我不仅向你道歉,日后还可为你做三件事,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在所不辞。
童子屋领袖不等吴桥钰开口,便说到:就给你一天时间。除了无桥钰,明日今时之前,所有人不得进入书屋。
三
父亲总是冷落年幼的他,却将所有的温暖给了自己最敬佩的哥哥。他脑海里泛起哥哥曾经身跨白马,手持精铁剑的英姿。如今家人困守在这座角楼内,自己却束手无策,解不了父亲的痛苦。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何成光的儿子。传言母亲嫁到北方之前,便为先皇私生子嗣,莫非自己便是那个幸存的“王子”。
他与何临天身形相近,却性格迥异。二人本已经约好,要坐在一起观看中白少年试炼盛会。
距离中白两国的交流盛会只剩半月,白族使团五天后出发,只剩下最后一项试炼的少年人选悬而未决。
中白两族的交流盛会自从两国修好后又重新举办,至今已经连续六年未断。两国举办盛会的初衷是为本族挖掘优秀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数人日后均能在本国身居高位。参赛的少年大多年少成名,在本族中绝对是凤毛麟角般存在。
百姓们的热情要比贵族富商强烈许多。全国各地的游侠,剑客,江湖浪人以及富商大贾纷纷涌入城内。各国也派出青年使节,既是为了目睹他国少年风采,也是为了暗中偷学技艺。参与比试的两国少年不仅身怀绝技,更拥有绝世容颜。
张相远比任何人对比试更加充满期待。他本性好玩,又有一身好本领,终日游走在京城各大街市,盼着在南方找到叫自己满意的对手。只是皇城之下,再任性胡来的江湖人士也不敢像他这个北方人一样造次。于是他把主意打在了与之同住一家客栈的西域异族身上。每逢撞见对方就瞪着人家,人家走后又在背后指桑骂槐。还好懂中古语言的西域王子已入住丞相府。何临天每每怪他道:你不听我的把精力放在那些“少女刺客”身上,反倒天天想着找人打架,哪里是听进去了我父亲的嘱托。张相听其说教,陷入羞愧,一天过后,又将何临天的话抛诸脑后,忙着给“盛会”倒计时。
那日一别,武晓雨对张相的怒气久难消除。可是他碍于何临天的面子又不好对他暗中报复。自从何临天口中得知张相对“盛会”的殷切期待之后,便想到了打击其气焰的方法。
和武晓雨相处多日,何临天方才知道,公主每年通常只会在祭祀大典出宫。又因今年西域王子亲临试炼大会,她将会再次现身在众人眼前。何临天并非多疑之人,可近来总觉得“少女刺客”不会错失此次良机。自己一个远道而来的“商人”,倘若报官道有人欲行刺公主,定是要被人当成傻子轰出京城。于是,他决心要亲赴盛会,找出刺客。
武晓雨想到的方法是:只给何临天一张盛会通行令。
试炼在北门外的皇家猎场举办。朝南主看台上坐着当今皇上,王公大臣与皇亲国戚。还有西域国与白石岛的使节。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均落座在东看台,其余各国使节则安排在了西看台。有名的江湖人士,极富的商贾,京城里的官员家眷亲属齐聚北看台。皇家猎场人山人海,何临天坐在武晓雨的家眷位。为了这个位置,张相好生失落一番。旁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猎场上的试炼,而何临天举目张望,找寻行动鬼鬼祟祟的女人。
按照惯例,双方要进行男子组的射术,剑术,骑术比试和少女间的琴艺和舞艺试炼。
