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比锦州大很多,共有二十余万人,永州知府杜德祥为人耿直,虽然脾气不好,但办事雷厉风行。
杜德祥接到书信后第一时间派人开设粥棚,共计一百个,因为一直在下雨,灾民不能露宿街头,所以他还征用陵州所有客栈,供老弱病残和妇人歇息,同时搭建雨棚,供青壮年男子避雨。
他还派出官兵,从城门口开始拉出一道人墙,隔出一条路,将灾民引到名册登记处,为了节省时间,他将陵州所有秀才、十五岁以上的童生都请了过来,差不多近两百人,负责登记灾民名册,所以进到陵州的第一眼,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是街道两边排满的桌子和早已等候在此的书生们。
人们登记上名字了之后,有捕快负责将灾民分流到各处,一时间全城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柳月柔、红姨、白雪、白霏四人领到一张盖有印章的纸条,寻着纸条上的地址,四人得已入住客栈,拿到一间客房。
方直腿脚不便,住进了客栈的大通铺,与柳月柔在同一间客栈。
那名背着方直的衙役把方直送到客栈后便开始寻找着他自己的家人。
柳月柔安排好白雪和白霏,留方直在房中照顾他们,之后便和红姨上街与白羽博一起守在登记处的不远处,三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白霖。
“霖儿。”柳月柔大声喊着。
“娘,爹,红姨。”
终于看见亲人,白霖有些激动。
柳月柔高兴坏了,眼光扫过白霖身边,神色微变,问道:“露儿呢?”
“露儿,和我们走散了,我看着她出了城,只是还没到岔路口的时候,我就看不见她了。”白霖把头低的不能再低,满心愧疚。
“走······走散了?”柳月柔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一晃,还好白羽博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红姨满脸担忧,她注意到靠在白霖怀中方竹吟面色惨白,问道:“吟吟怎么样了?”
白霖心疼的说道:“不太好。”
柳月柔顾不上担心害怕,忙说道:“应该有给你们安排客栈吧,快点带吟吟去休息吧。”
白霖抱起方竹吟寻着客栈而去,红姨跟着一块去照顾她。
柳月柔和白羽博继续守在那里,直到所有人都登记完进了城。
怕看漏了,他们求着官差,查了所有名册,没有白露的名字。
柳月柔失了魂一样,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嘴里直念叨着:“露儿,我的露儿,你在哪儿啊?
白羽博忙安慰道:“露儿会没事的,霖儿不是说了吗,她已经平安出城了,她应该是走到别处去了,不是在渝州就是在永州,我马上启程,去那两处找她,你安心等着,照顾好雪儿和霏儿。”
“我也去找。”
白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把方竹吟送到客栈后,开了副安胎药,留红姨在那里照顾,自己又连忙找了回来。
他心里自责,觉得白露是他弄丢的,无论如何他也要把白露找回来。
柳月柔看着满脸自责的白霖,一家人风尘仆仆,狼狈不堪,说道:“现在怎么去,天这么黑,还下着雨,明天吧,明天我们一起去找。”
白羽博说道:“你就别去了,雪儿和霏儿需要人照顾,吟吟身边也离不开人,我和霖儿去会快些。”
客栈里,方竹吟睡了一觉,一睁眼就问道:“露儿,红姨,露儿呢?其他人呢?”
“在,都在呢,你爹在另一家客栈照顾雪儿和霏儿呢,你娘和你父亲在找露儿,霖儿刚刚也过去了,你就别担心了,自己的身子要紧,先喝碗粥,再把安胎药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
方竹吟撑着身子坐起来,不住的自责道:“露儿和我们走散了,都是因为我,相公为了照顾我才松开了手,都是因为我。”
说着眼泪刷刷的往下淌。
红姨忙劝慰道:“傻孩子,怎么能怪你呢,当时那么乱,走散的人有很多,没事的,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你别担心,只管好好休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啊。”
柳月柔担心方竹吟,便跟着白霖来看方竹吟,她到的时候方竹吟喝完药刚躺下,她握着方竹吟的手,说了句:“幸好,你没事。”
确定方竹吟没事后,柳月柔回了自己的客栈,红姨留了下来,照顾方竹吟。
白霖和白羽博把柳月柔送到客栈后去了雨棚,为了不耽误赶路,二人硬背靠背,硬逼着自己睡觉。
深夜,柳月柔毫无睡意,坐在床边守着白雪和白霏,心里念着,“露儿,你别怕,娘明天就去找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等着我们啊。”
“淋了一天的雨,跑了一整天,你身体怎么样了?”
柳月柔就这样一边祈祷一边担心。
永州,白露到的时候已是深夜,雨暂时停了。
永州的动作很慢,知府方直没有准备那么多。
没有雨棚,身上有钱的人都自行寻了客栈住下。
没钱的就在城里的各处街道边有屋檐的地方躲着。
方直也开了粥棚而已,只是数量不多,就四十个。
本来就快虚脱的人们淋着雨排队打粥,许多人都冷的直哆嗦,其中就有白露。
她领到粥后自己没吃,而是端到了一处客栈外面,递给一个瘦小的小女孩。
白露蹲在她身边轻声说道:“小妹妹,喝点粥吧。”
小女孩没有吭声,坐在墙角双手抱膝一语不发盯着地面瑟瑟发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白露继续耐心劝慰道:“喝点吧,喝了身子就暖和了。”
小女孩还是不动,像没了魂一样。
白露继续劝慰道:“吃点吧,吃了东西才能活下去啊。”
“为什么要活着?”小女孩终于开口,只是话语里全是绝望。
为什么活着?
是啊,为什么活着?
白露想起当时的情形,小女孩的娘故意松开明明不用松开的手,甚至可以说是挣脱,然后又眼看着她被绊倒却装作没看见,而她爹明明回头了,却还是只顾抱着弟弟跑。
被爹娘抛弃,无家可归,任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吧,更何况一个这么瘦小的小女孩,打击得有多大。
白露还记得当时去扶小女孩时,她趴在泥水里抬头一脸错愕、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睛直直的看着抛下她离去的爹娘,惊到不知道自己爬起来,甚是可怜。
白露想了想,说道:“因为求生是人的本能啊,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应该轻易放弃生命。”
小女孩又开口淡淡的说道:“可我不想求生了,我想去陪我娘。”
“娘?那个······”白露有点糊涂了。
“那个不是我娘,”小女孩有些生气,或者说带着恨意,恨那个一直虐待她的后娘,恨那个想让她死的后娘,接着委屈道:“我娘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白露了然,怪不得,只是,就算是后娘,那样的做法也未勉太过狠毒,还有那个当爹的总归是亲爹,怎么也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见死不救呢?虎毒不食子,简直禽兽不如。
可是现在想那些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重要的,是眼前,是以后。
白露又说道:“我想,你娘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去陪她。”
“活着?活着······太苦了······”小女孩说着,流下绝望的泪水。
白露心中一堵,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这个看上去与白雪一般大的孩子,却与白雪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怎能不叫人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