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提到过,管禾原是一个很喜欢睡觉,也很容易入睡的男人。
在他往前掰手指头数过二十余年里,发生失眠以及半夜忽醒的次数,可谓是不足五指之数。
其中三次,他至今仍然记得十分清楚。
无外乎是小升初,初升高,高升本考试的前一天晚上,那一夜夜的焦虑与辗转,管禾原每每想起,都觉得荒唐。
另外剩余的那一两次,他倒是记不清,不过想想也能猜到,反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经历就是了。
说这么多,也就是为了说明一件事,论入睡,管禾原可是有着比猪还有强大的天赋。
直到今天。
管禾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被那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渗出来的丝丝缕缕寒意,给硬生生的冻醒了。
起初管禾原还没在意,只是迷迷糊糊的伸手拉过床边的薄被,盖在身上,整个人在连头带手缩进被子里,熟练的蜷缩成一团,整个行云流水,眼睛都不带睁的。
可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早先还朦朦胧胧的管禾原此时不但一心睡意荡然无存,缩在被窝里的整个人还牙齿打颤,哆嗦个不停……
这一看,就知道是染了阴气。
但这时候管禾原,哪搞得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再加上他初来乍到,多多少少有些自闭,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生怕叨扰到别人,所以就只能是继续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多动弹。
希冀着能够依靠他身体自发散的那点点热量,能让被窝里重新暖和起来。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管禾原拖延的这十几分钟,非但没有让他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反而还搞得整个身体都快要僵掉了一样。
到后面管禾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索性爬起身,摸黑的把手上所有能够用的上的衣物都统统弄到了床上,一件又一件的穿好披上,看起来就像是把自己埋进了一堆厚厚的布料之中。
然而这样的做法,除了把他在黑夜里的剪影叠加得有些臃肿以外,他的身体状况依旧没有半点要好转的趋势。
持续受凉的结果就是,两条透明的晶莹相当顺滑的从管禾原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最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便只好套着被子下了床,径直小跑到王必行的床边,蹲下身,伸手推了几下他的胳膊,“行哥,行哥……”
王必行被管禾原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只是无意识的咕哝了几声,然后便朝里翻了个身,就又是细微鼾声响起,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管禾原推了几下王必行之后,也没闲着,双手不断揉搓着身体,整个人蹲在床边胡乱扭动,就为了能够使自己暖和上哪怕那么一一点,然而他行哥如只是翻了个身,就没了动静,见到这状况的管禾原心里边仅仅挣扎了一秒时间不到,便顾不得什么打扰不打扰,影响好不好了,直接上手一抓,就抓住了王必行的肩膀,使出了吃奶的劲摇晃的同时低声喊道,“行——哥!!!”
这几下晃得,只要床上的人不是昏了死了,那么想不醒来那都不可能,所以王必行到了这地步,索性也就不再装了。
“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
“行…行…行…行哥你醒了啊,不知道怎么…怎么回事,我…我…我现在…冷得不行,今晚可…可…可不可以让我跟你挤一晚上,这样可能会…会暖和一点……”
管禾原在王必行睁眼挣扎的时候,就已经收手退了一步,只不过身体动作,自然是没停。
“哈?”
王必行发出这一声疑问的同时,已是从床上坐起,一抬头,便能够清晰的看见此刻管禾原的身上,正趴附着的八九只奇形怪状的蜃灵,大大小小,无一例外,都正贪婪的吮吸着他身上流失出来的某种“人气”。
这样的一幕,看得王必行不由得单手扶额,大拇指和中指不停的揉捏着两边的太阳穴,实在是有些头疼。
管禾原身上的异状,王必行其实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应该说现在那一只只紧贴在管禾原身上的蜃灵,其实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爬到管禾原身上去的。
并且这种状况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现在趴附在管禾原身上的蜃灵,应该算是第七批还是第八批来着?反正就王必行他现在所知晓的情况来说,能够跑到管禾原身上的蜃灵,始终还是少数,其余更多蜃灵都是在刚冒头不久,就被两天前来拘留所的那几个家伙给各自清理掉了。
否则管禾原现在哪还只是感觉冷的地步啊,恐怕早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但现在的情况却确实有些反常。
按照王必行前两日观察到的结果来说,一旦管禾原身上附着的蜃灵超过了六个,那么那几个人就应该会派人来清理了才是,怎么现在他管老弟身上的大小蜃灵都快要超过两位数了,怎么那边还是没个动静?
难不成管老弟就这样被放弃了?