首轮的琴艺比赛,中古王国登场的少女身材高挑,端庄优雅,容貌极为秀丽。自女子可以参赛以来,少女们都要披挂面纱示人。尽管如此,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仍然秀色可餐。今年登场的少女却不然,坐稳于琴台前便一把扯下面纱,一副动人面孔浮现于众人眼前,她轻蔑一笑,似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无人不为见识如此美艳女子而发出阵阵惊呼。少女姓穆,名云青。是当朝丞相的爱女,年芳十六。她弹奏一曲“美山河”,极为大气,使人禁不住想要取下中古河山,尽讨她的欢心。相较之下,白族少女弹奏的曲子阴柔魅惑,冷若冰霜,曲如其人。双方的曲子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不过,中古王国的少女明眸皓齿,珠圆玉润,实在美的不可方物。双方几经磋商,最终将代表胜利的白玉令预颁给她。
第二轮舞艺比赛登场的是殷娇,她是南王的亲妹。同样是王城美艳十足的少女。她舞姿曼妙,轻柔无比,犹如在水中舞动身体。却最终不及白族少年演绎的比女子还要女子的妖媚。
第三轮的射术比赛又以中古国失败结束。
待到午后,第四轮剑术比试才正式开始。殷河自幼师从中古第一剑客,且酷爱舞剑,又颇为努力,剑术果然十分了得。比赛结束,就连何临天也暗自称奇,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敌得过他。
四轮比试过后,双方战成二比二平。终于压轴的骑术比试在众人山呼海啸之中登场。
武晓雨的骑术在王城少年之中,难逢对手。他已经连续两年赢得马术试炼。当内务公公高声宣布第五轮比试开始后,武晓雨却意外地攀不上马。他摸了摸自己右胸,此前的伤口正在缓缓流血,巨痛难忍。为了今日的比试,他每天不要命的训练,直到伤口迸裂,也不肯罢手。没人会料到他将要不战而败,自己也毫无勇气在公主面前成为一个十足的失败者。
白族少年骑着战马在校场绕场炫耀,他来自于白石岛地位颇高的扶井家族。扶井家族虽不属王室,但已经专权白族数十年,近年来的三位白族王不过都是其权下傀儡。这恰恰和近十年来的中古政权如出一辙。扶井家人本不屑参加两国比试。可是白族连输六届,实在令人看不下去,故而今年选派了扶井家最为勇猛的骑士,对于此次试炼,早已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少年骑士身穿一身白色皮甲,背身的雪白披风随风飘舞,手中的白银枪闪耀在日光之下,十分的风流潇洒。
武晓雨暗淡的目光偷偷移向坐在主看台右侧的公主身上。她面掩薄纱,垂低着头,看不出丝毫的快乐,坐在她身旁的西域王子与之截然相反,满脸怪笑,满怀期待即将胜出的对手。他不仅要击败场下的胜者,还要将身边这位冷艳高贵的柔美公主一并征服。
“只有击败他,殷音才能快乐,可是……”武晓雨动此念头,心便疼痛不止,只有他自己清楚:胸上的剑疮正在迸裂。
“你怎么还不上马?白族骑士已经绕了三圈了。”同样来自北营的卢统领见他异样,走近好心询问。
“我不行,卢统领。”武晓雨低着脑袋,落寞地说:我不能输,我不能输。
卢统领气道:不能输,就赶紧上马呀。陛下和丞相可在看台上盯着呢。何止你不能输,北场大营也输不起啊。
武晓雨的左手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红,竭力掩饰住,以便不让其他人发现。卢统领颇不耐烦,抓起他的左手训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话音未落便发现了他手中的血,心头大惊,低声问:你的伤没有痊愈?这一月多来你可向穆统帅发誓没有问题的。
武晓雨自知没有时间和他费口舌了,巨痛之下,吃力说到:北看台上有一个少年,叫何临天。是我的朋友,持我赠送的通行令而来。他的武艺在我之上。此时只有他能力挽狂澜,保我中古王国的声誉了。卢统领不要再和我费口舌了,赶紧去找吧。你只说是我求他,他断然不会拒绝的。
卢统领别无他法,一面安排守卫将武晓雨送去医馆,一面带着几个士兵赶紧去寻找他口里的何临天。
看台上的所有人都未看出端倪,只觉大战前的漫长等待必然值得。
公主却只想着早点离开烦闷聒噪的地方,也好不再见到身边的西域王子。她见中古国骑士久不登台,便柔声问身旁贴身丫鬟道:知道是谁参与比试吗?为什么还不登场呢?
