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放下粥,试图用自己的怀抱给小女孩一点温暖,当她的手碰到小女孩的衣袖时,小女孩的手臂上漏出一点青紫,白露将衣袖整个拉起,整个手臂都是乌青的,这绝对不是今天弄上去的,这触目惊心的伤痕让白露惊愕不已,心中暗骂“畜生”,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禁流下心疼的泪水。
小女孩看着滴到自己手背上的眼泪,这不是我的眼泪,是这个姐姐的眼泪?她在哭?她为什么哭?是为了我吗?小女孩陷入沉思,上一次有人为我流泪,还是七年前,娘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一直流着眼泪。
白露暗恨,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人。
本来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女孩的白露突然说道:“等我家人来接我的时候,跟我和我的家人一起走,好不好?”
这好像是白家的传统,总喜欢将弱小无助的人领回家,当年红姨不也是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娘从街上救回去的吗?
还在沉思、回忆娘亲的小女孩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缓缓抬起头来,借着客栈外面灯笼的光,这才看清这个在泥水里扶她起来又一路护着她的姐姐。
好美,好温柔,她的眼眶有些红,她真的为自己流泪了,这还是娘亲过世之后唯一一个为她流泪的人,小女孩感动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袭上心头。
她刚刚在说什么?跟她走?
小女孩一脸茫然的看着白露。
白露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再次十分认真、真诚的说道:“去我家,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新的家在哪里,但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
“和你们……一起生活?”
小女孩不敢相信的问着。
“对,和我还有我的家人一起生活,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姐姐。”
“姐······姐······?”
小女孩定定的看着白露,艰难的吐出这两个陌生的字。
“对,姐姐,”白露欣喜,小女孩终于不像刚才那般死气沉沉了,得赶快让她吃点东西才行,她立刻又把粥端了起来道:“把粥喝了吧,这样才有力气和我一起等到和咱们的家人团聚啊。”
咱们的家人,小女孩心里一直回荡着这几个字,木木的接过粥,乖乖的喝了下去。
看着空碗,白露温柔一笑,说道:“这样才对嘛,对了,我叫白露,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小女孩小小的声音说道:“我,我叫,杨玉。”
白露道:“杨玉?真好听,那你今年多大了?”
杨玉道:“我十三岁。”
十三?白露看着她的小身板,比十一岁的白雪还要瘦小,有些不可置信。
白露道:“我今年十六。”
白露为了不让杨玉总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一直和杨玉说话,给她介绍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十几年前,我娘也曾收留过一个人,我的红姨,虽然我不知道红姨经历了什么,我娘在街上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我娘救下她之后,她就再也没离开过我们家,她和我娘情同姐妹,对我们兄妹四人也是视如己出。”
“我爹是个教书先生,在书院里不怒自威,学生们还是怕他的,可是在家里他怕我娘,他除了教书,什么都听我娘的,也从来不凶我们,弟弟妹妹就经常当着他的面吵架打架,他都像看不到听不到一样。”
“还有我娘,她从来没对任何人凶过,可是我们兄弟姐妹却都不敢惹她,她说的话我们不敢不听,怕她哭,我娘可容易哭了。”
“我哥哥是郎中,他天生就该是郎中,因为他对病患总是特别细心特别温和。”
“我弟弟妹妹是双胞胎,从小就爱打爱闹,比你小两岁,等咱们一家团聚了,你一定能和他们玩的很开心。”
白露一口气给杨玉讲了自己家的每一个人,希望她了解的多一点,心里能踏实些。
白玉静静的听着,亲情,是她一直以来都最渴望的,为了那点现在看来基本不存在的亲情,她甘愿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还天天挨打的家里待着,只为不是孤单一人,她听着白露说这些事,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她突然好想立刻就能见到他们,对那样温暖的大家庭充满向往。
白露又道:“等天亮了,能看清人了,我们一起去找我的家人,好不好?”
杨玉点了点头:“好。”
眼里泛着泪光,自从娘亲过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她了,这种被关心的感觉,真好。
两个女孩互相依偎,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想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家人。
早晨,一阵铜锣声响彻大街小巷。
醒来的白露一阵恍惚,仿佛不记得昨天的事,就在昨天这个时候,她还睡的是柔软幽香的床,谁能想到,不到一天的功夫,家没了,毫无征兆,就连家人都不知道身在何方。
要不是眼前四处都是难民的情景,白露真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白露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旁边的杨玉紧紧挨着她,显然是被这铜锣声吓到了。
“登记,登记,请所有灾民前往府衙外登记,登记了朝廷才会管你们,登记……”
声音越来越远。
白露和杨玉到府衙门口时,难民已经排成两条长龙,望不到头,一会儿功夫,也望不到尾了。
当白露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写到名册上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登记之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在附近,她想看爹娘他们会不会来这里登记。
只是这里负责登记的人只有三个,实在太慢了,白露不能一直等在这里,因为她得吃东西啊。
永州一天放两次粥,巳时一次,酉时一次,这是贴在粥棚外的告示上写的,错过就没有了,所以白露等了一个时辰后就和杨玉暂时离开了府衙。
白露和杨玉吃过那淡如水的粥,决定先不去府衙,先在街道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爹娘。
一路走下来,能蹲着、坐着的地方全都满了,什么客栈门口,酒楼外面,茶馆周边,乌央乌央的,这一片的永州人倒是不介意人多,毕竟自从难民过来了,生意是水涨船高。
两人走了一路,穿过了几条街,白露牵着杨玉的手,突然明显感觉一紧,低头看见杨玉因愤怒而赤红的双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瞬间明白了。
杨玉那狠心的亲爹后娘正开心的逗着三四岁的儿子,仿佛杨玉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们的笑容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割着杨玉的心,叫杨玉又痛又恨,恨的咬牙切齿。
别说杨玉生气,就是白露,也怒从心头起,她蹲下身来,本来想问白杨玉要不要过去,又一想,过去做什么呢?骂他们?打他们?有什么用呢?
而且白露从来没骂过人,更别说打了,去了只怕会让自己更生气,何必呢?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以为杨玉已经死了,正高兴终于卸了包袱呢。
帮杨玉擦了擦眼泪,紧紧的抱着她,一会儿,杨玉说道:“姐姐,我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白露说:“好,我们走,离他们远远的。”
“姐姐,我不想姓杨了,我想改姓白,叫白玉,可以吗?”
白露又道:“当然可以,就姓白,叫白玉,从此以后你就真真正正是我们白家人了。”
想见的遇不到,不想见的却出现了,世事难料,总是事与愿违。
两人快步离开那片区域,好像那里有毒一样。