也不对啊,就算只以他王必行上不了台面的眼光来看,就算他管老弟的特殊性就只是“引怪”这一种,那么其价值应该也是不用说的才是。
更别提那几个不用看就知道是隶属于拘夜司的家伙,难得遇见这种罕见的怪异体质,他们舍得不弄回去好好研究?
哎,头疼阿头疼……
事实的真相,王必行这边自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之所以会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当时原本被安排来帮管禾原清理蜃灵的林后月刚走到半路,便被刚抵达不久上善历槐以紧急集合的名义给截胡了过去,之后又是因为与岑叁交换大量的情报,让她烦得不行,然后自然也就忘记了管禾原的这件“小事”。
这才导致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的状况。
可怜管禾原,白白遭了殃。
书归正传,
管禾原在提出了那个“一起睡”的要求之后,在原地哆嗦了半天,也没等到王必行的回应,于是他便一狠心一咬牙,就打算先上床上,然后再与他行哥慢慢商量。
“哎哎哎哎哎……”
可惜他刚一准备动作,就被王必行发现,直接抬手给拦在了床边,“我说管老弟啊,你这是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必行百思不得其解,自然就只能选择求稳,使出一记装傻充愣。
而管禾原这会儿,也已经差不多是要被冻得嘴唇发白、脸色乌青的状态了,王必行一问,他便指着自己“哒哒哒哒”个不停的嘴巴,哭丧着脸道,“哥,难道这你还看不出吗?您行行好,先让我进你那被子里行不?不然我就快要冷死了。”
“嗨……我说你这大秋天的有这么冷吗?你看的对面牢里的那哥们,可都还是光着膀子睡觉的啊。”
王必行嘴上虽然不负责任的一通乱扯,但看着他管老弟的惨状,他心里还是充满了犹豫的。
虽然他在东郊这拘留所里已经是进进出出了好几次的惯犯了,但是每一次,其实都是他自己故意犯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拿捏着分寸被抓进来的,目的也就不过是为了调查某件让他有些在意的传闻而已。
遇见管禾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初见的时候,王必行也是以为管禾原不过就是又一个因为行差踏错,所以才意外进到局子里的雏儿,因此最开始跟他搭话,纯粹就是因为他觉得无聊罢了。
但是在管禾原刚进来不久之后,这个偏僻的局子就来了几个毫不掩饰的自身存在的灵能者,开始王必行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别人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这个发现,还让王必行曾经一度以为是他的身份暴露了呢。
直到当天晚上,他从管禾原的身上逮到了“那个东西”,才让王必行确定了那几个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这位新来的狱友。
并且王必行还凭借着他们的活动范围和行为作态,推断出了他们铁定是政府的人,既然是政府的人,那么自然而然就跟拘夜司脱不了干系。
所以从那天开始,王必行就开始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以防止被他们发现他也是灵能者的这个事实。
同时也着重留意着管禾原,看看他到底凭什么,能让拘夜司的那群家伙对他如此“优待”。
虽然管禾原进来这里算是那种“上头有人”所以会被特殊关照的存在,但是拘留所嘛,这种泼皮无赖以及不法分子混杂的地方,总有一些“外人”照看不到的地方,而恰巧他王必行现在就算是“局里人”,所以只要他愿意,就总是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帮上管禾原一手。这一次两次的没什么,但次数多了之后,管禾原便自然而然就会对他生出感激和亲近之情。
也是因此,管禾原对他才会有了“行哥”这么个称呼。
本来管禾原是打算叫他“王哥”的,不过被王必行自己严词拒绝了,说是王哥这称呼听着有些不像好人,还是行哥吧,男人嘛,就要说行才行。
反正称呼也是前不久,才这样定下来的。
而王必行现在要抉择的,便是他要不要出手,帮管禾原清理掉他身上的那些蜃灵,毕竟他这一但出手了,就必定会引起怀疑,但是不出手吧,恐怕管禾原还真就有可能熬不过今晨,到时候拘夜司的人看到凉透了的管禾原,必定也会奇怪,既然管禾原都凉了,那为什么他却可以在蜃灵堆里毫发无损?
到时他们随便一彻查,那王必行的这个假身份恐怕就立马给揭穿了……
想到这里,王必行不由得长叹一声。
管禾原见了,哆嗦道,“哎不是,行哥啊,这时候你叹什么气啊,我…我我真是冷的不行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管禾原心下焦急,殊不知他的命运,早已经不知不觉间,被他人握在了手中。
一声轻叹之后,王必行心中便有了决断。
只见他挪动身体,盘起一条腿坐去床边,指了指管禾原身上某只已经肥大得快要顶到天花板的巨大蜃灵,正色道,
“我说管老弟啊,这个东西……你是真的看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