丫鬟小声回禀:禀公主,是周府的武姓骑士。
“又是他?”公主嘟起小嘴,面露愠色。
“他可是连续两年的胜者,公主干嘛提起她就不开心呢?”丫鬟好奇问到。
公主悄悄看了眼身旁的西域王子,并未回话。那双看不到丝毫期许的眼眸缓缓回落在手中的白玉吊坠上,她将亲手将吊坠赠予最后的“征服者”,忽然之间,将它重重地摔在桌台。害得丫鬟大惊失色,赶忙俯身拾起,又递回给了公主。只不过吊坠已经破损了一角。
“好烈的公主,我喜欢。”西域王子放声狂笑,边笑边说,全然不顾看台上坐着的中古国皇帝。
卢统领很快在士兵围栏内找到了何临天。说明来意后,见其茫然表情,又赶忙将武晓雨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说话间已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唯恐他不肯相助。
倘若张相在自己身旁劝说,或许自己还会拒绝。他本就不善于拒绝旁人请求,此刻则干脆说道:好是好,若是因分心公主,输了比试,该如何是好。
卢统领听闻瞪大眼睛,责怪道:既然同意,就不要胡言乱语,做非分之想了。还请阁下随守卫去马场选匹称心的战马和顺手兵器吧。另外请使出全部实力,将对手挑落马下吧。看台上的人可不喜欢我们输。
何临天意识到说错话后,赶紧垂头消失在人群中。
很快,骑着黝黑骏马的何临天进入试炼场,身着灰色皮甲,停驻在马场北角。
“公主,快看,马上的人是个陌生青年。”丫鬟惊奇地冲着公主低喊。
她循声望去,果然瞧见马背上骑着一个陌生少年,
公主自打出生起,身边就聚拢骑士,不过大多是些言语粗鲁的莽汉。少许的沉稳之人,也都是上了年纪的白首老人。在她的印象里,骑在马背上的男人要么就是些比试的幼稚少年,要么就是嗜血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上,总是不会想到能令自己欣赏的一面。然而此刻不期遇见如此英姿飒爽的少年骑士,岿然不动却让人察觉胜券在握。她的心生渐生涟漪,隐隐颤动。一直以来,她内心盼望的天之骑士正是这般模样。
何临天虽然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可早在三年前就开始驰骋战场。所遇场面远比当前的比试残酷,激烈。他目光如炬,面色冷峻。双腿夹紧马肚,战马旋即高抬前蹄,奔向马场中央。俊逸的何临天举着长剑,像是奔腾在草原上的英雄。
不认识少年骑士的人只想着为他欢呼叫好。了解内情的人也只盼着冒名顶替的他赢下比试。无论怎样,绝大多数人都未曾料到马背上的陌生少年竟如此强力,毕竟他面对的是白族最负盛名的扶井家的未来主人。
公主生平第一次在意起自己曾经异常讨厌的比试。她时不时眉头紧锁,嘴唇微颤。目光从未离开过何临天的身影。西域王子似乎看破她的心思,皱着眉冲她说:我一定会让他跪倒在我的膝盖前,叫你亲眼瞧见。此刻的殷音才不在乎旁人的说辞,冷冷回声:那样的话,你的膝盖一定会很疼的吧。他听不懂公主的嘲讽,反而陷入更深的洋洋得意。
校场内除了战马嘶吼,枪剑撞击以及少年的叫嚣,便是一片寂静。莫说这场比试是历年来少年间的最强对决,就连多数成年勇士也自愧不如。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攻防,一个钟头不到,竟已战至数百个回合,以至于均已陷入疲态,不过仍然保持势均力敌的态势。
二人都试着看出对方破绽,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何临天深吸一口气,挥起长剑,直奔白族骑士,马蹄声响,他大喝一声,在彼此贴近之际,出其不意地选择将长剑刺入对方马身。白族骑士与战马前冲之力过于猛烈,在战马栽倒之际,先重重地摔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胜利的欢呼为“伟大的中古族少年骑士”响起,马背上的何临天只顾大口喘气,这一击几乎耗费全部精力。他无力趁胜追击,几经努力,总算支撑住身子,扬起自己浅笑的脸庞。却不及公主的笑脸灿烂。
令何临天意想不到的是,一场意外的盛会之旅,隐瞒身份的北方公爵大公子已经引起了王公大臣,乃至当今皇上的关注。甚至还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